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部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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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下)

小弟进屋,见到曹向东,目光游移了一下,停顿了一下脚,但看对方主动站起身,热情的眼神表示着欢迎,他立刻跨上两步并伸出手。两手相握,不经意间曹向东用力了一下,或许因为年轻人的手劲更大,小弟仍显泰然处之,平静地滑开了手。仅此一下,彻底颠覆了曹向东对小弟的孩童印记;虽说不上剐目相看,但小弟表现出了年轻人少有的一种大度,使他凭添了几分敬意。此前房建喜对小弟的极力渲染,他或许不必全部相信,但此刻意识到应该是不无道理。小弟对曹向东的感知,亲也罢故也罢,应当说更多的是依赖于他和于新之间师生情的维系。尤家与曹家的恩怨对错,他编排不出堂而皇之的理由把责难推在曹向东的身上。自从房建喜有了卖砂场的打算,他也曾想过由曹向东代表于新大概会出手相助,但没有得到及时落实也可理解,因为那笔钱毕竟不是小数,就像他自己不会冒然把产品发货给客户一样。此刻面对曹向东,他知道不可等同于普通的乡里乡亲,想要揣测到人家的真实态度,还需谨慎。

‘于老师好吧?’小弟及时问候。

‘挺好;快退休了,等退休后回来多住些日子。她很惦记你姐,让我一一代问你姐好!’曹向东调整了语气,转换间让人感觉到他算是代表曹家,对‘你姐’代表的尤家致歉。

俩人在房建喜的礼让下,一同落座,一时捡不起合适的话头。房建喜给小弟倒水,同时问:‘没上班?正想给你打电话,下班来这儿一起出去吃饭。’

小弟摇了一下头,缓慢地说:‘没去。用款计划我已经给政府送上去了,怎么办还要等一等,急也没用。’

‘你跟曹哥再说说吧,让他给担保。我跟他说了,他不干。’

小弟接过水杯,先看一眼曹向东,又对房建喜说:‘曹哥是嫌咱这儿水浅,还是庙小?这回咱们不找担保了,直接找合作方,把产品交给人家代理销售。这样货款不入咱们的帐,对方往外拿钱就放心了。’

‘那样咱不白干了吗?’

‘咋会白干呢!对方留下本钱和应得利润,剩下的钱再返给咱们。’

‘不给呢?’

‘不会。有利可图的买卖撞到手里,谁还会轻易扔掉。再说钱还在咱们手里使用,咱们也掌握着发货权。’

‘这回咋样!我说哥们?咱们干吧,你种水田的事半会儿还干不起来。’房建喜转向曹向东说。

‘两眼摸黑,你的淀粉我往哪儿卖呀?’曹向东问小弟。

‘这不是问题。曹哥,如果你干我可以把销售渠道让出来,但产生的费用你要负担。’小弟说完一笑。

曹向东不知会产生哪些费用,又有多少,迟疑不决。见他拿不定主意,房建喜从旁对小弟劝道:‘你别整啥费用,干脆让曹哥挣多少钱好记!他是私,你是公,你让着点。最后你挣多少钱一分钱也揣不到兜里去。’

‘可以商量,反正还要签份合同。这不是信不着谁,合作是交情,分成是买卖。’小弟似乎在游说曹向东。

曹向东不能不有个表态,他说:‘我相信你小弟,也相信喜子,都不会害我。合同当然要签,但不重要,不过一张纸。最好不要打官司,尤其是官方这些部门,跟它们扯皮,一想我脑袋就大。’

‘曹哥,你多虑了。我是企业法人,如果当真发生了那些事,由我出面协调解决,与你没有丝毫关联。哪怕我去坐牢,也要把钱和货打到你的帐上和名下,不会遭到任何损失。’

‘我不用把钱转到你的帐上?’

‘不用。只要你开了帐号存有钱,我随用随取,货款还回到你的帐上,明白啦?为了便于往来,你最好开个空壳公司。’

‘这事行!我给你买个好一点的皮包,背在身上,让人一看就觉得像个大老板。让小弟帮你起个名,什么货贸、物贸进出口之类的公司。’房建喜取乐说。

‘打住!我有衣兜,背不起那皮包,更担不起什么经理的名头。’

‘不开玩笑,开个公司真行!刚才喜哥不是说你要种水田吗?将来也许还有用。’

‘能有什么用?你说说看。’

‘你种水田要投很多钱吧?如果只种自家那点地,啥时候能收回本来!要想有效益就得多种地,是买地还是租地,但谁肯便宜你?尤其看你种水田能不眼热!不给高价就种旱田,挡在中间让你的水田连不上片。就算你肯花钱,是不指望水稻卖高价,可是水稻或大米的价格你说的算吗?如果欠收了又咋办?有多少钱能够折腾!所以说你开个公司,就解决这些事了。’

‘你说的这些我不是没考虑到,可是开公司怎么解决我还真没想过。’

‘一不租地,二不买地,和大伙一起种地。风险共担,利益共享。’

‘你详细点说说。’

‘举例说吧。去年咱这儿基本没种上地,英子家租地钱打水漂了,指望今年往回找补一下,现在看是丰收了,可栽的土豆又太多了,挺着等掉价吧,还是挣不了多少钱!一反一正最后一个结果。你种水田不是一个道理吗。’

曹向东沉思。

房建喜插话说:

‘市场上卖菜,土豆不贱啊!’

