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九章 几许伤春春复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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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扬捻起一枚海棠玻璃糕咬了口,入口软糯香甜,直沁到骨子里,他浅笑着俯下身去,在暄姸的耳畔,低低的说了句:“这点心格外的甜,甜到心里去了。”

桌案上的鎏金镂雕龙纹香炉里,氤氲着上好的黄金香柳,一呼一吸间,暖风和着香氛轻轻柔柔的拂在暄姸的鬓边,直吹的那几缕碎发,一起一伏的掠过面颊,登时点点酥痒令她的耳畔嫣红起来。

窗下的灯烛滟滟燃着,烛火跳跃,映的琉璃灯罩上的龙凤呈祥,似活了般游离不定,散出金灿灿的光晕。殿内一时间静极了,唯有极轻微的一呼一吸声,那风徐徐拂过窗下的花枝,似是从耳畔拂过般,声声入耳。

暄姸瞥见了窗纸上绰约摇曳的花影,颇有些惴惴不安的轻轻撇过头去,怪嗔了一句:“净会胡说,还是平日里吃的那些,哪里有格外的甜。”

清扬怜爱的笑着,指尖缓缓划过暄姸的面颊,扳过她的肩头笑道:“是你亲手送来的,总是格外的甜。”言罢,全然不顾她的不安和隐隐的抗拒,伸出双臂环抱着将她揽入怀中。

眼下仍是初春时节,空气里带着些许水气,似薄雨般微寒,可暄姸的掌心里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指间绞着的帕子亦被汗珠子浸透湿黏,她心下愈发的不安起来,微微蹙眉挣了几下,没能挣开清扬的臂弯,旋即耳畔传来清扬低低的声音:“别动,只抱一会。”她只得咬了下唇垂首而立。

目光微错,暄姸瞧见桌案一侧铺展着一纸素娟,其上写着那日在她宫里,玉淑妃所作的两句诗:“春尽长恨逐影落,乱红如雨染碧波。”虽还是那笔意流转的桃花小楷,却并不是那日的骨格,一眼望去那字似是另一人所写,清丽间更带了几分婉约妩媚,她微微一怔,问了句:“这是淑妃姐姐写的。”

清扬瞧了一眼,笑道:“可不是吗,阖宫上下,数她的字是清丽妩媚,她一直临习的都是闺阁名家卫夫人的字。”

“淑妃姐姐的字是......”暄姸无意间问了句,却见清扬微微一蹙眉,刮了下她的鼻尖,说道:“难得来一趟,总说旁人做什么。”

暄姸微微一笑,一时间四下里静谧无声。

清扬面上的笑意更胜,她玉色的衣领,绣着繁复的缠枝梅纹,细细密密的樱草色针脚,远远望去,似是垂柳拂水般娇柔妖娆。衬得露出的脖颈,愈发的白皙,似玉般半透。清扬的眼眸中有了一丝丝的迷离神情,按耐不住的吻了下去,直吻上了她嫣红的唇边。

暄姸心下一惊,身子微微颤栗发抖,清扬却紧紧地揽着她的腰间,一只手去解她的衣扣,却触碰到她的颈间,那指尖的滚烫发热,如火般燃着,烙在她的身上,暄姸心头登时极快的一紧,忙推开清扬的手,对上他那双深邃乌黑的眼仁。

半响,清扬却如同赌气般又吻上她已红透的耳垂,暄姸着实恼了起来,伸出手抓起桌案上的一盏热茶,不管不顾的狠狠浇在了他的身上,清扬大惊,忙放开了暄姸,怔怔的看着她,颇为恼怒的吼了一句:“暄姸,你。”

暄姸俏脸冰寒,只微微的屈膝行了个礼,一言不发的向殿门走去,裙角曳地,鞋履轻轻,那般窸窸窣窣之声,在寂然的殿内传的格外空远,旋即暄姸的身后响起一阵脆生生的碗碟落地之声,她身形微顿,目光微错,瞥见了那一地的碎瓷片和一抹晦暗不明的神情。暄姸轻叹了一声,推开虚掩的殿门,一缕光迎面扑来,刺得她双目微痛。

李德海听见殿内的动静,不及多问,急匆匆奔进殿,修纯和祉岚瞧着暄姸微寒的面庞,亦是一句不敢多言的跟着,远远的往绯烟宫去了。

芙蓉池边依旧是垂柳拂水,芳草依依,朱色宫墙迤逦蜿蜒,一帘春风乍起,吹皱池水凄凄,倚栏远眺,目及那花影重台,满目生机盎然的绿意,隐隐探出些姹紫嫣红,暄姸却似乎只望见了暗影中的阴霾哀伤。

方才在殿中坐定,暄姸长长的松了口气,急不可待的捧了桌案上的一盏茶,正欲一仰头灌了下去,修纯却匆忙按住她的手说道:“主子,这茶都冷透了,奴婢去换些热的来。”

言罢,捧了温热的茶水,不住的说着:“主子,您这是怎么了,进殿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成了这般模样。”

