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若红棋吃掉黑马，又将是个什么结果？杜林丰回头又算棋路。红方虽说少个大子，但黑马这个最凶的棋子没了后，红棋阵营暂时无忧，但少子的压力却极大，这样下去多半也是个输局。杜林丰不禁皱起眉头思考。忽然，他眼睛一亮，看出棋来了。红棋在十五回合后有招妙手，继续弃子，将黑卒扫光，最后形成士象全对单车的必和局面。杜林丰这才明白燕霞客大叫吃马的原因。

“又来了，臭棋篓子，不懂别乱叫。”红棋不理黑马，进炮打兵。一时间，红棋车马炮三大子大兵压境，看起来气势汹汹。

“完了，输了。”燕霞客沮丧道。杜林丰跟着点头。红棋看起来攻势旺盛，实际却做不出杀势。杜林丰算过，红棋起码比黑棋慢了两步不止。

但他结论却下得早了。黑棋看着红棋气势汹汹攻势，陷入沉思。看过一阵，黑马毅然跳回踩炮，强行与红棋兑子。燕霞客目瞪口呆道：“这是为何，这么一匹好马，为何要兑他的一个烂炮？”

“走开，你懂什么棋！”旁边看棋的不满了，“臭要饭的怎么又来了，走开，别在这捣乱。”几个看棋的合力将燕霞客又挤了出去。红棋这时落子如飞，接受黑棋交换，然后迅速出子，将左半边棋子开动，十数个回合后，黑方败势认输。燕霞客不服，又钻进人堆，眼睁睁看着结果发呆。这时，看棋的人倒不赶他走了，起哄道：“怎样，输棋了吗？”燕霞客悻悻不服，呆了一阵，也不多做言语，从人堆里钻出。

“老哥，这是何必，不就是一盘棋嘛。”杜林丰劝解道。燕霞客明明一代高人，可偏偏对这盘棋如此计较，虽然出了人堆，脸上依然一副愤愤模样。

燕霞客打个哈哈道：“老弟不必奇怪，老哥见他们走得没劲，这才一边多说两句，让他们那棋多点味道。走走，既然见到老弟，就不能饿到老哥。我有一阵没吃过了，咱们好好吃一顿去。”

“他们没走出正着，当然不会有什么结果，老哥这番心思白费了。”杜林丰呵呵笑着被燕霞客推向饭馆。

“什么是正着？”

“正着当然就是正确的路子了，他的棋没走到正道上，当然不会有好结果。”

“正道，嘿嘿，什么是正道。就算你知道是正道，走上去就一定有好结果？世上的事哪有那么简单！”

“这……”杜林丰对燕霞客的话既不解又不服，这么明白的事里还有疑问吗。

“哼，正道，走正道就会有好结果，世上的事如果都这么简单就好了！什么是正道？”燕霞客忽然收起无赖模样，转而严肃起来。

“正道，就刚才那盘棋来说，红棋的车吃马，岂不就是正道，唯此方能解去败因，谋个和棋的最佳结果，这有什么疑问？”杜林丰仍是不服。

“嘿嘿，吃马是正着，你看他吃马了吗，你看他输棋了吗？他不走你的什么正道，不照样赢了棋，而走你的所谓正道，不但辛苦不说，而且，费尽百般周折的结果不过是个和棋，到底哪个才是正道？”

“这……那是黑棋没走对，否则他那怎不是正着。”

“黑棋没走对，你怎么知道黑棋一定走得对？”

“这……”杜林丰没话好说了。那盘棋的结果还真不是容易算得出来的。一百个人里面不见得有一人能走出进马弃置红方攻势不顾的棋，如果考虑到黑方棋力的因素，弃车吃马真不见得就是好着，还远不如进炮打兵的结果好，而且这样局面也好走得多。

杜林丰停下脚步，呆呆站着。燕霞客看他一眼，也停了下来。

“所以，到底什么是正道，你也弄不清了，不是吗？”

“不，只有吃马才是正道！不管其后的路有多难走，不管黑棋看得到看不到其后的路，吃马才是唯一正确路子。正道不会因为一时不顺就不是正道了。正道永远在那，正道就是正道。”杜林丰忽然抬头，神色坚定地回道。

“哈哈哈。”燕霞客满意地抬头大笑，“不错，老弟果然不错，老哥没看走眼。”随即他的声音又转为低落道，“咱们能看得到这个道理，可世上又有多少人能明白？有几人能看到两步后的形势，就算看到，五步，十步之后呢？人啊，有几个真能透过眼前迷雾看清事情真相？”

听着这话，杜林丰忽觉重任在肩。天道教传教，岂不肩负的就是将人们从眼前利益的陷阱中引导出来，从而走上康庄的登天大道上的重任吗！他不自觉挺身道：“吾辈自应肩负起此等重任，将世间人都引导到正确的康庄大道上来。”

“噢，正道都是康庄大道？”

“当……”杜林丰突然住口。说什么正道就是康庄大道，这是想当然的说法。脑门子上忽然冒汗出来。就杜林丰的经历来讲，正道竟多半是些不起眼崎岖小道。就拿刚才那盘棋来讲，弃车吃马是唯一正着，可其后的棋却是步步辛苦，但只一招出错，就要一败涂地，而步步辛苦的结果，不过谋个和棋，哪里有不按正着走的路子舒服。杜林丰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所以说，世界上的事难就难在这里，表面看起好的，人家都以为好的，未必就是真正好的。这世上最容易的是什么，一错再错；最难的是什么，知错就改。不是吗！”见杜林丰想开口说话，燕霞客打断他，接着道：“君不见，人总是在同一个坑处摔倒爬起，君不见，历史总是不断在重演，有几人汲取过错误教训，有几人从错误中改正过来？所谓聪明人，其实不过是少犯几次错误就能改正的人。世上的路千条万条，可正道往往还就是最难走的一条。唉。”

“可不管怎么犯错，人们不是照样一代代走了过来，而且离正道越来越近了吗。”杜林丰插嘴道。

“话虽如此说，可正道却是如此艰难。就好比危崖上走羊肠小道，稍不小心就要摔个粉身碎骨，一切前功尽弃。”说到这，燕霞客无奈长叹一口气。

“可既然咱们知道这是正道，不论怎么艰难，总该坚持下去。”

“老弟这话说得不错。你既然知道是正道，就该有坚持走正道的自觉。可咱们行道，有几个人是只顾自己上路的，谁没几个同伴，你怎么让其他人相信，这么艰难的小道就是正道，凭什么他们就得跟着你走上这条荆棘密布的道上来。”燕霞客悠悠说着，眼里含着无限往事。

“这……”杜林丰噎住了。他行道传道，碰到的一直就是这个问题。谁没个行道的选择，凭什么你选的道就是正确的？

“总说些这个干什么，老哥肚子饿了许久了。走走，快请我好好吃一顿去。唉，有个兄弟实在是好啊，老叫花的肚子就不用担心了。兄弟，你的镖走得好好的，有吃有喝，怎么不干了，可惜喽。”

坐在饭馆子里，杜林丰将他后面的事一件件说给燕霞客听。

“好好。”老丐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也不知他说的是酒肉好，还是其他什么好，要不就是一切都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