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神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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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西南王府外开始传来阵阵喧嚣。在亲眼目睹白光突现及消失以后。昆玉城百姓聚集到素缟一片的王府前。

“王爷归天了!”

人群中忽的有人喊道。

误以为白光是灵魂西归,百姓齐齐跪地朝着白光消失的方向磕头三拜,向这位为国捐躯的王表达最深的敬意。

“天神归西罢……”又有人低低呐了一句,“王爷若非天神,怎会出现那样的光柱?这段时间里战死延卞的将士有多少,抬回昆玉至出殡也不见今日般的奇象啊!”

这人的言论很快让所有人接纳。

那束雪白如玉、冲破云霄的神光的确是他们亲眼所见。

“王爷是天神!”

人群中倏地爆发呼喊。

聚集来的百姓纷纷随声抬起双手对着前方接连叩拜。萧钰“诶呀”了一声,方才的撞击似乎并未伤到她,现下一跃便起。

门外的喊声陆续传入,灵堂设在前厅,与府门相隔不远,百姓的高呼一字不漏的传到王府内众人耳里。

萧钰诧异道:“他们说父王是天神!”

清醒过来的萧灵玥自房中往外踏出,每一步稳而不虚,脸上也愈见红润,双眼中的茫然不知何时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明月一样皎洁的光芒。此时的她,与之前判若两人,仿佛没有了孱弱的身子骨,更没有受到那些毒蛊的毒害!

陈浚对此也分外震惊!

在陆桑神蛇毒蛊的毁损下,别说能恢复神智,多日下来,只怕连行走都艰难,可她如今居然恢复了过来,甚至连之前的病气都不见了!

然而看到徐风里飞扬的素缟。感受着灵堂的沉沉死气,萧灵玥的脸色微微一变。

“姐姐……”萧钰将快走到姐姐身边的江昭叶推开,拉过她来上下查看,“你没事吧?”

“没事!”萧灵玥明明在跟她说话,但她的目光从锁在棺木上便没在离开。那双含着清冽光芒的眼眸忽的一沉,转而泛红,“父王……父王战死了!?”

少顷,再不顾红棺前侧妃那具血肉干涸的尸体,萧灵玥猛地跪倒,将脸埋在手掌里哀哀哭泣。

************************

“天神!”

“天神!”

在萧灵玥的泣声中,王府前的百姓渐渐增多,呼声渐高。

萧钰却无心理会,轻轻从身后拥住萧灵玥,低声唤道:“姐姐,你还有钰儿!”

如今只有她知道,萧灵玥为何会忽然之间拥有健全的身体。并且多了那可与暗灵抗衡的力量——正如那束让暗灵感受到不适的白光。那并不是百姓所认为的天神之光。而是贺楼祭司的力量。

萧钰将脑袋搭在萧灵玥颤抖的肩上,几次欲言又止。她凝望着灵位,只有叹息。

“今日之事,不可外传!以免人心惶惶!”陈浚望了跪在灵堂中的姐妹一眼,转而将寒意森森的目光投向了江昭叶,“王府内所有人的嘴,得好好堵住!”

“西南王府的事不劳王爷费心!”听得陈浚毋庸置疑命令的口气、江昭叶忽然冷笑,“王爷好好顾着延卞便好,丢下羽骑贸然来到昆玉,也不怕延卞有个万一?”

“延卞有章将军管着,能出什么事!”路副尉对这位校尉向来没有好感,当即愤然道。

陈浚却微微一怔,江昭叶的转变让他感到诧然,他无法把眼前这个气势阴诡、态度张狂的江昭叶和江淮城那个处处隐忍的江校尉联系在一起。

但只顷刻,他便恢复漠然神情:“皇上已将西南郡管辖之权交予本王,江校尉今后只管听令便是!”

江昭叶诡异一笑:“也仅是暂且罢……”

“西南王膝下无子,等打了胜仗回江淮,西南郡恐怕要与萧家失之交臂了!”路副尉抢在陈浚前反击道。

然而江昭叶不急不缓、语气颇显中肯,却也没了在江淮时的恭顺:“既然如此,昭叶且等着瞧西南郡会落入谁手!”

