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五零 视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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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知道圣使前来,为何如此衣冠不整就来见驾,你眼里还有没有圣使!”葛鲜仁一句句都问到阿罗心里,阿罗干脆闭嘴,只听这乌德利如何回话。

“回圣使,小的正与教民一起在地里劳作,闻听圣使召唤匆忙,急忙赶来,是以不曾有暇梳洗更衣,请圣使治罪。”

“罢了,念在你一片苦心份上,就不治你的罪了。只是你一个好好的天圣传教人,为何放着传教正事不做,偏要和普通愚民一般干这等出力无用之事?”

“好叫圣使得知,我教信奉平等自由,小的受天圣重托,自然不敢例外,少不得要和教民一起劳作,以激起教民虔诚敬仰之心,将羌然建成天圣乐土。”葛鲜仁和乌德利配合得丝丝入扣,为他们所为之事打马虎眼。阿罗听着,眉头却皱了起来。

“你既然不曾忘了将羌然建成天圣乐土,那我且问你,为何我一路进来,却只见满城之人只有清水硬馍,只你这里见得到酒肉,这是为何?”阿罗这一开口,打断老道编的问题,葛鲜仁只觉眉头一阵乱跳。他自来到羌然后,按乌德利所述,果然成功卖掉三十多枚玉符,为了怀里六百万两银子安全,老道已想好对策,岂料阿罗这么快就问到关键点上,这问题他可没想好如何回答,眼见阿罗直接问来,葛鲜仁只觉那些银子在怀里呆得不踏实了,似乎随时都有飞走的可能。

不过乌德利的表现却比他沉稳得多,听得阿罗问题,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冷静道:“回禀圣使大人,这正是我教平等教义之体现。”

“胡说八道!人家喝清水吃硬馍,你们喝酒吃肉,这叫平等吗!”阿罗眼珠一瞪,拍着桌子怒吼起来。看他那架势,杀人的心都要有了。屋里众人停下吃喝,一个个噤若寒蝉,气氛极度冷清。葛鲜仁被这一声吼吓得浑身一跳,干咳一声道:“乌德利,圣使跟前休得胡说。”同时连使眼色,让他赶紧跪下认罪求得圣使宽恕。

汗水从手心滴下,乌德利脸上肌肉一颤一颤。他忽然一狠心,伸出手岔开五指道:“敢问圣使大人,我这手指是否平等?”

“都长你手上,平等不平等你自己知道。”阿罗见吓坏了屋中之人,想起从前所获那些恐惧的灵魂,生怕一发作将在座的宝贝吓成废物,于是和缓了些语气。

“它们有长有短,看起来就是不平等,那小的是不是该将这些指头一律削得一般齐呢?”乌德利见阿罗和缓了些,壮胆继续道。

“乌德利,还在胡说,手指本就有长有短,各有其位,各安其位,各司其职,如何能够截得一般平齐,那样如何使得,岂不悖了天道。”葛鲜仁见乌德利仍不醒悟,插上一句道。

“圣使所教极是。天道本就有长有短,各安其位,各司其职方才是正道,平等之道;倘若将五根手指削得一般平整,那才是最大的不平等。”

“你说这些和我问你问题有何关系?”阿罗哪里关心什么天道不天道的,他关心的是信徒,只要能给他弄来最多最虔诚信徒的,那就是好东西。他冷冷一句,将话题拉回。

“道理其实是一样的。咱们天圣信徒信教有先后,信仰有诚与不诚,就好比五根手指有长有短,倘若都一般对待,岂不就是将手指削得一般平齐,那样如何当得起平等。”乌德利抬头,看着阿罗眼色小心道。说了半天,他终于说到了关键。

“哦,说说看,你如何办的。”阿罗听到信仰之事,不由来了兴趣。这些问题也正是困扰着他的问题。信徒的信仰有诚与不诚之分,当然,虔诚的信仰能够供给更加强大的力量,如何尽可能多地获得虔诚信仰,一直是他头痛的问题。没料到,这个乌德利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想当初,为了能将羌然办成人人一样的乐土,小的没少费力气,每日里起早贪黑地忙,虽然羌然人人吃饱喝足,日子安康,可教民却没几个感念天圣恩德,怨言从来没有少过,更有不肖者,面上信着天圣,其实拜的却是圣主……”

“竟有这等事,当真不知好歹!”阿罗听到这里,大怒出声。他辛辛苦苦为拉几个信徒做牛做马,还有不知好歹的偏要去信喀留斯那个杂碎,阿罗听到怎能不怒。“接着说。”他这一怒,屋中又是无言,阿罗愣一愣,挥手示意继续,乌德利这才重新开口。

