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部分 缘起 第四章 情迷绝色谷 旧事情何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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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散作细碎的光点,落在地面上,也落在一路南行的两个骑着骏马的人身上。

忽然,破空之声响起,随即便是焰火炸裂开来的声音。

“柳大哥,那是什么?”华斩情抬头仰望着天空中弥漫不散的红雾。

“那是侠义门求援的信号。”话音未落,柳霆轩已策马向信号发出的方向飞奔而去。

华斩情驾着枣红马追随着柳霆轩的黑骏马冲出树林,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茵茵绿地,零星的各色野花点缀其间,仿佛无边界般的向远方延伸着。两匹马儿刹时间兴奋了起来,如比赛般互不相让的向前狂奔起来。

由紫黑色的参天巨竹密布而成的竹林前,一个一身月牙白袍的男子与一个一身红衣如血的妖艳女子激斗着,而一个俊美非常的男子瘫到在不远处的草地上,面色惨白。

策马而至的华斩情与柳霆轩看到的便是这番景像,柳霆轩怒喝一声,飞身下马,上前与南宫弦并肩而战。华斩情则跑到张青书身边为其查看伤势。

“武天瑶,拿解药来!”南宫弦见有强助到来,心中大喜,又问道“你将柳小姐怎样了?她在哪里?”

柳霆轩一剑划过武天瑶颈间,武天瑶险险躲过。心知不可恋战,右手衣袖一抖,数枚暗器飞出,分击柳霆轩与南宫弦,逼得二人退后,随即红影一闪,已向黑压压的竹林飞去,“想要解药和柳如嫣,就到绝色谷来吧!”话音甫落,武天瑶的身影已没入竹林之中。

“南宫贤弟,你和青书怎么会在这里遇上了这妖女?”柳霆轩回剑入鞘,与南宫弦走向华斩情与张青书。

“此事説来话长,总而言之,我们也是为救柳小姐而来,一路向南,在前方密林中遇到了武天瑶,追至此地才动起手来。”南宫弦言罢,二人已至张青书身畔,“华贤弟,你看青书伤势如何?”

华斩情摇摇头道:“我已为他服下了镇毒的丹药,但若要解毒,非向以毒掌打伤他的武天瑶取解药不可。”

华斩情与南宫弦同时看向柳霆轩,显然以其马首是瞻。

“如此的话,只好去追那妖女了。先扶青书上马吧。”言罢,柳霆轩上前扶起张青书,将其伏于黑马之上,而后与华斩情、南宫弦走入竹林之中。

“南宫大哥,这里是什么地方?这竹子又是什么名堂?”华斩情牵着枣红马跟在柳霆轩身后,看着周围有些诡异且密集的紫黑色的粗壮竹子,问着见多识广的南宫弦。

“这里我也未曾来过,不过这竹子倒是从古书中曾看到过。”南宫弦面色颇为凝重的道,“书中説此竹名为‘黑心竹’,此时阳光普照之时倒还没什么,但到得太阳落山,夜幕降临之时,竹身便会散出瘴气,触者立毙。”

华斩情直听得一身冷汗,不自禁的离那“黑心竹”远些。

“不过书上説这种毒物在中原之地已然绝种灭迹,怎会出现在此地呢?”南宫弦不解的道。

一直未言语的柳霆轩开口道:“如果此处便是魔教巢穴所在,便不足为奇了。那魔教本非源于中土。那武天瑶又是以使毒闻名,定是由它处将这‘黑心竹’移栽至此。”柳霆轩突然停住脚步,回首先看向南宫弦,而后将目光停在了华斩情脸上,正色道:“前方便是龙潭虎穴,大家要小心应对。”

华斩情与南宫弦同时点了点头。

黄昏之前,华斩情等人终于走出了阴霾诡异的黑心竹林,呈现在眼三人眼前(张青书仍在昏迷不醒中,所以看不到)的,竟是高不见顶的绝壁,哪里还有什么出路?

三人不禁面面相觑,看着平滑如镜的绝壁眉头深锁的思量着。

“难不成要到那‘绝色谷’便要翻过这绝壁?可是先不説这绝壁高耸入云,便是这直上直下,平滑如镜的壁面,要如何上攀?”华斩情轻抚着绝壁,百思不得其解。

南宫弦轻叹一声道:“那我们便先绕着走吧,也许前方会有缺口吧。”

柳霆轩张口刚要説话,忽觉脚下一空,原本平整的土地竟轰然坍塌,四人两马同时向下坠落。

华斩情只觉得眼前一黑,连惊叫都来不及便好似触到了什么结实的物体。不是石壁,也不是地面,因为,那物体是温暖的。“别怕”,声音很小,却很近的两个字,让华斩情知道了自己的处境——柳霆轩的怀抱之中。尽管在一片黑暗之中,华斩情也可以确认,自己的脸一定红透了。

一声闷响过后,便是马的嘶鸣声。

柳霆轩拥着华斩情,南宫弦扶着张青书,四个人总算靠着一身轻功安全的落到了地上。两匹骏马不懂丝毫功夫,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坚硬的地上,立时摔断了腿。