“你……”

“路薛!”陈浚喝住路副尉,淡淡道,“江校尉熟悉西南郡,这段时日,本王还需要校尉帮助……”

“但说无妨!昭叶自当尽力!”他微微笑道。

意外的是,陈浚却道:“校尉之责便是要保护好郡主,暗灵的攻击显然是针对两位郡主,我只怕它还会再回来!”

“王爷无须担心,这一点,昭叶一定做到!”江昭叶作揖领命,“不过,王府今后只会有一位郡主!”

在江淮的誓约里曾提出,萧灵玥一旦能活着离开江淮回到西南郡,便要改名换姓,再也不能以西南王府大郡主的身份活着。

陈浚斜他一眼:“既如此,校尉一定知道要怎么做!”

堵住王府众人的悠悠之口,决断杀伐定不会少。

“是!”江昭叶会心一笑,视线掠过陈浚停在王府大门。

前来的百姓自发齐跪,不断地呼喊着:“天神!”

甚至,隐隐还有祝颂声传来!

人群里,一名男子衣着沉肃、跪在众人间低低吟唱。那束光柱引来了他,本还在酒肆里大快朵颐,但在举城百姓倾数而出时,他便也跟了过来!

然而,在大家都以为那柱光束是西南王灵魂所化时,他却明白其中缘由。——那柱光束所传达的力量,他再熟悉不过。

“祭司的力量!”念完了祝词,男子低低叹道,因酗酒而略显无神的眼眸重新燃起了希望。

****************

交待了一些事宜后,陈浚准备离开西南王府。

“王爷……”路薛在他耳畔问道,“是否还有其他事要办?”

每每一到纠结不安的时刻,陈浚总会紧锁眉头,凝目思考。但往常表露这样的神色也仅仅在私底下,然而现在面对着江昭叶和众多西南王府的人,他竟然也会如此。

路薛因此变得小心谨慎,四顾之后才悄悄问道。

“是……”陈浚回过神来,“的确有些事情要办,但你必须与我一同前去!”

“我也要去?”路薛不禁疑惑,待江昭叶向灵堂的两姐妹走去后嘟囔,“单凭那小子的身手怎么能护好小郡主,万一暗灵又回来……”

“东西是否带在身上?”陈浚却打断他的话,冷漠的神情回到脸上,“我要找一个老朋友。”

路薛微微一震。

老朋友?

“该不会是那酒鬼?”他不满的喃喃。

陈浚浅笑道:“你何尝不是羽骑中臭名昭著的酒鬼!”

“跟他比起来,我可真是提不上台面!”路薛丝毫不畏惧他的身份,开玩笑般说。

陈浚没再理他,转身朝萧钰走去。

江昭叶在一旁柔声细语的劝慰萧灵玥,萧钰起身站在一旁,长久缄默。

陈浚抬手轻轻的扣在她的肩上,低语:“好好保护自己,等我回来!”萧钰震惊的抬起头,眼角掠过肩膀上宽厚的手掌,讷讷的看向他,直到那双手掌从肩上离开后才点了点头。

他真的是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少女扣着双手,匪夷所思的望着渐行渐远沉冷肃肃的背影。此刻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位挚友。

陈浚和路薛随后从王府侧门离开,不欲叨扰那些前来跪拜的百姓。

追雪独自在侧门内的庭院里哒哒来去,一会儿嗅嗅花草,一会儿垂着脑袋饮鱼池中的水!

望见陈浚过来,便乖巧的凑过去!

路薛牵住马缰,他将银弓递过去翻身上马,然而却在那一霎,身体竟似被利器穿透骨髓般疼痛,整个人忽的从马上摔下来!

“王爷……”

“被暗灵伤到!”陈浚咬咬牙,撑着身子忍痛站起来,“无妨!”

“这还无妨?”路薛吓得不轻,“那东西如此可怕,王爷你方才居然还提剑上去拼命!”

