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70.钟公馆里当五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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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不知所以然,小心翼翼捧过来。二爷也不接,只是打开一看,果然那只是一件衣服,是他弟弟的白衬衣,可是上面血迹斑斑,还有一些已经变色的块状物……他双眼噙着泪水,手一挥,让家人带回去放在原处,反问道:“尸骨无存了,这难道可以做他们夫妻的合葬吗?”

老铁低沉着嗓子说:“这件衣服上好歹还有夫人的血肉……团长,却只剩下骨灰了。”

钟二爷两手一叉腰,双眼鼓得像铜铃一样,突然发飙:“你,为啥子?为啥子不把我弟弟的遗体带回来?”

舵把子也不讲道理吗?在对方盛怒的时候,老铁只有低眉顺眼,嗫嚅道:“没有任何交通工具,日寇围追堵截,天上飞机,地下坦克,江中军舰,还有奸细、土匪、强盗……夫人本来住在她堂哥家里,可是那一家人也全部罹难……我们一路上历经千辛万苦,就这样,小少爷也差点死在外面……”

“啊,啷凯回事?你快告生我。”他不再发怒,坐下来,双手放在老铁的膝盖上,关切地问。

老铁说,好不容易到了木港镇,钟雷鸣发烧了,烧得人事不知,几乎就剩一口气了,那个地方也乱糟糟地挤了很多人,缺医少药,一点办法都没有……

“后来怎么治好的?”

“不知道二爷这里有没有报纸?”

“要知天下事,每天看报纸。”二爷精瘦的脸庞显出一丝得意,“我们江湖上的人还是开明的。”

老铁报出一个日期,说那几天武汉的各家大报纸,都刊登着给孩子治病医生的照片。

“啊?给娃娃治病登报了吗?如果武汉刊登了,重庆也同步登了的。”

“不是为孩子治病的照片,是那个女医生和一个外国记者的照片。”

“有这事。女的好漂亮——”钟二爷想起来了,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啊,还不止一张照片,有在一起拥抱的,有在一起举杯喝酒的……这硬是轰动了我们重庆。我们咧个乡咔咔,还讲究的是孔孟之道、男女授受不亲,他们亲热得啷凯老火……我记得有张报纸标题还是《美国英雄和中国美人》,说西洋人搞到了南京大屠杀的血证,被中国美人爱上了……可惜呀,那么漂亮的女人,被西洋人搞到手了。”

老铁有点哭笑不得,没想到正义之举被加上了绯闻色彩,可是自己也不能为他们辩解,只能告诉钟家人,他们都与我们住在一个旅社。那个女人就是个医生,看孩子病得可怜,就拿自己带的外国药给孩子吃了,灌了好多开水,还陪着娃娃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孩子就退烧了,醒过来要吃东西了。

这些事情,老铁都是在轮船上听钟雷鸣说的——只有把一路情况的细节摸清楚,才能应付万一的询问。听孩子讲的时候才知道,钟家母子居然与乔子琴和陈明他们有交集。

“哦,那医生是哪里的?我们一定要感恩。”钟二爷两眼放光了。

袍哥真是些讲义气的人啊。自己与他们认识的事老铁当然不能说,只是说是在离武汉百多里的一个大镇子上遇见的。那女医生不是外国人的妻子,当天晚上还陪着少爷与夫人睡的。第二天少爷没好利索,他们先走了,是到重庆还是留在武汉不晓得的。

“应该到重庆了,他们没地方去。如果遇见,你一定要转达我的谢意,请她到我们家来做客。”

“要得嘛。”老铁也学了一句四川话,路上钟雷鸣教他学了一些,这么短的时间,怎么能说得地道?所以进了钟家一句也没说。

他这一句川味不正的话让二爷好笑,居然把看病的医生都说出来了,经过说得这么详细,陡然增加了信任感,然后再问他,以后怎么办?要到哪里去?

老铁说:“队伍也没得了,家里也没人了,既然到了重庆,就要想办法找碗饭吃,不知道二爷收不收?”

二爷突然兴奋地站起来:“要得,你到我们屋里头来,就算找对了人,找对了地方唦——跟着我逗是脑。”说着他又兴奋地在屋里乱窜。

钟二爷心里有数,自己当家以后,不知是时运不济还是能力不够?重庆袍哥会已经没有父亲掌舵的时候那么红火了,现在有人来奔投,而且文武双全,这到哪里找去?而且,钟雷鸣失去双亲,明明晓得这是个假舅舅,还对这人如此依赖,留着他照看娃娃也是好的。

老铁心中暗喜:陈明老弟,多亏了你给我铺路啊!其实那些事都是你做的,我却贪天之功据为己有,以后见了面一定好好谢谢你。想到这里,也兴奋地站起来,双手抱拳就是一辑:“谢谢舵主收留。”

“要得要得!”钟二爷握住他双手。

老铁抽回手来,干搓着,面有难色:“只是……只是怕有些不便—”

“有何不便?”

