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十 回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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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声望去,杜林丰只见一女子背影。虽只是个背影,却是婀娜多姿,让人看去止不住心旌动荡。杜林丰止住杂念,怒喝一声道:“妖孽,朗朗乾坤下,我绝不许你干这伤天害理之事!”话声刚落,飞剑就向女子疾袭而去。杜林丰一时激怒,本要一剑就取了这女魔头性命。飞剑眼见飞到女子后背心口处,再有尺许就可穿心而过,不知为何,他忽然起了恻隐之心,心念一动,飞剑斜往上飞,直取女子肩部。

“还是先将她擒下,问明原委再说吧。”杜林丰心道。

飞剑快逾流星,一闪就直扎入女子肩上。然而女子却对杜林丰的怒喝和飞剑袭击不理不睬,依然不肯停手,池边人群仍然不住掉入池子。杜林丰见状又急又怒,大声斥道:“妖孽,再不住手我就不客气了。”女子恍若未闻,连个身都不肯转过来。杜林丰眼见人们不住掉入池中,受害人越来越多,再顾不得其他,怒喝一声,操控飞剑向女子要害劈去。

然而,不论他怎样动念,飞剑虽明明与心意一体,却无丝毫反应。杜林丰既惊且怒,干脆舍弃飞剑,合身向女子扑去。身形刚刚腾起,杜林丰忽觉身子失去依托,无法前进分毫。他急欲挣扎,却悲哀地发现,肢体居然也没了反应。

绝望之下,杜林丰还欲提醒后面葛鲜仁和阿罗小心。嘴刚张开,话未出口,人却已哑了。葛鲜仁和阿罗在后,将他动静看得分明,二人哪里会看不清形势,转身欲逃,身形刚起却也被定住,连带着庄伏邪一起,仨不由自主腾空而起,定在空中一动不动。

三人一兽分作两拨,如雕像般静静定在空中。杜林丰怒目向前;葛鲜仁和阿罗在后,转身张皇欲逃;庄伏邪双耳盖脑跟着两人,老长一节舌头吐在外面。

女子看也不看他们几个,继续柔声安慰惊恐地人群,不顾人们反抗,将人一波波送入沸腾的池中。杜林丰虽不能动弹,思维视线却是丝毫未受影响,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遭到毒手,自己却无力相救,着急愤怒得眼里几欲滴出血。待所有人掉入池中,女子这才转过身。飞剑叮当一声掉到地上。

女子容貌入眼,杜林丰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怎么是她!那熟悉的双眸,一下就让他蒙了。她怎会干这等恶事?

“怎么是你在这捣乱?”女子一蹙眉头,讶异地向杜林丰发问。

“仙,仙子,你怎么在这?这些人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加害他们。”女子正是与杜林丰有相救之恩的瑶光仙子浣星。杜林丰一开口,恢复了说话能力。虽说浣星于己有恩,他却倔强不肯舍弃,还是结结巴巴问向浣星。

“咦!我明明在帮他们治病,你为何反说我害他们,还要出手伤人。”浣星边说着话,边将杜林丰放下。杜林丰这才恢复了行动能力,伸手指向热气腾腾的池子,迟疑道:“这些寻常人落入池中,不过片刻就丢了性命,仙子为何反说是在救他们。”

浣星微微摇头一笑,纤手指向水池:“你看他们可象没了性命样子?”

杜林丰仔细看向池水中人。随着池水起伏,池中人不时从水下翻起,打两个滚又沉入水下,人人双目紧闭,除此之外,看不出什么异样之处。浣星笑道:“他们若真没了性命,这会功夫多半煮得熟了。”杜林丰的脸腾一下红到脖子根,脑袋低垂胸前。如果这些人真的死了,这会已该皮开肉绽,池子也早变成一池肉汤了。杜林丰虽难为情,心里却仍有疑问,只是面对浣星,不知为何,却迟迟不好开口。

终于,他鼓足勇气抬起头,双目对上那星辰般明亮双眸,心里不由一颤,头又不由自主低了下去。杜林丰低着头,右脚尖不安地在地上划着圈,讷讷一阵嘴里方才用蚊蚋般的声音喃喃道:“仙子,你为何要用这么奇怪的法子来给他们治病。”

浣星闻言皱起眉头,轻叹一口气道:“我这也是没办法。这病好生奇怪,就如活的一般。我用符水治好病人,没有多久,病人却又复发。施了十数日符水,染病之人反而越来越多,渐渐就有蔓延更广的势头。万般无奈,这才封了桐黄,将病人禁锢在这山谷之中。反复试过多次,找出你现在看到的办法。这办法虽然麻烦,效果却还不错。你既然来了,就烦请帮我一把如何?噢。还有,我们也算是熟人了,你就别仙子仙子的,叫我浣星吧。”