“扶我上马!”他却不再多言,叱道。

路薛听命单膝跪地,让他踩着膝盖上马,一面小心翼翼的扶着他的手臂。

“不如去医馆瞧瞧!“路薛脱口而出。他一笑:“去医馆也无济于事!”

“可……”

“走!”陈浚喝了一声,“立刻前往栗镇,我得去找他。”

路薛无奈的牵着追雪从侧门离开,直奔那人居所而去!

走了两步,忍不住道:“王爷,何必如此拼命,若那东西真的伤了你,我路薛即便丢十个脑袋也不抵事!”

“那个时候哪里想那么多……”陈浚轻轻叹了口气,“若不拼命,伤了小郡主怎么办?”

路薛旋即停下脚步,意味深长、不可思议的回头望了他一眼:“王爷你……该不会是喜欢上那丫头了?”

“或许吧。”

陈浚竟不否认,眉眼带着笑意回道。此时的他,面对路薛就像面对一个朋友般、没有君臣之别,只是低声诉说着心事。

路薛大吃一惊:“皇上为你选了那么多容貌美丽、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你都不要!却看上了这相貌平平的丫头!她哪点比得上李大人家的千金……”

“路薛!”陈浚沉声打断他。看着属下睁大了眼睛,他片刻后道,“你不觉得,小郡主似曾相识?”

路薛歪着脑袋想了想:“似曾……相识?”

“对,很熟悉。”

“王爷,你……”路薛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回想,“的确,的确有些像啊……”

然而,他方说到此,却倏地听到身后传来陈浚梦呓般的声音:“也许……是因为她身上那股天真灵动才喜欢上的,如我这般踏着荆棘存活的人,奢望拥有那些。可这几日,她愈发沉重起来,我很担心,她会像我一样失去所有快乐……”

路薛微微一震,仿佛从陈浚身上感受到无法弥补的伤痛,心口莫名闷了一股气。

而后一路,两人缄默着朝昆玉城东面的栗镇行去。

******************

暗灵惊动了整个西南王府。侧妃的离奇死去倒没有在西南王府再掀起一轮悲伤。

江昭叶冷漠的命人将那具尸骨草草埋藏。

而除了调动余下骁军层层护住西南王府以外,府内一切如旧。

帝都丧讯紧随赐婚圣旨而至,昆玉举城也都认为太子妃丧命火海!

而王府众人感受到西南王府局势微妙的变化,自侧妃一惊后,对任何事都不敢过问,一切只听命西南王曾待如亲生儿子的江昭叶。

他未使用什么雷霆手段,就轻易堵住了王府下人悠悠之口。

但颇为棘手的是,他一时还未想到今后应以什么身份安顿萧灵玥,只好暂且将她安排在露水阁。那一幢隐于西南王府最西面的楼宇,是西南王妃生前最喜欢去的地方,很安静,也不会被人轻易打扰。

夜过子时,暗灵没有再来。

丧礼请来的巫师没日没夜的诵念祝词,趁着间隙,江昭叶唤他过来,退至灵堂外问道:“王爷何时才出殡?”

巫师早前便算好了日子,顷刻回道:“三日之后,便是正正二十七日,方可出殡。”

“太久了!”

巫师听见江昭叶的冷笑,诧异的抬头。

“已经等不了那么久,明日子时,必须出殡!”江昭叶冷冷剐了巫师一眼,沉声。

巫师旋即摇头:“不可,明后两日均为‘重丧’,一旦急着出殡,萧氏恐接二连三不利!”

“这时候还管萧氏!?”江昭叶蓦然低低冷喝,揪着巫师的衣领目光如柱,“西南郡都快要不保,还管什么萧氏!”

“你……”巫师震惊他的举动,一时哑然!

他诡异一笑:“你没看到外头那些人都在说天神西归?王爷乃天神,今日魂已归西,尸首怎还能搁置那么久?明日子时,尸首必须沉土,等待神旨降临!”

巫师诧异道:“什么神旨!”