“……我怕给府上带来麻烦。”

“勒啷凯说的?”钟二爷将霸气写到脸上,脖子一犟,“有什么不便?你要人有人,要枪有枪。”

“军统特务盯上我了。他们头目和我过不去呢!”

“啊?怪不得,我看外头有些鬼戳戳的人。为啥子嘛?”

“就是因为我们带回来的那两只骨灰盒——他们说那里面装的有电台。”

“放他龟儿子臭酸屁!”钟二爷勃然大怒。

老铁借题发挥:“那个军统的特务头子,别人都喊他零号的,带着特务搜查我和娃娃带的行李,还打开骨灰盒看,用脚踢装着骨灰盒的箱子,把孩子都吓哭了。”

钟二爷 立即凶神恶煞一样蹦起来,攥起拳头怒骂道:“啥子乌龟王八蛋,胆敢欺负我们钟家的人?老虎不吃人,他妈还当老子是病猫么?”

老铁说:“是啊,把我也惹毛了,对他们挥起拳头,骂他们:‘格老子前线拼命杀鬼子,你瓜娃子啷凯敢踢我姐姐姐夫的骨灰?’就这样得罪了他们,侮蔑我是*……”

二爷马上说:“*怎么了?只要进了堂口,和我们袍哥一样,是不分高低贵贱的。现在不是讲国共合作吗?不用说你不是*,你就是*,救了钟家人的性命,也就是我们钟家的恩人。”

老铁马上松了一口气。

钟二爷说完,双手抱拳,反而对老铁深深一揖。

“使不得,二爷——”老铁连忙把他拦住。

“要得的。我对你作揖,是感谢你救了我侄儿的性命,也带回了我兄弟的骨灰和他母亲的遗物,你必须受我一拜。”跟着钟二爷又说,“另外还有个不情之请。”

“二爷有什么尽管吩咐,怎么能说请?”

“当然要说请了,袍哥能结万人缘,我们上齐红顶子——就是当官的;下齐讨口子——就是乞丐,以天下为一家,彼此结为异姓兄弟。你跟了我,从此以后,我们就是桃园里的结拜,梁山泊的聚义,太平军的英雄,义和团的好汉,吃的一锅饭,点的一灯油,不再分彼此了。以后你在我们钟家就是五爷。”

“那就更不要客气了,有什么事情你说就是。”老铁站起来一拍胸脯,“二爷指到哪里我打到哪里!”

“要得!棍气!”钟二爷拍拍他的肩膀,说,“我与四弟素来好得穿一条裤子,现在人莫得了,我就是他儿子的老汉。但是我事务繁多,无暇顾及,所以把这娃娃交付于你,你帮我多照应点。”

“这娃娃懂事,我也喜欢,二爷放心,我就当他是我自己的孩子。”老铁心中暗想:啥子五爷,其实就是要我给钟雷鸣当保镖,他找对人了,我也找对地方了,喜形于色地说。

“军统的那杂皮嘛,没得这样撇脱,”说到这里,钟二爷眼露凶光,“看老子郎凯放他们的血——”

正说到这里,刚才送钟雷鸣母亲骨灰盒的家人来报告,说军情处的人来吊唁了。

“军情处?”钟二爷一时没反应过来。

老铁提醒他:“就是军统——我们在前方打仗,他们就在暗地里监视我们的人……”

“妈的夏勇,半夜不顺心,遇到鬼尻门,给老子带进来——”钟二爷往外走,又回头招呼一声,“五爷,你也一阵。”

家人懵懵懂懂地念叨了一句:“五爷?”

“对头,”钟二爷横起眼睛对下人说,“你传老子的话,从今往后,少爷的舅舅就是我们家的五爷,哪个喊得打吞吞,老子把他脑壳扭下来当夜壶!”

钟二爷是说得到做得出的人,家人当即骇倒起了,屁滚尿流地边跑边喊:“二爷五爷来了——”

等两人换了一身孝服走到灵堂,已经虎威威地站立两排披麻戴孝的男人,底下跪着白花花一片全身素缟的女人。有了动静,地下人才站起来,鱼贯地到后面去了。

来人正是零号领着他的手下,后面两人还抬着一个大花圈,看见这阵势,也不敢造次,在门外喊了一声:“钟二爷,我们来祭奠英灵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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