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一 屠龙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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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罗跟着飞了过来,脸上阴晴不定变幻着神色,心里既高兴又可惜。葛鲜仁看见他,如同见了亲人,一把抱住,哭诉道:“道兄,杜公子被水怪吃了,就这样没了!今后我们可如何是好?”阿罗不耐道:“傻小子没了就没了,不是还有老子。你小道童前途都着落在老子身上,有什么好担心的。”葛鲜仁眼泪汪汪,阿罗心里不由鄙夷。想起杜林丰,心里的那一半高兴,这时完全变成可惜:“唉,多好的宝贝。干活是苦力,打架是打手。这么好的宝贝没了,实在太可惜喽。”

水中的怪兽这时突然剧烈翻腾起来。湖面上风雷大作,水汽直冲上天。阿罗和葛鲜仁一惊,又远远飞出一段,确认怪兽没有追来,这才定下心回头打量。

波浪起伏中,怪兽庞大身躯不时露出水面。阿罗看得分明,脸色大变,嘴里咕哝道:“赑屃,原来是赑屃。怪不得如此厉害。”葛鲜仁听得分明,脸色唰地变得灰白,喃喃道:“原来是条妖龙。杜公子,你的命道为何如此背啊。山人却实在命大,竟能从妖龙嘴里逃生。”

赑屃在水面翻腾一阵,突然疯狂地直线朝阿罗和葛鲜仁这个方向扑来。二人惊得掉头就跑。赑屃刚奔过一程就慢慢停下,浮在水面再不动弹,只是随着水波上下晃动。一个黑点从赑屃口中喷出,无力地掉入水中。

良久不见动静,阿罗一点点飞回,小心观察。葛鲜仁躲在阿罗身后,心里七上八下。水面上黑点渐渐看得清楚,原来是个人。水波载沉载浮将那人和赑屃推到了一处。葛鲜仁眨巴两下眼睛,认出水中人,惊喜地叫出来:“杜公子,那是杜公子。”杜林丰手无力地朝这边挥了一下。葛鲜仁兴奋叫道:“老天有眼,杜公子还活着!”阿罗心里猛地一震,原先的十分惋惜立刻有七八分变成沮丧。

葛鲜仁不再迟疑,当先往赑屃飞去。阿罗急忙赶到前面。赑屃了无生气浮在水面,鲜血不住从大张的嘴角流出。杜林丰仰面朝天睡在水上,胸脯扁扁塌陷下去,身上依然血淋淋的。葛鲜仁欢呼一声,扑上去查看伤情。阿罗毫不犹豫,从赑屃嘴角钻入腹中。葛鲜仁猛然想起,丢下杜林丰,不安地守在赑屃嘴边。

好一阵后,阿罗才从赑屃嘴里钻出,手上捧着一颗碗口大小妖丹,脸上露出满意神情。葛鲜仁涎着笑脸上前讨要观看。阿罗一翻手腕,却将妖丹收起。葛鲜仁又羡又妒,勉强笑道:“恭喜道兄了。道兄炼化这颗妖丹,功力想必可以直接突破元婴期了吧。”阿罗含糊答道:“这个,我却不用炼化妖丹。”听到这话,葛鲜仁不由跃跃欲试。见老道神情,阿罗明白过来,安抚道:“小道童不必着急。这个妖丹太大,你还炼化不了。咱们一步步来,先从小丹炼起。这颗妖丹我另有用处。”

听了这话,葛鲜仁明白妖丹没份,不甘心地飞到赑屃身上,上下打量赑屃尸身。都说龙的全身都是宝,葛鲜仁仔细观察,想方设法要找出一件两件来。杜林丰给两人忘到一边,一时无人理睬。

杜林丰给击成重伤,吸进赑屃腹中后,蒙荒气护住身体,这才没被赑屃马上炼化。赑屃腹中柔软,杜林丰勉强运飞剑在里面砍了个七零八落,赶在护体真气被炼化前杀死赑屃,方才侥幸逃出生天。这一战实是极险,杜林丰本无胜望,全然是个被动挨打局面。赑屃不知蒙荒气玄妙,仓促将他吸入腹中,却无法立刻炼化,这才给了杜林丰反败为胜的机会。虽说打赢了这一仗,但结果不过是个惨胜而已,杜林丰自身受创前所未有之巨,躺在水面上一直昏昏醒醒。

阿罗打量赑屃尸身一阵,一直未见杜林丰动静,回头看去,杜林丰仍然昏昏噩噩睡在水面上。恶念陡然从心里升起。暗日剑盘桓在手心,阿罗犹豫着,是否该趁杜林丰昏迷时将他一剑杀死算了。水波轻柔地推动,杜林丰双目紧闭,身体随着转了一小圈,直直面向阿罗。阿罗心里突然一阵发毛,似乎看到杜林丰眼睑后冷冷的目光。

