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5章 夜宿古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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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问你跟这二奶奶说过我们要来吗?万一她不在家怎么办?她被他烦不过,就大步走在了他前头,“二奶奶从来不出门,看你啰啰嗦嗦,是不是叶公好龙?说是要来乡下考察,来了又想摆谱。”

已经是正午时光,村上的人像是都歇午觉,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军威穿了浅色的茄克衫,穿了一双皮鞋在高低不平的小路上嘎嘎走过,很是眼生,惹得路人都回头过来看。

军威看军红背了大旅行包走在前边,觉得自己的体格还不如一个女士。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一会儿,军威有些疲惫不堪了。正想叫军红坐下歇歇再走,却看见眼前陡然一亮。原来是一汪溪水。

溪水悄无声息地环绕过来,将路面猛然堵得窄小起来。水虽然不太宽,却还算干净,清清的略带了一缕缕的蓝。水边有几块大石头,黑黑厚厚长了些青苔。

溪边有一棵老树,满身疤痕,一半在岸上,一半在水里。低矮处的树干遭轻风一吹,几乎就探入水里。

隔着树荫隐隐看见一座老木屋式的房子,油漆斑驳,露出木头底色来,很是显得古旧落泊。军红指着那屋做了个手势,军威就知道总算是到了目的地。

两个人绕大树走过去,木屋里嗖地窜出一只秃毛大黄狗,直直朝军威奔来,几乎将他扑倒在地。他顿时被吓得清醒起来。

军红立刻上前拍了拍狗头,斥骂道:“真是条乡下狗,没见过世面。”狗遭了这一拍一骂,就蔫了起来,呜呜咽咽满腹委屈地蹲到了军红的脚边。

闻听得狗声人声,屋子穸穸窣窣走出一个老太太来。她脸上千层饼的布满了粗粗细细的皱纹,稀疏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小髻子,髻上缠了一段青丝线。

穿一件灰色斜襟宽布衫,驼着背走路,衣裳和步履都有些颤颤的。赶到门口,将手抬起来挡着午后的阳光,眯着眼睛朝路上看去。

军红叫了一声“二奶奶”,就丢下狗,跑过去挽着老太太迈过门坎,坐到门前小木凳上,二奶奶摸了摸军红的脸,啧啧地叹气。

二奶奶与军红说的虽然是乡下话,军威却隐约听明白了,像是说:“瘦了,又瘦了。”二奶奶说完又对他咧嘴笑笑,军威看到老太太的牙齿没剩几个,说起话来嗡嗡有些漏风,嗓门却是很大。

“前次你让他为我照的那张像,村里人都说太好了。”

这一回二奶奶说的是普通话,生生硬硬地带着乡间口音,军威却全听懂了。军红拍着二奶奶的手背哈哈地笑了起来。

说:“二奶奶你那白内障早就应该做手术了。你看错人了,他不是上回那个。”二奶奶也呵呵地笑,说:“你带来的人都长得差不多。”军威不知道军红竟然会带其他的男人来这里,站在那里,就有些尴尬。

军红看出来了,便过去把军威拉到二奶奶面前,说:“这位军先生是个大老板,专门来咱乡下考察的。要在这儿住一夜。”

二奶奶听了就冲军威摇头,“一定是小红撺弄的吧,听她说的,德城城里什么景致没有,偏来这乡下考察。”

军红说:“他愿意来,二奶奶你别说乡下话,他听不懂。”二奶奶说:“知道了,应该让他听的我就说官话。不应该让他听的我就说乡下话,行了吧?”

军威觉得这个老太太不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说话颇有些风趣,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二奶奶站了起来,从兜里颤颤地摸出一个手巾包,打开了,捻出一张纸票来,就“呕呕”地唤狗。狗过来了,她将手里的纸票扬了扬,说:“让金财家送几个菜来。”

狗张嘴叼了纸票,一路小跑忙不迭地去了。军威要掏出钱包,让军红给止住了,“我二奶奶有钱,也应该花点儿在我身上了。”

三人就进了堂屋。屋外很是光亮,便衬得屋子里有些昏暗。军威站了一会儿,才渐渐看清了屋子里的摆设。墙是木板的,后来刷过几层漆,已经被油烟熏得发乌。

地也是木板的,极厚,虽然旧了,踩上去却无声响。靠墙处摆着梨木太师椅,椅背和扶手上雕的是龙凤相缠的图案,擦拭的极是洁净。大概是女人娘家陪送的物件。

堂屋正中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黑白放大照片。照片上是一对旧式男女,男的戴一顶瓜皮帽,撩着中式长袍的下摆,神情拘谨地坐在一张靠背椅上。

