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一 缘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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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魔头在哪?妖盟大举出动是怎么回事?”杜林丰急忙问道。

“圣明教主出山征讨,妖魔头兴风作浪的日子到头了,你们这些妖魔头党羽等着一起受诛吧!”无论杜林丰和殊曼曼怎样问话,可妖兔所知实在有限,翻来覆去只是这几句,再也多说不出什么有用东西。杜林丰问过一阵,停下来皱眉思考。

“……到头了,……受诛吧!”妖兔着了殊曼曼的道,盘问虽然早就结束,话却车轱辘般转着,一刻没有停过。葛鲜仁听在耳里,浑身都是凉意,犹如大冬天掉入冰窟。警惕查看一圈四周动静,老道小心建议道:“杜公子,妖盟对上咱们,麻烦可就大了。依山人之见,还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净空星的这段日子,老道便宜捞到不少,虽然不如阿罗收获大,不能太让人满意,可如今危险就要来了,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抽脚跑路,保住手上那点好处。杜林丰可不知他这番心思,寻访了这些日子,终于有了窃贼的一点消息,怎能就此罢手。

“道长此言差矣。咱们为了寻访窃贼,历经多少辛苦,如今有了一些线索,怎能就此作罢!”杜林丰直接反对了葛鲜仁的意见。

“哎呀,杜公子,你怎么这么不识时务。你没听这兔子满嘴的杀杀,我们不但要对付妖魔头,还不明不白惹上妖盟这样庞大组织,那妖盟的厉害又不是没有见识过。如今这形势,还能让我们呆下去吗!道兄,你说说看,是不是这个理。”葛鲜仁求援地转向阿罗。阿罗脸上阴晴不定,葛鲜仁的话如没听见般。老道急了,加重语气道:“道兄,你快说话啊!”

“噗嗤。”殊曼曼忍不住笑了一声。葛鲜仁这才想起她,对她劝道:“这番事闹大了,姑娘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吧。”殊曼曼笑道:“道长不是好大本事,天道在手的吗,怎么事情一来就要逃了呢!”

“啊,这个吗,姑娘有所不知。咱们追求天道,不就是求个长生嘛!清静无为淡泊明志是咱们修道的路子。如今事情乱了,水搅浑了,当然是选择离开这块是非之地。君子怎能立于危崖之下!”一讲起道理,葛鲜仁阵脚就稳定下来,嘴里头头是道。殊曼曼嘴角含着笑,继续道:“只不知道长什么时候认得的毕勰,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党羽?”

葛鲜仁脸容一正,正色道:“姑娘切莫说笑。我们连毕勰那厮的面都没见过,怎么会是他的党羽。再说我们是清清白白修道之人,怎会和魔头有所瓜葛!”

“那不就结了。人家妖盟找的是毕勰和他的党羽,道长两样都不沾边,慌个什么劲。”

“啊,这个。”葛鲜仁一时为之舌结。他们三个确实和妖盟没什么过节。葛鲜仁耳里妖兔的威胁话听得多了,想当然以为妖盟是要找他们为难。如今看来,这不过是妖兔的恐吓之辞罢了。明白没什么风险,葛鲜仁心底笃定,心思立刻活络多了。既然妖盟要和毕勰开战,自己一方也是来找毕勰的,如果毕勰就是窃贼,岂不可以借助妖盟之力,正好解决掉这桩不白之冤。

想清楚其中利害,葛鲜仁回道:“原来姑娘早有主见了。山人这番顾虑真让人见笑了。既然我们的目标和妖盟一致,为什么不能和他们合作呢?只不知姑娘和妖盟有什么联系,咱们还要借姑娘之力和妖盟搭上关系呢。”葛鲜仁打上殊曼曼的主意。他可不知妖盟是怎么回事,只当凡是净空星上的妖就天生是妖盟的成员。

“这件事道长可是想岔了。我虽然想借妖盟之力和毕勰周旋,可和妖盟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如今我也犯难,如何才能联络上妖盟。”殊曼曼有点遗憾地叹气道。

葛鲜仁虽觉可惜,但既然没有了风险,当然不能轻易走了,于是对阿罗和杜林丰道:“既然如此,道兄,杜公子,咱们想办法和妖盟联手,一起找那毕勰,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危险了。”老道口风轻飘飘一转,临阵恐慌的帽子就到了杜林丰头上。阿罗爱干的就是趁火打劫、浑水摸鱼的事,想清楚其中道理,这等好机会岂能放过,于是哈哈一声笑道:“大哥,那就别走了。我们干吧!”

