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老哥也许是逗留这世上最久之人。到底活了多久，老叫花自己都数不清了。”燕霞客抬头看天，脸上露出神往之色。

“老哥惊才绝艳，自然修炼有成，才能成就长生之躯。”杜林丰佩服道。

“什么惊才绝艳，哈哈，当年我进门之时，可是最不成器的一个，老哥是笨才长寿的。要说我是最笨的一个还差不多。”燕霞客说着哈哈大笑。

“当年同门师兄弟七个，我……”燕霞客扳扳手指头，这才接着道：“呵呵，老哥还是头一个入门的。要不跟你扯这个，我差点记不得了。一同入门的师弟收了徒弟，徒弟又成了师父，我还在跟着入门弟子修行。眼看着寿元将尽，这才算是修出金丹，逃去埋入黄土一劫，有了挥霍寿命的资本。又是不知多少年停滞不前，眼看着徒弟的徒弟都飞升了，老哥还在跟着入门弟子奠基。到后来，大家都觉着麻烦——我这辈分数起来太复杂，干脆凡是修行超过我的都当我是师弟。

于是师弟一个个成了师兄，师兄又成了师叔，师叔祖直至飞升，我一直一成不变当着一帮小娃娃们的师兄。我那门派从小门派一天天成长变成大门派，又从大门派变成了小门派。最后只剩我孤家寡人一个。”

“这是为何，发生了什么变故？”杜林丰听得入神，忍不住插嘴道。

“变故……也有，唉师兄弟们一个个忙着修炼，择徒收徒的事就都放下了。反正大家不担心，有我这个永远的师弟在，总不会失了道统。于是，他们一个个忙着走了，最后只剩我一人。从那以后，我这师弟算是当到头了。又不知过了多少年，嘿嘿，老哥也当上师父了。”

这一番坎坷修炼遭遇，听得杜林丰目瞪口呆。停得一会，他羡慕道：“那老哥之前，多少师兄弟飞升入了仙界，算起来，仙界里就有多少仙人是老哥的师弟呢。”

“仙人，嘿嘿，这事本不该和你说，但你我既然有缘，就说给你听吧。”杜林丰静待下文，燕霞客却住了嘴沉默下去。

不知沉默了多久，老丐方才接着道：“其实，这也谈不上什么秘密，大家都是一样，只是都不说，才成了什么门派秘辛。他们都飞升了，这倒不错，可要说都是仙人，那可大谬不然。”燕霞客又停了下来，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们还有进入佛界的？这也不错啊。”杜林丰不以为然道。他不知燕霞客为何欲言又止的。

“佛界！呵呵，既然都把仙佛之道作为正道，修道修进佛界，算得什么门派秘辛。”燕霞客呵呵笑道，顿了顿，方才下定决心道，“那些师弟们，就我所知的，大多飞升入了魔界。”

平静的一句话，听在杜林丰耳里，却跟惊雷一般。他豁地站起，指着燕霞客道：“你，老哥你的门派难道是修魔的门派？”

“别这么大惊小怪。是不是老哥出身修魔门派就是邪门歪道，老弟你就不认老哥这个人了。”燕霞客斜眼瞅着杜林丰，似笑非笑。

“这，怎么可能！”杜林丰的声音都发抖了。

“安心吧。老哥有那么可怕吗。我不早跟你说过，天下哪有什么魔门。坐下。老哥的门派，当年是天下最正宗不过的正派。这样你才放心，是吗。”燕霞客嘴角一咧，指指地上，让杜林丰坐下。“我想不会这样。”杜林丰喃喃着，心神不定重新坐回地上。

“不说那些师弟，就连我那师父，如今想想也总觉得是入魔去了。还有大半的师弟，当年无声无息飞升走了，嘿嘿，飞升仙界可是多大的荣耀，可他们偏偏不见声息，想来多半还是入魔去了。这么算来，我这一派，十之七八的人修入了魔道。真要细细算来，或许还不止这个比例。”

“什么！”杜林丰惊得又是一跃而起。燕霞客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重地敲击在杜林丰心上。

“怎么，不相信，信念动摇了？”燕霞客盯着杜林丰问道。

“老哥的话是难以置信。但我还是相信我的信念。”杜林丰盯着燕霞客看了一会，重新坐回地上，平静道。

“嗯，是不错，老哥没看走眼。”燕霞客赞赏道。

“同为天下之道，何为顺天，何为逆天？为何同样的道，有人是道，有人是魔？”不等回答，燕霞客接着道，“道本就是道，哪有什么修道的道和修魔的道之分。世间有欲就有了人，人有了欲，就有了道魔，道就有了魔，当欲蒙了心，道就成了魔。

当年我那门派发生了一件变故，说起来，是这变故最终导致只我一个孤家寡人。我的师弟，嗯，也是我的祖祖师，别人入魔也就罢了，最终都是一个人走了。可他偏不，将一干徒子徒孙尽皆带入魔道。所谓的魔门，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吧。从那以后，大家修行更加谨慎，收徒也百般挑剔，可入魔之事依然难以避免。门派就此凋零，最终只剩下我一个。唉。”燕霞客无限萧索叹了口气。

“为什么会这样？”杜林丰依然难以相信。

“修行为何？”

“为长生。”杜林丰不假思索道。

“不错。为长生，为美食，为美色。美食是欲，美色是欲，长生是欲，有所欲就有魔。”

“可修成正道的也不在少数。”

“那是因为他们有足够坚韧的心性，不至于让欲蒙了心。见多了入魔的师弟，老哥是真怕了。老哥是个笨人，只好找笨办法。”

“什么办法？”杜林丰听得有办法，追着话尾就问，问完话，盯着燕霞客若有所悟。

“不错，老弟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燕霞客赞赏道，“老哥这乞丐是白当的吗？”燕霞客说完哈哈大笑。

人世间最低下者莫过于乞丐。燕霞客以宗师之尊混迹于乞丐之中，在欲望横流的红尘俗世追逐修炼最本质朴素的心，这就是他的笨办法。

“没有更好的办法？”

“兄弟若有了好办法，别忘了教我。老哥拜你为师。”燕霞客哈哈笑道，“什么顺天逆天，修道其实修的就是心，但能在滔滔欲海中保持住质朴本心，这就是修道了。关门派何事，关秘笈何事，关道魔何事。老弟，你说是吗。”说到最后，燕霞客又将话题转回修道的路子上。

“路怎么走，看的是你的心。汝心即汝道。”燕霞客着重道，手指着杜林丰额头，一字一指，似乎要将话刻入杜林丰心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