闻听帮忙,杜林丰方才得到解脱般连忙点头道:“浣星仙子但管吩咐,在下义不容辞。后面还有我的几个同伴,他们也可以帮忙。”浣星微微一笑,低声自语道:“他们是同伴?”葛鲜仁和阿罗应声脱了束缚落回地上。老道见是熟识仙人,早将贾铁判女巫之言丢诸脑后,又惊又喜下两步抢到浣星面前,长揖到地口里称羡不已。浣星闪身避过不受。阿罗没有上前,却将头埋得低低的,眼珠对着地面胡乱转动。

老道像是忘了所来为何,自告奋勇当先跳入水池。三人依浣星指挥跳进池子,将蒸煮好的病人捞起。阿罗好处没有捞到,却又来当上苦力,心里愤怒不住暗骂,可骂归骂,干起活来却一点都不含糊,生怕浣星看出异常。病人一出池子就清醒过来,慌乱之下,有人就想乱跑。庄伏邪这时大显身手,绕着人堆一通狂吠,吓得慌乱人群恢复秩序,乖乖走到指定地点。

照着浣星指点,三人将人取出后又挖好三个大水池,注满清水。浣星拿出三个玉简,手指快速划动。葛鲜仁急忙瞪大眼睛,勾勾盯着仙家符咒画法。只见浣星手指如飞一般,顷刻打完手诀,三个星蓝的神秘仙符幽幽浮现出来。浣星弹指将手中玉简射往三个新挖水池,仙符随之动起来,追上玉简分别没入其中。莹白的玉简登时变得幽蓝。玉简扑通落入水池,池水随即沸腾起来。

不待葛鲜仁参悟明白,杜林丰已领来一大拨病人。浣星拿出一块玉简,画好符后将玉简捏碎洒在人群上空。玉简化作千万朵星光,闪闪没入每个人体。浣星示意三人将病人送入水池。阿罗不顾病人苦苦哀求,扑上前伸手一股脑将人推入水中。庄伏邪在旁助纣为虐,不住嘶吼恐吓。两个家伙虽然野蛮粗鲁,效率却高上许多,首先将病人尽数弄进水池。杜林丰这时方才明白,因了玉符护体,所以病人才不怕开水蒸煮。

阿罗知道瘟疫底细,对浣星虽说既恼且怕,可小妮子能想出这样的绝户之计对付疾病,心底还是忍不住夸她聪慧。逍遥散本就是活物,不过处于休眠状态而已。一旦进入人体,逍遥散就被激活,随着人的活动四处传播,要想彻底治愈,真还不是件容易的事。浣星将病人隔离开,断了逍遥散传播途径,又将病人投入沸水蒸煮,逍遥散被开水杀死,病人自然不药而愈。

多了三个助手帮忙,浣星工作快了许多,又花了三天时间,将十数万人一一蒸煮一道,瘟疫一扫而空,这才放众人离去。

望着满山满谷往家蹒跚而行的人们,杜林丰心生欣慰。然而浣星却依旧娥眉不展,忧愁形于神色。杜林丰偷眼瞧见她如有心事,心里不知怎么,跟着不痛快起来,直想上前劝慰一番,可话到嘴边却犹豫不前,始终没敢说出口。

葛鲜仁得了仙缘,心里兴奋雀跃,忍不住就要巴结仙人两句。瞅见时机到了,老道清清喉咙,整整衣衫,走到浣星身前,郑重其事深深鞠上一躬。浣星一脸错愕,脸色微红,侧身避过这一礼,不解道:“道长何故如此多礼?”

老道再次一躬到地,这才直起身,慷慨陈词道:“贫道这一礼是代天下苍生感谢仙子的救命之恩。”阿罗听到这话,一个呸字差点吐出嘴。小牛鼻子真是厚颜,你有何能耐代表天下苍生!葛鲜仁却不知阿罗腹诽,依旧激昂道:“仙子此番功德,天下黎民苍生恩同再造。贫道有幸,亲历其事,自觉受益匪浅,今后自当时时谨记仙子淑行以为行范。贫道今后行走人间,定要多方劝募,广修仙子庙宇,将仙子善举广布天下,教化世间芸芸众生。”