话落,眼下寒光忽然一闪,一柄短刀自江昭叶袖口中夺出,他手腕一转,便将短刀抵在巫师的脖颈上:“回去好好算你的日子,记住,明日子时,若尸首不能沉土,三日后,你便同王爷一起去吧!”

短刀刹那收回,他低笑一声后折身走开。

巫师惊魂未定、膛目结舌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西南净土之上,巫师一向备受尊敬,他们秉承着上天的旨意教化、普渡天下苍生,地位甚至高于沙场杀敌的将士,而江昭叶竟敢如此对待他!巫师倒吸了口冷气,回想着江昭叶的话:“神旨?”

有何神谕会经他口中出来,而不是自己?

手上的铃铛叮叮的响了几声,巫师垂眸一看,急切的转身回到灵堂。

方才在念完祝词后,他便在一碟颗粒滚圆的白米上烧了些纸,只等火光燃尽后且看灰烬会在白米上绘出怎样的图腾,往常多会出现兽图,巫师便根据时年来判断利弊。然而如今,白米上雪白如旧,但那些轻飘的灰烬,竟沉入白米下方,顷刻消失不见!

巫师的脸色刹那变得苍白,半晌,才颤颤道:“灭顶之灾!灭顶之灾啊!”

轰然大喊很快惊动了所有人!

唯独西院的露水阁,仍然陷在安静中。

萧钰坐在萧灵玥对面,出神的看着她,毒蛊离身后,从未有过的红润微微在她面上泛动,那双满含莹泪的眼眸也变得楚楚动人。比平日多了一分妖娆之美,更有生气了些。

“钰儿……”萧灵玥忽然唤她。她“呃”了一声,只见萧灵玥将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递过来,“这是你给我的?”

萧钰怔了怔,随后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是,那个侍女竟然真的交给了你。”

“侍女?”

“没错,姐姐被困宫中,我也被困宫中,实在不知道怎么联系姐姐,只好用这个办法,借此告诉你,钰儿一直都陪着你。”说着牵过萧灵玥的手,稳稳扣在掌心。

萧灵玥眉目一动:“我在江淮如此对你,你不怨我?”

“或许……或许怨过……”萧钰顿了顿,“但相比姐姐,那些怨不值一提。”萧灵玥看着她,心中仿佛有暖流淌过。

然而门外忽有脚步声急急传来。侍女知道是萧钰在房中,不敢贸然闯入,只是苍白着脸说道:“小郡主,灵堂出事了!”

她骇然一惊从榻上跃起来。以为是暗灵又来了。

侍女在房外催促着她赶快过去,说巫师方才接到了神谕!

萧钰转身看了萧灵玥一眼,她故作镇定的对自己点点头,那双眼睛里,朦胧印着一层少女看不透的深意。

灵堂的哀声忽然静止下来。

唯有恐惧萦绕。

江昭叶面色平静的朝巫师问道:“何来灭顶之说?”

“萧氏……萧氏就要完了!”巫师颤抖着双手捧起那碟白米举到众人眼前,“烬失,图沉。萧氏大命将泛!”

“呵……”江昭叶却忽然冷冷一笑、对巫师的说辞不屑一顾,“妖言惑众!萧氏怎会大命将泛!”

他朝身后的骁军将士递了个眼色:“带他出去,西南王府不需要这样的巫师!”

啪嗒一声。那碟白米掉落脚边,巫师震惊的朝他看去,却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你……你!”

顷刻,便被骁军两名将士架着四肢往外抬出。

一室的王府下人悚然着不敢出声,对于他们来说,萧氏的覆灭等同于西南王府的覆灭,王府一旦出事,他们这些下人定然也不会有好下场。

“西南战事未平,竟在此胡言乱语搅得人心惶惶!”江昭叶环顾众人一圈,声色俱厉的喝道,“今后要是有人乱嚼舌根,下场就同他一样!”

话落,所有人匍匐跪地。

赶来的萧钰正撞上巫师被人拖走。

巫师一眼认出了她,预感到自己的下场竭斯底里向她求救:“小郡主,救命……救命啊!”

