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即我道。”杜林丰喃喃自语。

“可心也是最危险的，稍一偏差就入魔道，万劫不复。人谁不动心？生为人既游走在道魔之间。唉。”

杜林丰茫然看着前方，心里咀嚼着这些话。前方，阿罗挡在视线上，僵直地躺着，两眼勾勾盯着天上。

“这人来历极不简单，心术已坏，在兄弟身边呆得久了，恐怕对你不利，就算束魂丝束缚得住他的人，终究不能束缚住他的心，倘若彼心外延，终不免受其害，所以依老哥之见，还是趁早除掉算了。”燕霞客又将话转到阿罗身上。

“老哥此话差矣。我若守不住本心，关他人何事。焉知我不能以我之正道延至他心。倘若为我心之不受沾染而无视他心之存在，必欲除之而后快，此仍为正道乎？我视之，彼离魔道亦不远矣。”杜林丰打断思绪，将目光坚决盯向燕霞客。

燕霞客一怔，仰头哈哈大笑，半晌道：“惭愧，惭愧，老哥受教。兄弟此等炼心之术好生让人敬佩。前面的话，老叫花收回。这人就留给兄弟吧。以魔炼心，以心制魔，高。唉，路漫漫其修远兮，安知彼不为正道哉。”

“这该如何处置？”杜林丰手指燕霞客手中晶石，打断老丐感叹。

“放了徒伤生灵，灭了也是一番杀孽。还是老哥来处置吧。哎呀，苦啊，当个叫花也不得清闲，终日都得为众生奔忙。”燕霞客一把捏碎晶石。黑色水泄般流下。离手三寸，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托住，黑色止住下泄，堆积起来。天空这时阴沉下来，浓黑的乌云如打破的墨缸中流出的墨汁，将天空染得墨黑。浓重的黑云遮住天光，天色黑了下来。战场的喧嚣为突如其来的黑暗打断，平静下来。闪电不时在乌云后闪亮，照出乌云的黑暗。隆隆的雷声滚过，平息住闪电的躁动。

黑色聚成一个黑球。黑球迅速旋转膨胀。燕霞客不敢怠慢，双手虚托，将胀大的黑球举过头顶。这时黑球体积膨胀超过水缸，凄厉的嚎叫从中传来。鬼哭狼嚎中，阴风吹过，卷起一地飞沙走石。燕霞客抬头看着黑球，一头乱发随风乱摆。缭绕的黑烟在黑球里快速旋转。杜林丰这时方才看清，黑球的旋转，其实不过是里面无数旋转的黑烟而已。

一道闪电穿过黑云，将天空开膛剖腹裂为两半。像是受到闪电吸引，幽怨的鬼哭突然发作，黑球里传出排山倒海的怒吼。黑球的外表不再平静，这儿那儿不时凸起一块，像是什么东西在极力摆脱黑球的束缚。

“呔，没有吃不尽的苦难，没有化不掉的冤仇，忘掉从前一切执念，去吧，重新开始吧。”燕霞客大吼一声。黑球应声喷发，一股清气从顶上喷出，穿过压顶的乌云，直飞九霄而去。黑球随之变小，直到消失在燕霞客头顶。

“哐啷。”一声巨响，大雨倾盆而下，天落泪了，所有幽愤化作雨水从天降落。但愿这瓢泼大雨能够流尽天下所有苦难的泪水。

小半个时辰后，雨势停下。燕霞客这才低下头，面带疲惫，笑道：“兄弟，又该告别……”话没说完，突然住口。

“不对，贼老天又来找麻烦了。”燕霞客转口，重新抬头看天。杜林丰跟着看向天空。

雨后的天空依然黑沉沉的，只是不见了浓墨泼就的乌云，天空一致的黑着，仿佛这就是天空的本来色彩。

“你怎么老阴魂不散跟着我！”燕霞客不满地对天高喊。想起大发煤窑的大天劫，杜林丰不解道：“老哥，这是为何？”燕霞客看看天，这才转头道：“老弟，刚才不是和你说过，老哥很笨修炼了很长时间。嘿嘿，谁知笨也有笨的好处，老哥修行虽慢，可这一身力量却比寻常人大了许多，以至于还没到大乘期，就有了超过人家渡劫期许多的力量。好不容易要渡劫了，可天劫迟迟不来，来的却都是这些要人命的玩意。看来，力量超出太多也不是好处，就连老天都难相容。”说到这里，燕霞客略带深意看了杜林丰一眼。