这番话说出口,浣星听得面红耳赤,抬手以袖遮面道:“道长快别说了,区区举手之劳怎敢让人感恩戴德,这可真真折杀小女子了。”葛鲜仁却还没完,四处打量一番,突然腾空而起,爬到一处山石上,运逐尘切下一方巨石,伸手力士般高高托起,然后驾拂尘飞转回来,送到杜林丰跟前,对他道:“杜公子,你来搭把手。咱们这就为仙子立个功德碑。”他本想自己亲自动手表现,无奈劳碌几天,每天都是大耗真元的事,这一下发力托回巨石,真力竟然有些支持不住,是以扯上杜林丰帮忙。

杜林丰慌忙接过巨石,手足无措对着那方石头。葛鲜仁作势就要刻碑。浣星急道:“道长且勿如此。咱们事情方才做到一半,就此立碑自吹,岂不贻笑世人。”葛鲜仁一口气没转顺,浑身只觉乏力,早就干不下去了,听到浣星此言,借坡下驴道:“何人敢笑仙子功德,贫道第一个就去找他说理。仙子既然谦恭,咱们姑且从简,权用大石当碑,用这无字丰碑来铭记仙子美德吧。”

大石正正立在山道上。浣星眉头一皱,弹指击向石块,大石顷刻碎成无数碎块,铺满一地。浣星这才展颜道:“与其立这挡道,不如给人垫个脚吧。”葛鲜仁慌忙将碎石踏平,然后摇头道:“惭愧,惭愧!小道今日方识仙人之风。”

这会工夫,人群渐渐去得远了,浣星依然眉头紧锁望着远去的人们。杜林丰忍不住道:“浣星仙子,可还有什么未了之事?”浣星幽幽叹气道:“你们说,一旦瘟疫重新泛滥又当如何?”“这……”杜林丰迟疑道:“以仙子仙力,难道还未曾治好病人?”浣星苦笑道:“这病就和心魔一般,现下似乎没事,可它却不知躲藏在何处,一旦得势,又会乘势而出,到处传播泛滥。”

“仙子大可放心。小道在桐黄收有传人,他倒粗通几分岐黄之术,于这瘟疫治疗上颇有几分手段,有他在此,定保一方平安。”葛鲜仁抓住表功机会,拍着胸脯保证。

“喔。你说的可是号称铁判神医的贾铁判?”浣星轻轻问道。

“正是此人!”葛鲜仁喜出望外道,“想不到劣徒居然有此仙缘,仙子也能知他陋名。”贾铁判名声竟然落入仙人之耳,葛鲜仁对他顿时不由刮目相看。一介凡人能有这般造化,不收作徒弟委实可惜。回头去将他收为记室弟子,葛鲜仁顷刻之间就将算盘打得清楚。

浣星对贾铁判岂止是耳闻,交道都打过不少。她到桐黄施符水治病,首先就断了贾铁判财路,得罪了铁判神医。贾铁判数次纠集官府,以女巫之名要捉拿浣星,直到浣星稍稍显了点神通,这才将他吓退。其后贾铁判不敢直接出面,只是暗地里找些鬼鬼怪怪人士前来骚扰,直到浣星封了桐黄,这才消停下来。杜林丰一来,就使出修真界手段,浣星起初还只道是贾铁判请来的闹事之人。

“修行之道最是艰险不过。咱们修行之人,收徒理应谨慎,心性不佳意志不坚者应当却而远之。如果不论贤愚一味收进门,倘若修行有失,那时岂不误人误己!”浣星不齿贾铁判行为,听得他是葛鲜仁弟子,顺便点拨老道几句。

“仙子说得是!”葛鲜仁哪能不明白浣星言下之意,想起贾铁判请自己来此目的,后脊梁一阵发麻,对贾铁判顿时痛恨起来。马屁拍到马腿上,老道自不甘心,想方设法要将影响挽回。彷徨无策之际,他猛然想起逍遥散解药,或许这能讨回仙人一二欢心。葛鲜仁忙拿出一包解药,毕恭毕敬送到浣星面前,小心道:“仙子请看此药,不知对解瘟疫之难可有帮助。”

杜林丰见到葛鲜仁献出的药包,心里一动,或许这能解浣星之忧,跟着道:“浣星仙子不妨试试,如果此药有效,就可想法传与人间解去此祸。”浣星依言接过药包,细细用心品味药性,沉吟一会,慢慢开言道:“此药确实对症,但却也不能根治瘟疫。”葛鲜仁忙道:“那贫道就代仙子将此药传入人间,仙子敬请安心。”