“这小子会不会装死,好借这机会试探老子?嗯,这点不可不防。”顾念及此,阿罗悄悄收起暗日剑,暂时将心头恶念推开。“这小子不是立下欠债字据了吗?”阿罗突然想起那纸契约。只要十年不还钱,杜林丰的一切就属于阿罗。阿罗有意不提欠债还钱的事,杜林丰也不曾想起,因而一直没有还钱。

“算了。反正这小子迟早逃不脱我手心,留着性命让他给老子卖力倒也不错,杀了反倒可惜了。”阿罗终于将恶念彻底丢开。

虽经一场大战,渔船却没有伤到分毫。阿罗将船拖来,把杜林丰抱到船上。葛鲜仁仍在上下丈量赑屃外壳,寻思可以用这壳做个什么法宝。阿罗招呼一声,二人放出各自法宝,拖着渔船和赑屃尸身缓缓向陆地行去。见老道依旧心有不甘,阿罗安慰道:“龙肉和外面这层硬壳都是好宝贝。肉回去咱们分了,这壳就归你吧。”葛鲜仁心里这才平衡下来。可他的储物空间有限,这样山一般硬壳如何收藏,老道想起这个就头疼不已。

船行速度越来越快。阿罗心里畅快不已。湖面的风呼呼吹过耳旁,他心里忽然一动,为何现在速度变得如此之快。转头向赑屃看去,赑屃大半浮出水面,青烟从硬壳四边冒出,化作一缕清风消失在空气中。阿罗猛叫一声苦,怎么没有想到这茬事,急忙飞进硬壳。葛鲜仁莫名其妙看着,不知发生了什么。

过了半晌,阿罗方才沮丧地捧着一捧封得严严实实的龙肉飞出。原来,龙是天地间最灵异生物,一旦丧命,肉要不了多久就会化掉。阿罗费尽力气,也只保住这一小捧。葛鲜仁听了顿足嗟叹,好在后面如山的龙壳还是自己的,总算没有血本无归。

船行甚速,湖岸遥遥在望。葛鲜仁站起身,掸掸身上不知有还是没有的灰,背住双手,迎风峭立船头遥望陆地,道袍在风中飘飞,猎猎作舞。

岸边早就等满密密麻麻的人群。山一般高大的龙壳巍巍出现在湖上,湖边人群一阵慌乱,潮涌般往回跑去,片刻不见一个人影。葛鲜仁站在船头多时,等的就是欢呼迎接人群,近得岸来,却不见一个人影,心里不由失望,一屁股坐到船头,懒得再作姿态。杜林丰这时醒来,吩咐阿罗找个僻静地方疗伤。葛鲜仁不放心龙壳,独自守在船上。

逃走的人见龙壳到了岸边就不再前进,这才止住慌乱。渐渐有些胆大的家伙止不住好奇心驱使,探头探脑往回察看。葛鲜仁郁闷地坐在船头。几个鬼鬼祟祟人影落入眼底,他急忙站起,大声喊道:“站住,这妖龙是我所杀,龙壳是我的,你们谁都不许动。”几个人闻声吓了一跳,看清情形后,疯了一般往回跑。葛鲜仁这才放下心。

没过多久,潮水般人群蜂拥而来。葛鲜仁吃了一惊,这些人疯了不成,公然来抢龙壳,还有没有王法。老道又跳又叫,不许人群靠近。人群不理他拦阻,直扑上船,几个壮硕小伙合力扛起葛鲜仁,将他高高举起。湖岸顿时爆起惊雷一般呼喝:“英雄,英雄!”葛鲜仁这才明白,急忙扶正头上冠带,将手高高举起,频频挥动,向欢呼人群致意。

几个小伙扛着老道向人群中跑去。葛鲜仁每经过处,人群都爆出一阵欢呼。小伙走得匆忙,葛鲜仁来不及交代派人看守龙壳,老道正得意时猛然想起这事,忙焦急地向身下喊话,要他们找人看守。震耳欲聋的欢呼淹没喊话,没人听见交代,葛鲜仁不停叫喊安静,疯狂的人群一见他开口就响起更热烈的欢呼。葛鲜仁急得满头冒汗,行过一阵方才想起,这样巨大龙壳没人能够搬动,自己是急糊涂了。想通关节,老道方才放下担心,端正坐在人肩上,安心挥手捋须,专心享受英雄凯旋的光荣。