‘那能卖掉几个土豆,九牛一毛都算不上。现在价高是因为投入大,急于往回捞本,用不了几天就会一窝蜂往下掉。因此没钱收土豆,我刚才说不忙。政府那边还美滋滋地做梦呢,以为老百姓种土豆好卖,不替咱们抓紧解决钱的问题,等傻眼时就要主动找咱们了。’

‘我记得原先淀粉厂订购土豆是有价的?’曹向东说。

‘现在也有价,可是老百姓掌握着主动权,市场上土豆价高可以不卖给我,价低我又必须收。订购协议只对我起作用,反过来老百姓违约我啥办法也没有。’

‘那么,淀粉价格不也要发生变化吗?’

小弟一笑说:‘曹哥,你放心,赔不了。今年春天订购土豆时,我把运费这一项砍下去了。道远道近,路好路坏,我的运费标准补不齐,所以老百姓不满意。这回干脆不负担运费,老百姓都没意见了吧!’见曹向东很欣赏他的决定,小弟接着又说:‘另外一项不赔的保障就是与你合作,我不向银行借贷也就不用花利息了。你的钱一样是放在银行,享受存款利息的同时,又挡不住挣我的钱;不让银行挣到利息差,白给咱们当出纳。’

房建喜问:‘我的运费呢?到时谁给算啊。’

‘还在我这里算。你和老百姓咋协商的价,付货款时就给你扣回来了。你白给拉我可不管!’

‘我正想跟你说涨点价呢!油涨价人工也贵。’

‘你随便吧!只要我把收购土豆的日期向后拖一个星期,天气一渐冷,你就有钱可挣。你不挣钱谁给我运土豆!就像我不让曹哥挣钱,他愿意把钱白给我用。’

‘不用多说,走!吃饭去。’房建喜高兴站起身。

曹向东笑看他俩说:‘你俩耍手腕,算计老百姓。’

小弟无奈地说:‘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我没有土地权,地里种啥作不了主,长出的东西怎么卖又说了不算。’

‘假如说我把河套全部改成水田,你说该咋办?’

‘现在我不能说。咱哥俩要合作我就有办法。’

‘像你说的风险共担,利益共享?’

‘对呀!而且保证你有利,只是利益大小的问题。’

‘那么风险呢?都留给老百姓,最后不把我吃了吗!’

‘不会。像去年种不上地,你的风险只是所有的投资没了收益,老百姓由政府去救剂,或者是给买保险。如果说因你种地了就要负责到底,那么,你有多少钱也会被拖跨,过后种地谁又来投资?今年丰收了,假使我高价收土豆,老百姓是高兴了,可是淀粉掉价的风险谁来扛?那么这个厂干不上几天又将走回老路去,结果最后吃亏的还是老百姓。所以我在收土豆的环节上作些手脚。’

‘咱哥俩今天先说到这儿,不用签合同,一言为定。’

‘好!一言为定。干完这个生产期,我挂职的期限就到了,下一步怎么安排还不知道。到那时看曹哥当真想使河套栽上水稻,再加工成大米,等于把事搞大了,如果不嫌弃,我就辞职,给曹哥打工。’

‘这话我可接受不了。但有一样,我绝不会让你白帮忙。’

‘我呢?’房建喜问。

‘不是跟你说过吗,咱们一起干。’

‘你们一起干,我不怕白帮忙!’

‘永远不会让你白辛苦!只是不敢相信你辞职,为淀粉厂这么尽心尽力。政府能不留你继续担任领导。’

‘敢不尽心尽力吗!我是法人,订购的土豆要收上来吧?再说咱们村之所以栽种那么多土豆,还不是因为看我人模狗样在这里。’

时近中午,他们几人出来把干活的工人也叫上一起去吃饭。小弟为酬谢工人的辛苦,忙声明他做东。曹向东让房建喜挑最好的饭店,看谁的钱多。

当天下午,小弟和房建喜走进银行行长办公室,小弟提出用房建喜的砂场担保向银行贷款。行长听了莞尔一笑,多大规模的砂场阿,能抵押几百万的贷款?既然如此,按约定银行方面就要退出股份,由此连带老百姓手中的欠据股份也变成了债务。小弟要用今年最大的利润额偿还陈欠。行长明白,按法律规定债务偿还顺序,淀粉厂所欠债务,银行将被排在最后,但他不想跟小弟纠结这些事。银行是国家的,放贷或收欠都要执行有关规定;企业是政府的,所创造的利润他也要有政策支持才能有权参与分配。送走小弟和房建喜,行长感到惋惜,凭信用完全可以把钱贷给小弟,但他做不到。他站在窗前,看到小弟和房建喜等在营业厅外,然后和另一人一同离开。他不知小弟下一步如何贷到款,银行的钱或许谁都可以借,被巧立名目的人拿去挥霍,但这个年轻人却失去了借贷机会,与他中断了借贷关系。他看几个人的背影消失在大街上人群中,多想叫回小弟告诉这个年轻人:爱哭的孩子多奶吃,会哭的孩子有吃不完的奶;不要等到‘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时才醒悟,羽毛本就未丰满;根本无须去报怨,只能怨你自己把帐记得条条块块太清楚,水清则无鱼呀!谁愿意跟你去趟清水?他收回目光坐到桌前,把桌上的台历翻过当天,眼前仿佛出现了小弟的帐本。爱钱的人很多,但能正确使用钱的人很少。他打开电脑浏览当日业务报表,在新开户栏里注意到一个叫曹向东的名字,因为帐上很快转入一笔巨款;通过内部加密系统,他看到给转钱的人叫于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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