女的穿着一件浅色绣花短袖旗袍,倚斜着身子站在男人旁边。女人手里抱着一个年幼的男孩,地上另站着两个年岁略长些的男孩。

军红指了指女人手上那个孩子对军威说:“这是我爷爷。”二奶奶在屋子外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眼里就流眼泪,只好撩起衣袖来一遍一遍擦眼睛。

说军红:“你爷爷小时候,是古村有名的恶小子。要不他那个刁钻恶作的样子,后来也就成不了大事了。”

军威听了,很是疑惑,就问军红你爷爷是什么重要人物,说出来让我也沾沾光。军红就叹气:“我爷爷按照国家标准,也就是个芝麻大的官。拿我们地方标准,*后大小是个地委委员。可惜早死了,连我都没沾上光。”

军威听罢吃了一惊,难怪这个军红做事不同一般女子,原来是老革命干部的后代。就又低声问这个二奶奶是你爷爷什么人。

谁知道二奶奶眼神不济,耳朵却是极好,“她爷爷要是芝麻大的官,我就是芝麻人了。”军红斜了军威一眼,军威就不敢再问下去了。

这时候门外狗汪汪汪叫了起来。二奶奶探出头去,问:“是金财送菜来了吧?”果真就走进一个六十多岁的黑脸汉子,两只手上各举了一个木托盘,里边装了好几样菜肴。

摆下了,才看清是芹菜土豆,肉丝茭瓜,水煮花蚶,生醉河蟹。军红伸手抓了一只螃蟹腿,撕开了轻轻一吮,肉就吡吡流进了嘴里。就让军威也尝尝。

军威不敢吃生蟹,只推说腥,说死不吃。二奶奶就骂那个黑脸汉子:“这个笨呀。人家军先生是城里人,哪儿吃得下这个?来个红烧肉不就好了。”

黑脸汉子低头让二奶奶数落了一阵,半天才嚅嚅的回了一句:“那狗也没说是城里人呀!”几个人都被他说的笑起来。

军红轻车熟路地打开碗柜,取了碗和筷子就开始让军威吃饭。军威一路上只啃了一个面包,到这时还真饿了。顾不得客气,就狼吞虎咽起来。

一边吃,一边说多少年没吃这么嫩的茭瓜了。黑脸汉子说这都是我老婆亲自种的,没农药,没化肥,当然嫩了。

二奶奶见汉子站着不走,就说:“托盘里的碗筷回头我洗了给你送去,你不用等待了。哪儿有你这么看着客人吃饭的。人家军先生是城里人,以为我们乡下人都这么没礼貌呢!”

汉子把手在裤子上擦了擦,就走了。军红看着汉子出了门,就说:“二奶奶你这是欺负人。”

二奶奶便叹气:“我是恨他不成器。他哪儿能比上他姐姐一指头呢。金家小姐那个模样,那个灵气,全村没有第二个,当年县长出面提媒她都不肯,却让你爷爷一个眼色就勾走了。”

军红听到这儿推推军威,说:“金家大小姐嫁了我爷爷几年就死了。我爷爷后来又娶了我奶奶。”二奶奶听到这儿冷冷一笑:“祖宗祀堂里,你爷爷明媒正娶的夫人是金家大小姐,不是那个唱戏的。”

军红听了就板起脸来:“二奶奶你别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我奶奶同意,当年别想我爷爷给你寄一分钱。”老太太听到这儿瘪了瘪嘴,不再说话。

军威吃了晚饭,眼皮渐渐沉涩起来。二奶奶收拾了厢房,他一个人进了屋子,躺下。想问问军红晚上住哪间屋子,没容想出个合适的问法,便一下子进入了梦乡。

起初睡得极沉,鼾声如雷。没多久听见房梁上嘎啦作响,以为是老鼠爬过,披衣起来查看,才发现窗外隐隐有红光闪现。

那红光带了些青烟渐渐逼近,便有哭喊声尖厉地响起,那声音竟有几分耳熟。他猛然意识到屋子里着了火,便鞋子一趿箭一般钻进了堂屋。

堂屋被烟灌满,伸手不见掌,却听见有人从他身边跑过,又软软地跌倒在地,哭声游丝散线一般低落了下去。他顺着声音摸去,摸着了一只手。

那手探着他的手,便伸出五指紧紧抓住,指甲几欲掐进他的掌心。他混乱中将他扛起来,跌跌撞撞逃到门外,自己却一个趔趄,跌倒在地,背上的人就重重压在了他身上。

他急忙大喊:“军红,军红。”才喊了两声,猛然惊醒过来,原来这是南柯一梦。

军威坐起来,呆呆地把这个梦从头想了一遍,尚是惶怵,胸口跳得犹如万马奔腾,脸上汗湿如潮。遭了这一惊吓,困劲烟消云散。只好披衣起床走到窗边,看外头的景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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