“喂!”萧钰迎声截住那两名骁军将士,“他是巫师,怎不好好呆在灵堂里?”

两名将士对视一眼后说道:“校尉下令,撤换巫师。”

“小郡主!他们……他们竟敢蔑视天神的旨意!”巫师挣脱出将双手合在胸前,“天神所言,岂能亵渎!”

“放了他!”萧钰朝两名骁军将士喝道。

骁军将士朝她深深行了一礼,默不作声竟然扛起巫师离去。

“我说放了他!”萧钰追上前再度拦在他们身前。

西南王府什么时候轮到江昭叶做主了?就算姐姐不能出面,也还有她这位小郡主,骁军跟随父王出生入死,是萧家的忠勇之士。理应对她敬重才是。

“请小郡主让开!”然而那名将士并不打算听命,横眉冷眼居然动手将她推至一边。

“你……”萧钰顿了顿,拔脚跑向灵堂。

巫师的求救声越来越远,在她踏进灵堂的那一刻。江昭叶挥手从身侧将那人召来。男人同样身穿巫师袍服,可眉目却万分冰冷。那分明是军士才有的铁血目光。

“这是新的巫师!”江昭叶语气冷淡的向众人说明男人的来意,眼角一扫,余光瞥见一脸疑惑的萧钰!

她看着在西南王府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江昭叶,心下暗暗一惊。

父王虽曾经力图将他培养成新的西南王,然而他如今已不能迎娶姐姐,却仍妄想操控西南王府的一切?!或者,欲吞下整个西南郡!

脑海中蓦然有这个想法,连自己也吓了一跳,萧钰定定神,向他问道:“方才的巫师究竟说了什么?”

“你不必知道。”江昭叶突然缓和下来,可言语丝毫不让步!萧钰剐了他一眼,走到跪地未起的下人身前,厉声一喝:“方才的巫师到底说了什么!?”

“钰儿……”

“江昭叶!我只是想知道巫师到底说了些什么,竟能让你如此大动干戈将他带走!”她竟似变了一个人,冷冷的将身后的柔声细语打断,“我好歹是郡主,你身为臣子,难道不应该向我禀告?”

江昭叶只当她是往常的无理取闹,低笑:“我知道你累坏了,这段时日,我替你打理王府!”

“你凭什么替我打理王府!”她从前在他面前总是拿不出郡主的风范,只因以为他会是一心一意为王府、为姐姐好的姐夫,但他现在分明变了个人!

“凭我是萧家的女婿!是西南郡未来的王”江昭叶倏地跪在棺木前面朝牌位磕了三个响头!

话方落音,不止萧钰震惊不已,连西南王府众人一时之间也唏嘘万分!“萧家的女婿?西南郡的王?”她顿了片刻道,“姐姐已成为太子妃!你……”

“不是还有你吗?”他未起身,诡异深长的吐出一句,那抹低哑的笑意里含着对一切的不屑。

她震惊望着那张邪魅的笑脸,转瞬盛怒,原来他对姐姐的情义竟不过如此、抵不过西南郡的王位!

“你简直……”萧钰劈手便要向他斩去。

江昭叶轻而易举的截住她,握着那只润白的手腕凑近少女:“我对你们姐妹向来一视同仁!”

“江昭叶你无耻!”萧钰羞愤怒骂。

然而他却无视众人的诧异,蓦地将萧钰往前一推。

韦录手忙脚乱扶住脚步踉跄的少女,讷讷的看向江昭叶等待他的命令。

啪嗒。

王府门前的男人将手中的酒壶一扔,旋即随着众人匍匐。

浓郁的酒气萦绕不去,四周的人群不约而同纷纷退出一方空地。

就这样跪了整整一天,天色由暗转白、由白转暗!

铛!