祉岚见暄姸这副模样,心急的几欲垂下泪来,带着哭腔问道:“小姐,你倒是说话啊,这可急死奴婢了。”

暄姸连着灌了几盏茶,才稍稍缓了口气,面色沉沉,颓然的说了句:“今儿个我办了件蠢事。”

言罢,瞧见修纯和祉岚面面相觑,转念又想到乾清宫之事,却又是无奈的一笑:“今日,我拿了滚烫的茶水,浇在了皇上身上。”

此言一出,二人皆是大吃一惊,祉岚更是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外头,急匆匆的掩上殿门,问了句:“小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暄姸极力的稳了稳心思,将来龙去脉捡了要紧的说了说,言罢,祉岚却絮絮叨叨的念了起来:“小姐,莫要说奴婢这回不帮你,你若是对皇上无心,就别有意无意的去撩拨他,你若是对皇上有心,就痛痛快快的应了他,小姐如今的这副姿态,岂不是与皇上为难吗。”

一席话说的暄姸哑口无言,面上青白难辨起来,修纯忙按下祉岚的手,说了句:“祉岚,快别说了,主子本就心里不痛快,你又这样絮絮叨叨的,岂不是给主子添堵吗。”

祉岚赔了笑脸说道:“小姐,奴婢是无心的。”

不待祉岚说完,暄姸便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没错,确是我思虑不周。”

修纯却摇摇头,试探的问了句:“主子,奴婢斗胆问一句,主子对皇上可有心。”

暄姸红了脸点点头,修纯续道:“主子心里是否放不下王爷。”

瞧见暄姸微微颔首,修纯说道:“主子可想过,主子屡次冒犯皇上,甚至触犯宫规,却都能化险为夷,为着什么。”

“自是因着皇上的维护啊。”不待暄姸答话,祉岚便抢着说了句。

“话是没错,可这会子,皇上只是念着与主子的旧情,主子至今都未侍寝,如今秀女又都入了宫,主子以为,与皇上之间的旧情,可抵得过那许多如花美眷。”修纯字字句句皆敲在暄姸心上,一时间众人皆没了言语。

日头一寸一寸西斜,将天的尽头铺染得艳红如血,暄姸倚在窗下,瞧着那半壁绚烂终是褪尽铅华,暮色蔼蔼自天际汹涌袭来,湮灭了朱色宫墙,湮灭了天水成碧。

纵使时光流逝,那段光阴却从未褪色,日复一日的寻着昔日的痕迹,却终究只抓住了一抹虚无,那些对镜为君描黛眉,携手相看两不厌,咫尺天涯相思长的往昔,早已在尘埃中流转,消散。

暄姸婉转立着,往事在夜色中沉沉浮浮,进进退退,她执了紫毫,舔饱了廷圭古墨,在一纸素白娟上写下些簪花小楷:

“一响贪欢痴,昨日朱颜改,伊人醉,折柳长亭箫声咽,飘摇流年,斩尘缘。满纸凄凉言,半壁宫墙暗,胭脂碎,弦断离乱绛唇边,伤离别。一袭青衫乱,翠盏空遗恨,红烛曳,一生相思空牵念,换倾颜。”

祉岚捧了灯烛凑到近前,取了衣裳披在暄姸肩上,低低说了句:“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小姐别恼奴婢了。”

暄姸却是浅笑着摇头:“祉岚,你说的对,我并不曾怪你,也并没有恼。”

祉岚这才展颜一笑,暄姸拉过她的手,拉她在身侧坐下,坦言说道:“祉岚,你可知我的难处。”

祉岚点点头说道:“奴婢知道,小姐放不下王爷,也放不下皇上。”

窗外,夜色沉沉,月华如水,在庭前流泻,花木扶疏,长林远景,皆染上了皎白月色。

夜已深,凤鸾宫里却是灯火通明,忆华公主伏在桌案前,嘟着嘴,眉间微蹙,满腹委屈似的写着些什么,玉淑妃则执了柄团扇在殿中来回走着,时不时的回首望一眼忆华。

“主子,主子,乾清宫出事了。”玉淑妃正望着忆华之时,不意含云闯了进来,附耳急急说道。

玉淑妃一使眼色,含云低低的说道:“主子,今儿个晌午,妍贵嫔去了乾清宫,不多时,里头竟传出了砸东西的声音,后来,妍贵嫔是寒着脸出来的,皇上也是怒气冲冲的。”

玉淑妃登时愣住,那团扇在面上轻轻拂着,眼波流转,思虑半响,忽地,她哧哧笑道:“皇上定是又没得逞,还吃了个不大不小的暗亏。”

含云亦是极快的想明白了原委,亦是掩口笑道:“主子说得极是,看来这妍贵嫔还真是不识时务。”

“她哪里是不识时务,分明是欲擒故纵,只是这戏,似乎做的过了些。”玉淑妃笑着续道:“不知她如何收场。”

正说着,一个宫女匆匆奔进殿:“主子,皇上来了。”

玉淑妃与含云相视一笑,说道:“瞧瞧,有人等不及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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