盛举四面传开,十里八乡的人汇集到云中镇,争相观看龙壳和屠龙英雄。葛鲜仁好酒好肉,每日浸泡在人们的膜拜中。为了纪念这一壮举,各方名流踊跃捐资,准备修一座屠龙英雄庙。画师将老道容貌活灵活现记录下来。待材料准备停当,庙宇开工建设时,人们这才想起,那日揭榜锄妖的是三人,另外两人容貌已无人记得。众人商议后,都觉得三人应该是仙人下凡,因为只有仙人才有屠龙法力。葛鲜仁姿容脱俗,自是仙人无疑。仙人身边总有托琴的童子,还有坐骑仙鹤。于是三人塑像就以葛鲜仁居中,左边一个托琴仙童,右边立一只长颈丹顶鹤。

屠龙英雄庙落成开放之日,四乡八野轰动了一阵。云中镇乡亲看过仙人塑像,都觉仙童有些眼熟。原来云中镇镇长存了些私心,将自己八岁儿子送给画师画像。那童儿圆脸大耳,塑像师傅照着画像将泥像塑出,仙童就此成了这般模样。

阿罗寻到一处荒废园子,将杜林丰安置其中。杜林丰将息十多日,渐渐复原。葛鲜仁惦记阿罗身上那块龙肉,享受完人间荣光酒肉,匆匆寻了过来。龙肉是世上美味,阿罗让他多寻些佐料和其他配菜,准备好好大快朵颐一番。葛鲜仁出去寻找配料醇酒,阿罗在破园子里挖灶烧水。杜林丰伤势未愈,一时当不了苦力,阿罗也就没有支使他干活。

天色刚黑,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流浪汉循着烟气走进园子。流浪汉黑乎乎脸上两只明亮眼珠提溜乱转,不住往阿罗身边那一大堆肉菜看来。阿罗正要将他赶走,却被杜林丰止住——同是江湖沦落人,这废园子谁住不得。

流浪汉靠坐在墙角,眼睛直勾勾盯着一堆食料,不时将口水吞下。

看了半天,流浪汉忽然开口道:“可惜啊,可惜。你这食材虽然丰富,可是却少了一味香料实在失色不少。如果有这一味香料,一定可以做出世上无双美味出来。”阿罗冷哼一声道:“大爷什么美味没有吃过,你说的香料我可从来没有听说。”流浪汉不服道:“你若不信,就将你的锅和灶借我用用,我就用这香料为你烧一锅世上最鲜美的汤出来。”

忙乎好长一阵,阿罗早就不耐,这时好奇心起,将锅灶让给流浪汉,让他烧那鲜汤出来。流浪汉珍而重之拿出一小截黑乎乎干枝,指给阿罗看,道:“看好喽,就是这宝贝。”说完,将干枝丢入锅里。阿罗半信半疑看着。

锅中热气腾起,流浪汉深吸一口气,陶醉道:“真香啊,要是再能有些油就好了。”阿罗虽不觉有异,但好奇心起,想看个结果,就将油递了过去。果然,流浪汉刚将油倒入锅里,香气就溢了出来。流浪汉盯着阿罗身边那堆配料喃喃自语道:“如果再放些盐,葱,那就再妙不过了。”阿罗闻到香味,心里多信了几分,顺手将一堆香葱、香菇、八角、茴香、盐之类配料推过去。流浪汉也不推托,大把将配料丢进锅,废园中立刻腾起浓郁香味。

看着热气腾腾一锅热汤,流浪汉摇头叹息道:“这样美味香料,却只能烧出一锅鲜汤,实在是大材小用。要是把那些青菜、萝卜、粉丝都放进去,吸了这香料美味,青菜都能香过猪肉。”阿罗见流浪汉那锅汤置办得内行,自己干脆靠到一边,好奇地看流浪汉忙乎,听到这话,只一挥手,示意自便。流浪汉毫不客气,将一堆菜蔬丢入锅里。

流浪汉目光又看向那堆鸡鸭鱼肉,自言自语道:“要是再有些肉,那就不负如此美味了。”阿罗听得不耐,大咧咧道:“别啰嗦了,这些食材任由你用,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做出什么美味。”听了这话,流浪汉不再多话,将鸡鸭一起丢入锅里,又拿过一把菜刀,将鱼细细切成薄薄鱼片,一片片小心放入锅中。

园子中一时香气弥漫。

“哇。真香,好手艺啊。”葛鲜仁循着香味,抱着两坛老酒急忙走进来。

阿罗大声道:“小牛鼻子快来。将老酒打开,咱们一起尝尝这天下无双香料烧出的美味。”流浪汉却不着急开锅,眼巴巴盯着阿罗道:“无双香料配上无双美味,那才叫完美呢。”阿罗顿时醒悟,小心取出龙肉交给流浪汉。流浪汉眼睛瞪得溜圆,口水滴滴答答掉了下来。

