正文 第四部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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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小弟在食堂吃过早饭回到宿舍,不想去上班。虽说厂里准备生产一切就绪,可帐上没有钱,他去了暂时也是静等。尽管那笔钱如愿地财政担了过去,他仍担任企业法人,但怎么也不敢相信,政府当真把自己审查了。不过一年的帐,明明白白放在财务室被主管机关拿走,他跟着去培住了两天。当恢复他自由的时候,领导解释说:全当杀鸡给猴看,是对其他企事业领导起到一个警示教育作用。为何早不杀鸡晚不杀鸡,非要拿他当猴耍?领导还鼓励他说:放下思想负担,一如继往把企业搞好。简直屁话!这不是例行的年终财务报告审查,给他造成的负面影响,在厂内和业界几乎尽人皆知啦。他不怨别人,只恨自己使政府的企业取得的业绩过快又明显。他真正理解了同行前辈们的经验总结:破烂企业有人管,死马当活马医,管不好也坏不到哪里去,无损于哪个人的前途;成功的企业有人愿意管,能够充分证明自己存在的重要性,无非是想攫夺一份权力分得一杯羹;不死不活的企业没人敢去管,管好不容易,管坏了还扎手。因此,谁想使自己与企业长期共存,就要积极谋求生死不能的所谓最佳壮态,有了好处与领导多分享,有了难处向领导多请示汇报。他整理着非日用的东西,便于接到拆迁通知时,好从这里搬家,最好直接搬到房建喜那里去。他将有个自己的家,年内和英子必须结婚。审查的前几天,英子在这里一直陪他,又拿着洗漱用品送他到单位,临分手时他们紧紧拥抱。他相信经过审查后还给自己的将是更加清白,因为那些陈旧欠据都有源可溯,他没有造假,老丫不会造假。可英子含泪却说:不怕!即使他被判了刑,也会和姐带着孩子去看他。他一时间难以做到存有丰厚的物质条件回报给英子,但需要那个风光仪式,至少让英子妈自豪地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年轻有为的厂长或经理,领受到孝敬儿女带给的快乐。结婚时他的工作或许还将很忙,但要做一件事就不会没有时间。他和英子的感情无须时间的考验,但需时间的萃取。时间是不可再生的公共资源,对于任何人都法示平等。有人挖空心思享受它的长度,有人不遗余力增加它的密度,凡此种种上演了不同色彩人生。一个人到底如何走完自己的人生道路?他做不出完整地规划,眼下选择最正确的一步迈出,那便是与英子结婚,牵起她的手并且直到永远。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各种理由,而浪费英子或英子妈等等人的生命。从床板上撤出几个纸箱,腾叠后差不多装满了将要带走的东西,他才走出来要去房建喜那儿看看,不知房子现在已盖得怎样了。接受房建喜的馈赠也好,还是买下待以后还款,他和英子的新房都要布置在那儿。房子盖在房建喜家原先堆煤的地方,以卖煤门市的名义办理地相关手续,也按门市的格局设计,将来占地拆迁也是笔好钱。当他来到房建喜的家,看到房子按地的面积盖得不大不小,整体框架已完成,几个眼熟的工人正忙于处理房内地面,见他来都笑脸相迎,喜问厂长或经理对新房可否满意?显然都知道了房子的直接用途。他回答别人的问话,有种壮志未酬情激荡的感觉!多少人结婚梦寐以求想有自己的房子,他不但有,而且还有这么多人乐于帮忙。这一刻,他体会到‘人在世花在时’不只是失意者的一声感叹!并非所有的人都把他看成失败者,事实上他也不是彻底的失败者;等明天到厂上班时,也应该面带喜色,大声宣告自己快要结婚了,届时请大家来这儿喝喜酒!房建喜从住屋的窗里大声叫:看几眼行了!快进来。

曹向东在砂场坐进车里与司机闲谈中得知,房建喜卖砂场不那么急切了,虽然没有说不卖,但涨价了。采砂旺季贱卖,淡季到来反而贵,看来分明是不想卖了;看神色听语气司机不是有意为房建喜打掩护,说的是真话。房建喜在家盖房子,车上砂子就是运到那里去的。到了房建喜的家,趁司机停车倒车的空挡儿,曹向东先下了车。房建喜站在院里,热情迎接他,一拍大腿,果然一句埋怨:

‘我说哥呀,盼星星盼月亮,盼来共产党!你咋才来?晚了。’

‘啥事晚了?’