“对了,就这么干,把他们都杀掉。他们都是毕勰党羽。”

忘在一边的兔子突然停下车轱辘话,没头没脑蹦了一句出来。葛鲜仁心头一跳,不满道:“这孽障,吓我一跳。”阿罗满脸凶相,一把拎起兔子,对着兔子嘴巴扇了两个巴掌,恶狠狠道:“看你还敢胡说!”兔子却不停嘴,反而放声喊起来:“快来啊,毕勰同党在此,把他们全都杀掉。”阿罗心头无名业火腾腾燃烧,堂堂大魔王哪里忍受得了这么一个卑微生物的威胁,手上用力,嘎嘣一声把兔子脖子捏断。

“阿罗,何必……”杜林丰话未说完,葛鲜仁急道:“啊呀糟了,道兄你怎么这么鲁莽,咱们要和妖盟合作,你怎么把妖盟的人给杀了!”想起兔子身后拥有庞大实力的妖盟,葛鲜仁脸都白了。他可忘了刚才自己还千方百计要挖兔子的妖丹。

“有什么关系。天高地远,妖盟成员成千上万,谁知道少了这么个不起眼玩意。就算有谁发现少了只兔子,又怎能知道是咱们干的。”阿罗满不在乎舔舔嘴唇,“大哥你也别这么妇人之仁的。看这兔子满眼凶光,指不定干了多少坏事,这么对它,也不亏了它。”杜林丰嘿然难语。

“这……道兄说得也是。”葛鲜仁眼珠转转,续道,“可这兔子的尸骨却要想法好生藏起。”阿罗哈哈一笑,拍拍肚皮道:“哪还有比这更好的藏身之所。”葛鲜仁连连点头道:“道兄主意真是不错。就让在下代劳将这兔子料理了吧。”老道两眼饱含热望望着阿罗。阿罗却紧紧攥着兔子,只当不知。葛鲜仁被他吊得胃口难受,拖长声调恳求道:“道兄,这点小事难道都不愿在下代劳!”

阿罗拿够架子,松口道:“好吧,那多劳你了。”葛鲜仁心头大喜,一颗妖丹又要到手,口不择言道:“那就多谢道兄了。”他却浑然忘了,明明是他要帮忙,说谢的人该是阿罗才对。阿罗理所当然接着要求:“把兔子洗剥干净,再去拾些干柴,弄些盐,葱姜蒜尤其是蒜多弄些,这兔子够大,咱们一半烧烤,一半红焖。”

“呵呵,这个不消费心,山人都晓得。”葛鲜仁笑嘻嘻接过兔子,径自忙碌去了。

老道忙过一阵,兔子已然弄好。殊曼曼不吃荤,杜林丰觉这兔子有了心智,也不愿吃它,只阿罗和葛鲜仁二人吃了个痛快。美餐一顿,二人抹抹嘴上油渍,这才摇摇晃晃跟着出发上路。

殊曼曼得到兔子的消息,确定毕勰就在附近,另外有妖盟这个大目标在,寻找起来更加容易,因而一门心思就在周围一圈圈搜寻。圈子越兜越大,可不但毕勰的影踪不见,就连妖盟也难觅踪迹。杜林丰直觉到,情形诡异得如同天上布满阴云,雷声不断隆隆响起,可雨点就是不见落下。几人往山中越走越远。

天可怜见,妖盟约束这帮无法无天的小妖着实不易。由于地鼠精擅自行动,几乎暴露大队行踪,海家兄弟和风云二帅严厉惩处,将抢劫小宝的一群地鼠尽数斩了,这才勉强压制住一堆蠢蠢欲动的小妖,将形迹隐匿起来。