王府灵堂的方向在子时传出一声响。

门前跪拜的百姓听到此声起身后退,拥挤的道路一下子变得宽阔。

棺木被仆人从府内抬出,浩浩荡荡的队伍里,却不见萧钰的身影。然而黯夜之下,百姓均躬身为西南王送丧,没有人注意到失踪在队伍里的小郡主。

西南王府的变故,昆玉百姓多少惋惜。至少是陪伴着这些百姓度过了多少个日夜、且在战乱曾与他们并肩作战的世族!

纸钱纷纷扬扬洒在昆玉城上空,深夏的夜里,如同皑皑白雪一样铺满了房檐街道。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巫师眉目冷淡低语诵念。

江昭叶漠然随在身后,眉眼不时望向空中那轮满月。

如今已是子时,离那个时刻应该也不远了。

果然,出殡的队伍还未离城,天际的黑暗便逐渐向满月袭来。

西南王府最东面的一处院子里,韦录正捧着饭菜劝萧钰进食,然而她一天来正眼都不看他。

手脚被绳索捆绑,让江昭叶的人喂她吃饭她宁可饿死,况且如今,怎还能吃得下饭!

“小郡主,您就吃一点点,否则饿坏了校尉非处罚我不可!”韦录不同于那些不近人情的的骁军将士,对她反倒好言相劝。

“我要去露水阁!”萧钰蓦然说道。

韦录旋即摇摇头。

她腾的怒火四起,大声喊道:“我要见姐姐!”

“校尉说了……”韦录重复着江昭叶所说的话,“只要过了今晚,就会放你出去!”

哐当!

萧钰忽的用脑袋朝韦录撞去,他措不及防,手中的饭菜掉了一地。

“小郡主……”

韦录反应过来,急忙扯住滑稽跳向窗边企图纵身跃下楼的少女。

岂料萧钰忽然弯腰狠狠咬向扣住肩膀的那只手!

就在此时,沿着窗沿投入房中的月光猛然一暗。她和韦录几乎是同时抬头望向天边——满月在一瞬之间被黑压压的云层遮着,原本从苍穹铺洒下来的月色经过支离破碎以后彻底消失。

她骇然一惊。不好的预感刹那涌上来。

**********************

浩浩荡荡的出殡队伍不得不停下,月食瞬间,惊恐四起。随着月光被吞噬,不祥之兆刹那涌入人们的脑海!百姓神色惶恐,仿佛将要面临巨大的灾难。

他们纷纷跪倒在棺木前虔诚祷告,祈望“天神”能驱散月食带来的阴霾。

黑暗覆盖的城池转瞬变得沉闷、压抑!

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唯有队伍里的火把映照着江昭叶阴沉的脸。

然而在众人惊恐万分的时刻,巫师却冷静的回身对着棺木默默的诵念!半晌,取过纸钱焚烧在棺木之上。微弱的火光下,燃尽的火灰随风散落,簌簌而坠。

巫师随即劈手夺过家仆手中的火把急急掠过棺木,一眼之后,猛然下跪!

“天神降谕!”他嘶哑道出一句后面朝棺木磕头!

一城百姓还未从晦暗之中回过神来,江昭叶已先俯首跪下。

“天神降谕啊!”巫师再度竭声喊道!

那时,所有人才反应过来,将额头抵到冰凉的地面上,等待着巫师的下一番话。

“天神西归,西南失王,日月不复,暗无天日!”巫师转过身又朝江昭叶一拜,“请校尉登上郡王之位!以承日月亘古!”

人群里轰然窃议起来。

江昭叶眸中分明划过低浅的笑意,却仍旧惊诧问道:“此神旨从何而来?”

巫师起身提起火把映照,赤红的棺木上,那些落下的灰烬竟拼出几个字,他随着起身顿住一看,低低念道:“江氏将也,封王!”

话语穿过徐风入耳。

仅过片刻,便有人重复巫师的话,面对江昭叶叩拜。

“请校尉登上郡王之位!”

“请校尉登上郡王之位!”