“事情闹到后面,竟然大量有人向外逃亡,小的拦都拦不住。眼看天圣信徒流失,小的愁得不知如何是好,苦思十日夜,方才悟出其中道理,问题原来出在咱们这看似平等却又不平等的方法上了。于是,小的就寻思该如何改进,想出这么一个招。”

“哦,说说看,你的办法是什么。”阿罗听得精神一振,插嘴道。

“其实这办法哪里是小的想的,天圣的平等教义早就说得明白,只是咱们都理解得歪了,非把平等理解成人人都是一般模样,照着这个去做,反造成了大不平等,这才导致教民不服逃亡。天圣教导教民之间当平等相待,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只有信了天圣的信徒才应该平等,既然不信,那就不应该平等。这个道理容易明白。可倘若大伙都是信徒,是否就都应该一样,这里面就大有文章了。小的就是在这个问题上犯了糊涂,误解了天圣教义,才出了许多问题。”

“来,坐下说,再把这杯酒喝了。”葛鲜仁见乌德利给阿罗吓得厉害,嘴上虽然振振有辞,但腿脚却在一个劲哆嗦,他见乌德利说得入港,将阿罗说得安静,心里窃喜,这才赐座赐酒,以资小小鼓励。

“谢圣使赏赐。”乌德利一屁股坐下,将一杯酒狠狠咽下,压下心里惶恐,看看阿罗聚精会神,没有什么不满表现,这才继续道:

“羌然虽然人人都信天圣,可彼信者和此信者却仍有许多差别,就好比小的这手指头一样,虽然都是指头,可长短却都不一。教民们虽然都信天圣,可信仰程度却都不一,有深信者,有浅信者,有半信半疑者。照说,深信天圣者,咱们就该多给赏赐,浅信天圣者就该少给赏赐,不信天圣者当然不给赏赐,如此赏罚分明,方能显出信天圣的好处,方能激励鞭策那些浅信不信者深信天圣,方能引导得人们都来深信天圣。可当时小的却不管深信浅信,盲目照着平等信条去做,人人都是一样,深信者未能体现出天圣的厚爱,浅信者也未能让他们知道天圣的不满。如此一来,深信教徒心灰意冷变成浅信,浅信教徒变成不信,反人人都觉他乡好,争先恐后向外逃走,想制止都制止不住。”

听到这里,阿罗默默点头,这话说得挺对他的脾胃。他忽又想起一事,看着乌德利那张厚实大脸冷冷道:“倘若你的赏赐给得人人都足了,谁还会向外跑,无知教民外逃,是不是你在中间手脚做得多了,这才使得赏赐变得薄了。”

“圣使大人明鉴,小的绝不曾做得手脚,小的一向兢兢业业克己奉公,事事以天圣大业为重,哪会做什么手脚。”乌德利听得这话,吓得跪倒地上连连磕头。葛鲜仁给阿罗这么一搅和,只觉得那六百万两银子呆得又不扎实起来,耐不住咳嗽一声道:“行了,起来吧,有什么事起来说,圣使大人绝不会委屈到你的。”乌德利抬头看看,阿罗只是冷冷笑着,没有其他表示,葛鲜仁倒是和颜悦色一个劲使着眼色为他压惊,这才小心爬起,重又坐了回去。

“圣使大人知道,我等卑微小民一点小小劳力,一年辛苦到头,不过图个温饱,倘若人人都能酒肉不断,除非是天圣他老人家帮忙,否则哪里有余力能够办到。”乌德利说到这里,阿罗想起当初在羌然干的苦活,忍不住打个寒战,又要骂自己蠢猪,挥手示意他明白这个道理,让乌德利跳过这段继续说。

“东西总是有限,可如何让有限东西发挥出最大作用,最大限度将天圣光芒播洒出去,小的得到天圣启示,就想出这么个办法,将信徒划为虔信,笃信,普信,初信四等;虔信者着黑衣,笃信者着紫衣,普信者着灰衣,初信者着黄衣;各等人赐予不同赏赐,信仰越虔者赏赐就越厚。如此实施不过一月,不但逃亡者绝迹,就连曾经捉襟见肘的财力如今也常常有余,不再如从前那般紧迫羞涩。说起来,这完全都是天圣至高教义的体现,小的惭愧,没能早点领悟天圣教义精髓,致使走了许多弯路,误了天圣许多光辉,小的恳请圣使大人处罚。”说到这里,乌德利重又跪下,对着阿罗连连磕头。

“好,说得实在是太好了。”葛鲜仁刚等乌德利说完,抢先鼓掌叫好。阿罗却怔怔望着乌德利发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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