兔子所言几人是毕勰党羽,要将他们尽数杀了,其实都是实话。经过金鹏族、山鸡族和入云岭之战,三人早被当作毕勰同伙,一起列为此次行动的诛杀目标。三人画像传遍妖界中大大小小妖精。兔子一见面就认出来了。三人画像,其中以葛鲜仁的最为传神,兔子能够认出人来,主要靠的就是老道仙容。

老道这时披荆斩棘,不辞辛苦奔波在群山中。世界上的事有时就是这么怪,尽管种种情况都不清楚,可偏偏第一感做出的决定却是最正确的。葛鲜仁稀里糊涂给兔子吓得就要逃走,就是这样的决定。他们此时所为,无异于往猛虎口中投去。他若知道其中实情,不知该做何感想。

春天的天气阴晴不定,刚才还是蓝天白云,这会就布上浓重的乌云。天气变得和杜林丰的直觉一般,浓黑的云团将天空染得黑森森的,沉甸甸压在头上。密云不雨。几人前方黑洞洞的。阿罗和葛鲜仁揣着满怀热诚,贪婪地向未知的黑暗伸出手去。

乌云沉甸甸压在山头上。站在山巅,杜林丰才发现,压在山巅的黑云,离头顶仍有三尺距离。江水在脚下流过。正是春季涨水的时节,水流厚上许多。江面泛起的水汽连山腰一起笼住。江水绵延出去,远远的天边处,江中的水汽与天上的云气交融在一处,竟似天上的云气就来自于江中一般。起伏的群山与江水一起消失在水天一线的交融中。

江雾随着水流流动起伏。杜林丰眼尖,在浓浓的雾气中,远远见到一座茅屋,依山傍水建在江边,随雾气起伏忽隐忽现。他不由道:“咦,此处如此荒僻,居然还有人家,咱们过去问个消息吧。”几人飘下山,往江边茅屋走去。

茅屋踞在江边一方巨石上,巨石甚是高大宽敞,巨石之上倒无惧于江水的泛滥。茅屋前弯弯拉着一根麻绳,晾满男女衣裳。离着还有一段距离,就见茅屋里奔出一人,殊曼曼脚步立时住了。葛鲜仁奇道:“咦,那不是花相公吗!”

花有方匆忙冲出茅屋,奔到晾晒的衣服前,两只手忙乱收着衣服,嘴里着急喊着:“娘子,娘子,要下雨了,快把衣服收起。”

殊曼曼乍一听见娘子的招呼,急往前走上两步,正要应答,却见茅屋里小跑出一人,嘴里着急应道:“相公,这些粗活交给奴家做就行了。”殊曼曼骤然停下脚步,那一声“哎”字咽在喉间,终不得出。花有方嘻嘻笑道:“娘子不用着急,我已将衣服收好了。”赵玫儿小跑过去,接过花有方手上衣物,腻声怨道:“相公,好生攻读才是你的事,这些粗活怎能耽误你读书的功夫。”花有方柔声道:“娘子,我见你忙前忙后,好生操劳,生怕累坏了你。”

两滴清泪从殊曼曼眼角滴落。

赵玫儿亲昵地靠在花有方身上,花有方伸手搂住。赵玫儿深情道:“奴家打小就身子骨结实,这点活累不到我,倒是相公要注意休息才是,别日夜用功,累坏了身子。相公的身子可比奴家金贵多了。”花有方手上不由加一分力,赵玫儿顺势将头靠在他肩上。二人并肩站在屋前,一时忘了举步。稍顿,赵玫儿腻声道:“相公。”花有方轻轻回道:“哎。”赵玫儿却不言语,只又接着道:“相公。”花有方又是轻轻答应一声。就这么重复了五六次,二人方如梦方醒,依偎着走进茅屋。

雨落了下来。急骤的雨点打得水面上斑斑点点全是疤痕。殊曼曼扭头就跑,跑着跑着嘤嘤啜泣起来。杜林丰心里黯然,叫声“姑娘”在后面追了过去。葛鲜仁心里打翻五味瓶一般,往茅屋多看了几眼,这才跟过去。