“药虽说是好药,可落入不肖之徒之手,终究不过是个敛财工具。”浣星淡淡道。饶是葛鲜仁这等饱经风霜之辈,听了此话,脸皮这时竟有些微微发烧。

“这……”杜林丰觉得浣星言之有理,沉吟着不知说什么才好。浣星忽将手伸出,一束星蓝光芒由苍茫中射来,莹莹照在浣星手上药包。

蓝光聚在一处,成了幽幽的一团水珠浮在手上。药包忽然膨胀起来,将纸包撑破。细小的药粉一瞬就变成米粒大小的种子。种子在水珠里迅速发芽生长,转眼长出绿叶,开出淡红小花。花朵随即枯萎结出种子。种子落下又接着发芽生长。短短两刻,种子已不知反复生长过几个轮回。那道星蓝光芒越来越暗,终于隐没在空气之中。浣星手里的水珠迅速干涸消失,只留下无数种子,在她脚下洒了一地。

阿罗看着,眼睛忽闪一下心里兴奋起来,战意突然萌生,跃跃欲试着就想出手。“回尘大法一出,魔王也要损掉大半功力。小妮子妄使大法,此刻已是强弩之末,老子只要一出手,就能弄个仙女玩玩。嘿嘿。”贪念迷了心窍,阿罗脑子里想着,手脚不时胡乱抽动一下。浣星忽然朝阿罗看来,目光虽然疲惫不堪,但依然清澈透亮。阿罗一个激灵,脑子清醒过来,重将脑袋深深低下,将战意一层层裹起,小心藏在心底。

“你来。”浣星收回目光,对杜林丰示意。杜林丰上前收拾起地上种子。浣星轻声道:“你随我来,照我说的去做。”葛鲜仁突地从仙迹中醒来,抢上前道:“仙子有何吩咐,小道愿为尊驾效劳。”浣星微笑道:“我在桐黄四处下了封锁,道长和那位道兄如不嫌烦冗,就请帮我解去这几处封锁吧。葛鲜仁欢喜请教解法和封锁所在,浣星一一言明。阿罗虽不愿离开,却不敢违拗,不情不愿跟着老道走了。

通往桐黄的入口都让迷阵封锁。里外之人行到此处,只见崇山峻岭,沿山路行走片刻,自己又行走出去。葛鲜仁琢磨一会仙阵,方才按浣星所授手法打出手诀。迷阵阵眼随手诀显露出来,不过是几块仙石而已。阿罗抢先将仙石收在手里,迷阵顿时消解。葛鲜仁老大不满,忍不住对阿罗吹胡子瞪眼。阿罗浑当没有看见。葛鲜仁赌气,转身就欲自己离去。阿罗忽地嘻嘻笑道:“小牛鼻子,好运来了。一步登仙的好机缘,想不想要?”

闻听此话,葛鲜仁脚步马上缓了。同行这些日子,阿罗还从未在发财好事上有过欺骗,虽说好处大半都让他得去了,但葛鲜仁自问自个便宜捞得也实在不少,说起来比自己单独一人强上了不知几许。待前脚落地,老道立时转过身,刚才所受委屈消失得无影无踪,满面春风道:“道兄,有何高见?”阿罗从地上捡起根木棍,一边挑着指甲缝,一边慢慢道:“你可知弑仙的好处?”葛鲜仁当他有了什么好主意,原来却是这等荒谬想法,不由失望道:“道兄开什么玩笑,仙是能杀的!想这等事,还不如自己洗洗脖子上吊去来得安全实在。有这个念头,哼,简直就是罪过!”

阿罗怪笑两声,丢掉木棍,拿两块仙石在手上不住把玩。葛鲜仁眼珠子跟着仙石滴溜乱转。

“瞧瞧,这等货色,咱们这一界可是没有的。”阿罗这话说得葛鲜仁心里滴血。“可人家身上却不知还有多少比这高级的宝贝!瞧那小妮子,光是这几天用掉的无数玉符,啧啧,没一件能在这界找到。咱们哪怕是得到那么一点玉屑,岂不强过这几块石头百倍!”惋惜之情溢于言表,阿罗长长叹了口气。

听了此番言语,葛鲜仁方知,这几日所见一把把丢出去的玉符竟然珍贵若此,不由跟着叹了口气,喃喃道:“咱没这个福分,有什么办法?”

“哼,机会就在眼前。不过,没几分眼光和魄力,再好的机会又有何用!”阿罗不满地诱惑道,“你可知吞下一个仙婴是何结果?”话声入耳,葛鲜仁立刻紧张起来,喉结艰难地上下动了一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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