相比对黑夜的恐惧,西南王位的继承对于百姓来说远远没有那么重要。不论谁成为王,他们依旧年复年、日复日生活在昆玉城中。即便战乱、病疫,只要有统领者,一切无异。

王位更替,不过是换了个人而已,但他们却无法忍受生活在黑暗之中。

一刻也不能,黑暗如鬼魅,会将心中的信念一点一点吞噬尽。

“请校尉登上郡王之位!”

目睹满月落入黑暗。更多的人加入到这场拥护里。呼声渐高,阵阵蔓延入长街小巷。

在人们无法看见的暗处,巫师身旁的将士低低舒了口气,这么多年的扶持终归没有枉费。在得知萧灵玥成为太子妃的那刻,他的确曾打算让萧钰接替她姐姐下嫁江昭叶,好让他还有继承王位的可能。

但没料到,帝都那人将历法送来竟比预期中的还要快。让他们得以计算出今夜的月食。借此做了手脚。

在西南这片敬仰天神的净土之上,依靠神来夺取王位比依靠族氏血缘要轻易得多。

那样一来,根本不需要迎娶哪门子的郡主。

不过江昭叶那小子竟然在灵堂中对萧钰说出那番话。倒令人意外。

难不成,他真的对她有非同一般的心思?巫师随即叹了口气,并没有否定自己的猜测。

“你听,外面在说什么?”

呼声隐隐传到沐月轩中,萧钰摆头示意韦录靠近窗户倾听。

许久。

“你到底听到了没有!?”萧钰恶狠狠地冲他吼了一声,韦录将身子半仰出去,不耐烦的对她摆了摆手:“别吵!”

“你难道不好奇他们在外面干什么吗?”萧钰眨了眨眼,“外面这么吵,一定是出事了,会不会是父王看你们欺负我,从棺木里爬出来找你们报仇?”

毕竟是相同的年纪,韦录不过也十七、八岁,听得她那么一说,猛地缩了回来:“不……不会吧……我可没欺负你。”

“你没欺负我?”萧钰将双腿抬了抬,手往他眼前一伸,“这不算欺负算什么?父王出殡之日,你却将我囚禁在此。还虐待我!”

韦录急的摆手:“我只是听命行事,不是我要欺负你!”

“那是谁欺负我?”萧钰紧接问道。

他脱口而出:“是江校尉……”

然而道出这个名字后却悔恨万分。

萧钰却得逞的说道:“呐……是你说的,江昭叶欺负我!父王定是找他报仇来了,你是他的人,必逃不过!”

“我,我没有!”韦录脑海中闪过昨日在灵堂发生的那一幕,想起那些可怖的鬼魅,不禁急喊。

萧钰心下暗喜:“你放我出去,我会跟父王求求情,让他放过你!”

“不行!”想到江昭叶嘱咐他时阴沉的面色,他故作镇静,“我,我不怕……我不怕鬼”

“当真不怕?”少女冷冷斜了他一眼,“不怕变成侧妃那样,被挖心而亡、被鬼怪吸干血肉?你知道她招惹了谁才会如此吗?”

韦录对上少女异常诡异的眼神,蓦然一惊,忍不住问:“是谁?”

萧钰附过去低声:“她招惹了我的母后!”

细密的汗水从掌心渗出。韦录的神情渐渐僵硬,灵堂前那一具尸体的惨状,他怎么可能忘记?

他初入骁军,还未见过尸骨横陈的沙场,更未见过五年前暗灵惨绝人寰的残杀!侧妃的尸体,是他迄今为止见过最令人恶寒的惨烈。

“放我出去……否则,你的下场会和侧妃一样!”她忽的厉声一喝。

韦录惊颤着拔出小刀,良久之后,终于抵不过内心的恐惧将困住少女的绳索解开。

然而,等她自沐月轩出去时为时已晚。

从“天神之光”到今夜的月食。已然为江昭叶铺出一条平坦的、直临王位的道路。

现在要将它摧毁已然不及。

“天降神谕……”少女躲在暗处望着出殡的队伍、听着那些呼声,全身的血液逐渐冰凉。

为何,连天神都要偏袒那个忘恩负义的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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