殊曼曼风驰电掣在前面跑着。杜林丰知她伤心,不愿他人打扰,但又怕她想不开出什么事,只好在后面跟着。

跑出不知多远,殊曼曼突然停下。杜林丰等在后面,只听殊曼曼呆呆道:“你们说,这样他幸福吗?”阿罗早就跟得不耐,粗声道:“有这么千娇百媚妖精伺候着,能不快活!”话刚出口,他却后悔,前面这位也是妖精,这么说岂不要惹恼了她。殊曼曼却没注意到,只是接着道:“可为什么他却容不得我,反容得她。”阿罗急于补过,出主意道:“这,咱们这就回去,好好问问不长眼睛的花有方,再把那骚狐狸赶走,看他还敢不敢见异思迁。”

唰唰的雨声中,格格的咬牙声清楚传到几人耳中。杜林丰无奈地叹口气,殊曼曼要是回头闹起来,这事真还不知如何相劝。阿罗提着小心,生怕她为了妖精这个称呼发起飚,提着小心的同时,心里还不住后悔,真是言多必失。

风雨中,几人呆呆站着。殊曼曼任由雨水淋着。雨水打湿衣裳,衣服沾在身上,露出一个窄小的背,瘦瘦的背部剧烈起伏。葛鲜仁禁不住怜香惜玉,就想把手中雨伞送上,可那格格的切齿声不时提醒老道,这是个惹不起的老妖,自己千万不能触了霉头。

杜林丰默默陪着,雨水打得两眼一片模糊。他几次就想上前安慰,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有跟着一起任由雨水将全身打湿。殊曼曼后背剧烈起伏几下,突然转过身。杜林丰心里一紧,生怕她有什么过激行为,往前疾走几步,按住殊曼曼双肩,急声道:“姑娘不可造次!”殊曼曼一头扑进杜林丰怀里,双手紧紧搂住他,放声哭道:“为什么,他为什么这样!”哭声中,风更疾,雨更密。风雨中,杜林丰无言,只能默默陪着,与她一起体味人生的苦楚。

风雨渐渐歇了。葛鲜仁走上前宽慰道:“姑娘还是别太伤心了,保重自个身体才是。”殊曼曼这时才发现,自己犹自抱着杜林丰一直没有松过手,忙一把将他推开,伸手擦去脸上的雨水与泪水。杜林丰伸手帮她驱走雨水。两人身上倏忽间就干爽如常。阿罗再次看到杜林丰这等手段,肚里又费起思量:“傻小子怎么办到这一点的?这水怎么就和听他话一般!”

葛鲜仁揣着心事,仍未注意到这点。老道心里这时泛着酸。离开赵仙儿府时,赵玫儿的话又在耳边响起。那赵玫儿分明对自己颇有情义,为何现在将自己丢到一边,却和人家相公搅到一堆。葛鲜仁越想越不是个滋味,就想回去问个明白。他见殊曼曼情绪有所平复,建议道:“姑娘,我看不如这样,咱们这就回去找花相公,和他把话讲明。那位赵姑娘也是不该和他在一起的。”他心里仍是人妖殊途那番道理,只是嘴上不好直接讲出。

“算了吧。”殊曼曼心灰意冷道,“我能和得他,人家为什么和不得?相公既然怕我,我为何还去烦恼于他。他若知道那位姑娘和我一样,岂不要吓坏了他。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一生怎能安心!从前我俩在一起时,他若快乐,我就快乐;他若烦恼,我就烦恼。他若不在身边,我总惦记着他,念着他,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这段日子,我时时刻刻都在担心着他,担心四郎那魔头害了他。如今亲眼见到,他竟似比往日还丰腴了些。身上的衣裳也清爽干净得很,想是那位姑娘待他不比我差。他既然平安快乐,我,我还要什么呢……”说到这,殊曼曼哽咽起来,再也说不下去。

停了一停,她方才接着道:“走吧,我还是远远地走开吧。只要他能好好过下去,我就心满意足了。天底下哪有不散的宴席,缘来缘往,岂不和这天上的云一般!”殊曼曼低头,再不言语。葛鲜仁正待再劝,却被杜林丰拉住。

天上的云正匆匆,聚了又散。下过一阵透雨,厚重的云淡了许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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