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轩说了那话之后再无下文，我足足愣了一分钟，和他大眼瞪小眼地呆立着。看我没动静，他就又重复了一遍：“袁锦心，我喜欢你。”

我眼角抽搐了一下：“大哥，你是在逗我吗？”

“啊？”

“不是，我是说，你这话，因何而起啊？”我揉了揉脸清醒了一下，看夏云轩傻站着，也很想揉揉他，看他到底是生了什么病，突然冒出这样的表白来。

夏云轩虽然有点羞涩，说话倒是理直气壮的：“不是你对我说，要主动告诉你吗？”

“我我我，我没让你告诉我呀！”我哭笑不得，“我刚说了那么多，是让你正视自己的感情。你跟我哪来的感情？”

夏云轩理所当然地道：“我和你在一处时，总觉得很放松很欣喜。每次看到你都觉得眼前一亮，你总能在人群里脱颖而出。每次听到你的声音，就觉得天下间没有任何事能难得住你。”

他眼睛越发明亮起来，语气也愈发地坚定：“早先我在你这里吃了瘪服了软，就一直咽不下这口气，可是每次我偷……我无意间路过鸿雁茶楼听你说书，都觉得你的故事很有道理，相较之下越发觉得自己以前井底之蛙，太过狭隘。我，我其实是极佩服你的。”

我大约明白了些许，夏云轩从来未遇见过我这种人，我的思想深深地在他的观念里扎了根，他对我其实是欣赏中带着几分自惭形秽的佩服，也不知怎么就过渡成了喜欢。此时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靠谱，十分之不靠谱！

我此时丝毫没有少女的娇羞，只觉得可笑和无奈，就好像是小鸭子破壳之后会以为第一个见到的活物是亲妈，然后不死不休地跟在那倒霉蛋身后。我现在被夏云轩这只小鸭子当成了自由恋爱的救命稻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的典范。

再好的口才到了自己身上也派不上用场，我干巴巴地说：“夏公子，你这绝对是一时冲动，你想想看，我除了油嘴滑舌毫无特色，除了胆大妄为全无优点，更何况我一个市井街头的说书女，怎么高攀得上夏家大少爷呢？你仔细想明白，不要被我刚才的胡言乱语误导了。”

夏云轩却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道：“我想得很明白了。我之前想着，娶妻生子不过是为人必经之道，是对双亲的责任，其实在我心里，天下女子毫无什么不同。只有当遇见了袁姑娘之后，我才知道女子可以这样活着，可以特立独行，可以独树一帜。我对你是实实在在的倾慕，请袁姑娘莫要误解了我这番心意。”

天下女子毫无什么不同，你可以不找女子啊……我知道夏云轩自有一副犟脾气，这会儿怎么劝都是不顶用的，我还在费心组织语言，他已经用雷打不动的语气总结道：“袁锦心，我的确从没想过成家的事情，除非，是娶你进门，不然我决计不想成亲的。”

他在这一番表态之后心满意足，仿佛是将压抑在心底的任务倾诉了一通，说完之后也不问问我的意见，竟顾自道别离去，留我在寒风中凌乱。本来是一番好心想解救一对怨偶，怎么就把自己搭进去了，我至今不明白。要是姑太太和二太太知道了方才这番对话，只怕要将我拆骨扒皮……

“好个袁锦心，连云轩都被你迷惑了。”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嘲，我为那熟悉的声音吃了一惊，他，怎么会在这儿？

应弘背着手走过来，向着云轩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冷笑道：“我不过半天没留意，你就勾搭上了云轩，真是好快的手脚。”

他话说得实在难听，我心头火起，呵斥道：“我与夏公子光明正大，从未有过什么逾矩的行为，还请二少爷嘴上积德，莫要有辱了应家少爷的头衔。”语毕就想离开，我从他身边走过，他只冷冷地盯着我，也不出言相阻。

擦肩而过的刹那，我只觉得心被遗留在了身后，胸膛里空落落的，充斥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他怎么可以这样误解我？我轻轻地扔下一句话：“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们何不好聚好散，给彼此留点颜面？”

话音未落，我双臂突然被人用力一拽，立刻重心不稳，跌在应弘的怀里。我感觉他的身子在颤抖，双手死死地掐住我，不容我动弹分毫。耳边是他隐忍的怒意：“袁锦心，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好聚好散？”

我知道挣不开他，这套把戏我早就觉得烦厌，我不推不动，仿佛身边没这个人一样，冷静地说：“从今天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袁锦心一介草民，区区之力，没本事阻碍您的前程计划，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走吧。”

每一字都重重落到我心里，刀刻般清晰，我不知道这番话他听了如何反应，我自己已经几乎噎住喉咙——你曾是我不管不顾认定了的人，我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说出这句放手？

脑后一痛，是应弘抓住我的头发，他迫我抬头看他，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我，好像想从我脸上看出一丝虚伪的痕迹。然而我就算心上滴血，也决计不肯被他看轻了分毫。

“袁锦心，你长本事了是不是？你不要以为有了云轩，我就奈何不了你！要走要留，是我说了算，我不让你走，你就得永远在我身边待着！永远！”他牢牢地将我圈在怀里，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我原谅你这一次，不要让我再听到你说离开的话，不然我绝不放过你！”

这个拥抱毫无甜蜜的温度，我只觉得浑身都痛，心中苦笑，应弘果然是个施虐狂。以前也被他这样威胁过、钳制过，可是每次的争吵，都是我们两个人的怀疑和试探，今天虽然离得这样近，我却清楚地知道我们两个人中间早已不复当日的纯粹了。

因此我只觉得痛，从头痛到脚，从发梢痛到心尖。我这回没有迫不及待地推开他、远离他，只因即使这样贴近着，我已经离他足够遥远。我冷笑道：“你原谅我？我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原谅？我们之间早就有了别人，你何苦让我留下见证你们的喜事？”

不是这样的，我不想说这样的话。我想高贵冷艳，我想波澜不惊，我想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可是话一出口，不小心就变成了对负心的控诉：“我和夏云轩一直都没有感情，可是你对蓝水心，已经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