‘没啥事啦一一不晚,不晚!正好又有事等你帮忙。’

‘帮啥忙?我想帮你卖煤呢,给口饭吃,可看你这意思是不想干了。’

‘行了,哥哥!你可别逗我了,再靠卖煤活命就要喝粥啦。住楼的人越来越多,一天也卖不上几吨煤,所以盼你回来,等你给口饭吃呢。’

他们边说边走进屋。房建喜拿烟沏水,曹向东掏出自己刚开封的烟扔给他。他捡起烟赞美道:

‘一看就是大老板!看到砂场了吧?盖楼的砂石运力我包了。还有啥事?我跑腿,你只管当老板,掌握大事。’

这话曹向东相信,毕竟是小地方,人熟地熟,办起事来容易得多,但他还是说:

‘我知道你不怕受累,我可操够那份心了,再说你嫂子也不同意,她要同意,我不早答应这事了。’

‘我真看不透你啦!这年月还有怕钱咬手的人?’

‘不是怕钱咬手,是怕老太太给我们留下那点钱啥也不够干;跟人家有钱的大老板比起来不过九牛一毛。’

‘我说哥儿们,你不会那么实诚吧?非要攒够钱再盖楼。现在有几个开发商把钱放到桌子上盖楼,不是靠坑蒙拐骗挣了钱才开始装人?’

‘那能是咱哥们干的事?所以我还想干老本行,拿点钱把河套的地改成水田。’

‘啥?我卖砂场可不是为了让你干那赔本买卖!放现成到手的钱不挣,那就不操心了。’

‘我是这样想,砂场你不用卖,继续采,但采到一定程度不能再采了吧?正好就着砂坑修个池塘,利用稻田的水养鱼。我开水渠暂时绕个弯儿,不过多花几个钱罢了。你现在采砂还是将来养鱼,都不会离开那地方,也就能顺便帮向卫看管稻田。向卫能干活过日子,你也知道,这方面你不用操心。’

‘你说的倒是好办法,我也正想这事呢。上些天村里为了抢河套开地,人脑差点没打出狗脑来,砂场我还能占多大的地。正想你回来咱哥俩开砂场,不行,把你的地也挖开,照这么一说不泡汤了吗?’

‘那样咱俩是发财了,向卫跟着也发财了,可将来咋过?孩子那么小!’

房建喜心动,迟疑说:‘你考虑倒是长远,只是你种水稻打农药,不把我的鱼药死了。’

‘打农药是除草的,又不是杀虫剂,药死什么鱼。’

‘这么说还不如养王八呢!那玩意儿喝西北风都饿不死。咱们小时候沙滩上满处爬,现在被人吃得看不见了,市场上老贵啦,真的!中午咱们吃啥?’

‘别忙说吃。这事咱哥俩先这么打算。你物色一位勾机师傅,一旦动手开工,勾机到位好有人开;开完渠给你采砂,不比铲车强。’

‘看来哥真是发大了,我做梦都想有台勾机。还有啥要交待?’

曹向东一笑说:‘你先别急于给我戴高帽子。这只是一个大方向,有些事还需咱哥俩细商量。’

‘有啥可商量!不就是咋分钱。咱哥们谁信不过谁?一起挣完钱,因为分钱闹翻脸?笑话!像我和小弟合作就挺好,该谁挣的钱归谁,但用钱随便。’

‘小弟?’曹向东似乎在回忆自己对小弟的印象。

‘啊!这小子才精呢,要不能把淀粉厂搞起来;看似让你挣了钱,结果他挣了总数,还是大头儿!’