刚将龙肉放入锅里,园子里立刻充满一股奇异香味,流浪汉得意道:“如何,无双香料配上无双美味,这锅里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菜肴了。大家快来,这顿算我请客。”阿罗一瞪眼,流浪汉马上赔笑道:“咱们萍水相逢,大家一起共享美味。”葛鲜仁抢先下手,首先捞起一块龙肉塞入嘴里,美味立刻勾住魂魄。不待咽下嘴里的,葛鲜仁赶忙又捞向锅里的。几人也不客气,一起将老酒干尽,一锅美味连汤灌下,这才罢休。流浪汉醉醺醺抹抹嘴巴,满意告辞而去。

阿罗忽地想起,还没问那香料为何,急寻流浪汉,却四处不见踪影,可惜得连声嗟叹。杜林丰冷眼瞧流浪汉做作多时,不过为骗些吃食,所以一直未曾点破,这时见阿罗犹未醒悟,不由笑出声来。阿罗见他发笑,愣了愣突然明白,心里恼火,将牙齿咬得嘎嘣作响。葛鲜仁明白过来后,不住口埋怨二人,平白无故让骗子骗去一餐龙肉,这亏吃得实在太大了。

流浪汉出了废园,抹去脸上黑灰,得意地露出一脸邪邪笑容,正是躲在地洞里养伤的银狼毕勰。阿罗寻到的这处废园,刚好是毕勰躲藏之所。杜林丰在此疗伤,早惊动了毕勰。毕勰在暗处观察良久,见三人准备聚餐,耐不住馋虫勾引,装作流浪汉出来,骗了这一顿美味。毕勰远远绕了一圈,又悄没声地偷回来,重新躲进地洞疗伤。

转眼杜林丰伤势痊愈,葛鲜仁惦记龙壳,催着他去将壳炼炼,要不想法收藏起来也好。三人趁着夜深无人打扰,飞到湖岸。远远葛鲜仁的心就提了起来。湖边空荡荡的,山一般黑压压的龙壳怎么没有瞧着?飞到地头,葛鲜仁前后左右多旋了几圈,然后才满脸焦急地落下,带点哭腔道:“杜公子,龙壳怎么不见了。咱们出生入死得来的东西,可不能这么平白无故说没就没了。”

吸引无数游客,记载葛鲜仁无限荣光的龙壳居然平白消失了。老道疑心龙壳是让潮水带走的,借着水遁,一直行出几十里都没见着,这才垂头丧气返了回来。

“妖孽,一定是哪个不开眼妖孽将龙壳偷了去。这些妖孽简直是太放肆了,咱们的东西也敢偷,屠龙英雄的称号难道是浪得的不成。杜公子,咱们这就杀进妖界去,好好给这些小妖们长点记性。”葛鲜仁见杜林丰屠得妖龙,胆气大壮,早就不满足于那些芝麻妖丹,一心要再玩得大些。见杜林丰一直沉吟不语,葛鲜仁没敢将调门再往高提,只是眼巴巴看着。

龙肉那日差点化完,杜林丰琢磨,龙壳消失会不会和这有关。在沙地上不停走着,杜林丰小心查看,希望能找出点线索。一个小小龟壳静静躺在地上。杜林丰伸手捡起。龟壳沉甸甸的,用力捏上一把,龟壳浑然没受力一般。杜林丰拿在眼前,仔细端详。阿罗眼睛一亮,伸手夺过,敲打一番,面露喜色,就想将龟壳收起。

葛鲜仁注意多时,赶紧将阿罗拉住,要过龟壳观看,询问来历。阿罗犹豫一阵,想到杜林丰一向偏向葛鲜仁,这件宝贝自己多半没份,索性大方让给他算了。考虑清楚,阿罗笑道:“小道童,恭喜你了。这龟壳就是那丢失的龙壳,想不到你居然有这么好缘分。”葛鲜仁不解地看着阿罗。

“赑屃的壳也是天地灵物,不加炼制,日子久了也会化作礁石之类俗物。这次所获龙壳,不知何故,化解速度更快,却并未化作石头之类死物,反倒是直接消散。天幸的是,还留下这么一点。你可别小看这点东西,都是去芜存菁后的精华,材质更胜从前。只要稍加炼制,就是一件了不起的防身法宝。小道童,你发大了。”阿罗笑呵呵恭喜道。葛鲜仁听得心花怒放,赶紧将龟壳收起。

龙壳的失踪,不仅让葛鲜仁虚惊一场,也轰动了云中。香艳的狐狸精却紧跟着吸引走一切注意力。云中镇又有俊俏后生让人赤条条扔到大街上。降妖的榜文贴了出来。张榜的是云中镇有名的花花大少井幕戎。降妖的目的却是舍身饲狐,教化狐妖从一而终,别再如此喜新厌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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