黑沉沉的天空这时有了层次，在燕霞客的头顶上方，一小块椭圆形的天空似乎容纳了更多黑暗，深沉得如同不见底的深渊。“老哥，还不快躲起来！”杜林丰急道。燕霞客脸色凝重，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块深邃的黑暗，像是没有听到杜林丰的话。

“老哥……”

“哈哈，兄弟莫慌。老哥这世上的日子看样到头了。老天来相召了。你躲远点，别受牵连了。”燕霞客打断杜林丰，扬手一挥。杜林丰腾身而起，欲朝燕霞客飞去，一道无形力量却阻止住，将他连同阿罗一路向外送走。二人一直退到十多里路外，方才止住。阿罗依然僵卧不起。杜林丰打量一眼，见他没事，飞身而起，又想飞去。但天空那只巨大眼睛下，方圆十多里地似乎都被笼罩住，无形的压力将外界阻挡，杜林丰怎么都无法靠近。

正着急时，天上黑乎乎洞眼动了。身前压力一松，杜林丰朝前飞去。洞眼移动的速度更快，却是燕霞客在下面动了，洞眼这才追着老丐而去。一直飞到一座大山巅上，燕霞客落下，站住。洞眼翻滚着缓缓张开。杜林丰急了，朝着山巅喊去：“老哥，惹不起就躲啊，何必硬抗！”燕霞客像是听到喊话，转头看来。

一线声音传进耳中，却是燕霞客的传音：“老弟不用担心，今天是老哥的渡劫期，不是那该死的要人命的玩意。老哥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把它盼来，哪里舍得躲呢。只是这时机太不凑巧，好多事都没交代。这个拿着。”一枚闪亮东西破空而来，杜林丰接在手中，是一枚形式古拙的戒指。

“把这东西转给我徒弟，让他好生修行就是，门派间的俗事不必那么热心。总之让他好自为之。我跟你说的那些还是别跟他说了，既然大家都藏着掖着，我也藏着算了。哈哈，等了这么些年，总算要跟师弟们见面了，只不知和哪些师弟见面呢？”声音渐渐细微难闻。

杜林丰闻听这是渡劫飞升的天劫，不是大天劫，这才放下些心。忽然，他又想起一事，急忙喊道：“老哥，你的徒弟是谁？”

天上的眼这时剧烈闪了一下。“松华门……”轰隆一声巨响，雷声将话声吞没。天眼翻了翻，一条巨大电龙从中呼啸而出翻腾着身躯，扑向下方，一口将山峰连同山峰上的小小人儿一起吞没。杜林丰双手都是汗。电龙摇摆着身躯钻进山峰。当电龙巨大的尾巴消失在山峰上，杜林丰悬着的心方才放下。天空依然阴沉。山巅上的人影模模糊糊仍然矗立。

没等杜林丰多喘口气，又是轰隆一声巨响，两条巨龙从黑洞洞的大嘴穿出，摇摆身躯朝下方射来。当巨龙消失，没等杜林丰看清山巅上的情形，三条巨龙又从天而降。巨龙排着队，每次多上一条接踵而至。杜林丰压根无法看清山上情形，眼睁睁看着五条巨龙再次扑出将山头吞掉，天空这才安静下来。在巨龙的持续打击下山头消失不见，然而，那条小小的人影依然挺立，凌空站在原本的山巅之处。喜悦止不住涌上心头。杜林丰心道：“老哥这是平安渡劫了吧。”

天空依然阴沉。燕霞客浮在空中，心里没来由泛起一阵悲哀：“师弟们都怎样了，此去该如何面对当年的同门？”一时间，燕霞客竟然泛起不愿离去的念头，望着阴森的洞眼，厌恶的感情悄悄萌生。就在这时，天空又动了。六条巨龙从天眼中蹿出，没等扑向下方，七条巨龙追着前面巨龙的尾巴跟出，紧接着是八条九条巨龙出现。四重天劫同时袭来。燕霞客心防微松，猝不及防下，电龙贯体而过。一股焦臭味传出，燕霞客浑身巨疼，一头向下摔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