‘可他因为啥事差帐了?你打电话卖砂场要帮他。’

‘你可别问为啥啦!这事一点不怨他。反正我要帮他,做人不能没有良心,忘了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来的。’

‘你不卖砂场了,还咋帮他?’

‘已经没事啦。’

‘是咋解决的?’

‘咋解决的?是尤梅呀,拿出一个玉镯。我去送礼,让人家乐呵呵收下,就没事了。’

‘玉镯!啥样玉镯?’曹向东坐直身子问。这几年他从老岳母那儿知道那东西很值钱。

‘你也别问了,不当吃不当喝。现在还瞒着小弟,以后谁也就别再提了。’

曹向东沉思。他从四虎媳妇口中听说过二弟和妞妞的婚事,尤家拿出许多金饰品,当时或许没在意,可今天又突然冒出玉镯来,且不说玉镯的珍贵,那是怎样地珍藏啊!

‘你回来正好,给小弟担保呗。’

‘担啥保?’

‘这不马上生产了吗,可收土豆没钱。财政的钱不准给企业担保了,银行给贷款让小弟找另外的保家。不知现在找到没有?他正为这事犯愁呢。’

曹向东也点着一支烟,皱下眉头说:

‘实话跟你说吧。我回来一不是买你砂场,二也没打算种水田,你嫂子让我看情况就是想帮小弟,可现在还有必要吗?即使咱们有这心,小弟还愿意接受吗?另外,淀粉厂又不是小弟个人的,政府拿钱建工厂,收老百姓的土豆,咱们跟着掺和啥?好了顶多给几句表扬,坏了血本无归,谁给咱担保!如果小弟个人用钱行,还不还咱们宁愿拿钱打水漂!让小弟还是去找政府,财政凭啥不给担保?那些挣工资的人贷款买楼,还不是财政间接给担保!贷了买,卖了贷,谁把楼价整的越来越高?反过来咱们干活的人不但住不起楼,连老婆孩子都快养不起了。’

‘你这么一说,还真不能怪人家不愿给担保。我帮小弟问了几家,都说不行,我还以为想要好处呢。’

‘不说别人的事,还说咱们自己吧。我几次提话头,没好意思直接张嘴,咱们是不搭个桥,给向卫和老丫找个台阶下一一’

房建喜立即站起身,用手阻止曹向东说下去,气愤地说:‘你可别提这个老丫,俺家没这个人,丢人不说,没她能捅出这些娄子?吭死人啦。!当初没人同意她嫁到那样人家,是咱这样人家能高攀上的?不听!现在咋样?离婚就离吧,我他妈的还得给人家去送礼,进屋连个正脸都没给看,当时有个地缝恨不得钻进去。也怨小弟这个犟种,管她干啥!让她把孩子生到监狱去就对了。’说完,他使劲抽了自己一嘴巴。

‘谁对谁错咱们别去管了,看在孩子的一一’

‘孩子咱管!她愿哪儿去都行,不管。她有啥脸回村里,尤梅还住在那儿?想想尤梅,我是作孽啊!幸好二渣子回来了,说愿意娶尤梅,我心还好受点。’

‘二渣子回来了?’

‘回来了,就在水库工地干活儿;上两天来这儿,让我踢好几脚,咋想法不能往我这儿打个电话,让人也知道你去哪儿了。害得我大过年在车站这通找,连个影儿都没摸着,东打听西问,车站的人只说像是有这么个人。’

‘我跟他分手时,没敢说到家给你打电话,就怕惊动他。他到底跑哪儿去了?’

‘没细问。只听他说想娶尤梅,可尤梅不同意,问我咋办?我能咋办!这些乱糟糟事,头疼。我给他打电话,让他来,一起吃饭。’

房建喜拨通手机,可对方关机,自语道:‘可能在班上。’在他等电话接通时,望窗外见小弟向新盖的房子走去。他收起手机,这才喊小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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