华斩情听着马儿的嘶鸣心疼不已,摸出怀中的火摺子,引火照明,到两匹马儿身边施以治疗。

柳霆轩松开华斩情后忽然若有所失,将还留有伊人余温的手掌握紧成拳,想要留住些什么。

不远处又有光芒亮起,正是南宫弦由怀中取出一件事物,一颗鸡蛋大小的珠子,竟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绿色光晕。

“夜明珠?”柳霆轩抛除杂念,看着南宫弦手中的珠子道。

南宫弦笑着道:“柳大哥好见识,这是几年前小弟云游四方之时,一个朋友赠于小弟的物件,没想到此时派上了用场。”

柳霆轩与南宫弦借着夜明珠的光亮同时抬头仰望,竟然只见到严丝合缝的石壁,哪有半点坍塌过的痕迹?再看向周围,三面皆是人工雕凿的石壁,唯有一面是一条甬道,倾斜着的石板路向黑暗中无限延伸着,不知通向何处。二人对视一眼,面色凝重。

“贤弟意下如何?”柳霆轩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南宫弦苦笑一声道:“这里显然是人工而成的,而我们一切行踪,似乎都在他们掌握之中……如今到了这步田地,也只好走下去了。就算是龙潭虎穴,已经进来了,当然也只能闯上一闯了!”

“这,这是什么地方?”

南宫弦闻声大喜,回头一看,果然是适才自己安放在地上倚石壁而坐的张青书发出的声音。“青书,你醒啦?觉得怎么样了?”

张青书茫然的看了看身边的一切,“南宫兄,我们怎会到了这里?那妖女呢?我怎么这般虚弱?”

南宫弦答道:“你中了那妖女的毒掌,幸好柳大哥和华贤弟及时赶到,我们是追踪那妖女至此的。”

张青书在南宫弦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向着柳霆轩与华斩情拱手道:“多谢二位相救之恩。”

华斩情已替两匹马儿处理完伤势,面有愁容,见张青书行礼,强扯出一抹微笑道:“张大哥不必客气,你体内剧毒未清,千万不可运功动气。”

张青书缓缓点了点头。

柳霆轩走到华斩情身边,轻拍着她的臂膀道:“尽力了就好,马儿的伤势就听天由命吧,我们还得继续前行。”

华斩情咬了咬下唇,向着倒在地上的两匹骏马道:“以后要靠你们自己了,要照顾好自己呀。”言罢,才由柳霆轩半拥着离去。

柳霆轩与华斩情在前,南宫弦扶着张青书在后,四人借着夜明珠的淡淡光晕,向黑暗行进着。

华斩情虽然只是与柳霆轩并肩静静的走着,但心中却已经欢喜得紧了,不时的偷偷望向身边人,心口便满是幸福的感觉,只盼望永远这样走下去……

“柳大哥,这暗道似乎越来越窄了。”南宫弦打破了有些暧昧轻浮的沉寂。

柳霆轩收回落在华斩情身上的目光,看着前方的黑暗道:“不错,大家要提高警惕。”

一个时辰过后,四人所行的暗道已只容一人行走,柳霆轩先行,华斩情随后,张青书略显虚弱的跟着,南宫弦断后。

又行了一顿饭的功夫,一阵清雅芳香暗暗飘来,四人一嗅,顿觉心神舒畅,心知出路就在前方,不禁都加快了脚步。

清清冷冷的月色之下,一片白色花海散发着怡人的幽幽清香。

当先走出暗道的柳霆轩看着仿佛泛着淡淡清冷光晕的白色花朵竟不禁失神,脑海中闪现出十年前那张天真无暇的清秀面庞……

“这里好美呀。”华斩情伸展双臂,深深的吸气,让花香充溢胸口心间后,再缓缓的吐出。

“是啊,这魔头还真会找地方,这山谷如此隐秘,四周皆是绝壁,易守难攻,真仍绝佳之地。”南宫弦抬眼望向周遭,惊叹连连。

张青书指着遍地盛开在绿草间的白色花朵道:“南宫兄,这是何花?这花香不会有毒吧?”

南宫弦折下一支花儿细细端详,白色的花瓣层层叠叠,洁白的没有一丝杂色,花蕊作朱砂色,将花儿点缀得更加明艳清雅。“此花我也未曾见过,应该也不是中土之物。至于是否有毒……”南宫弦看向悄立在柳霆轩身边的华斩情。

华斩情微笑着摇摇头:“依小弟的见识,这些花应该没有毒性,反而令人心旷神怡,精神大振!”

“恭迎四位贵客莅临绝色谷,小女奉教主之命前来恭候四位。”一个一身华丽白衣,十三、四岁模样的绝美少女出现在花丛之中,一对新月般的秀眉下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灵气动人,小巧直挺的俏鼻下一点樱桃小口水润欲滴,将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映衬得更加明艳。惹人怜爱的面容上挂着暖人心扉的笑颜,如无意间流落凡间的天使一般。少女身后还跟着六名秀美的白衣婢女分列两旁。

四人对视片刻,南宫弦又挂上一副嘻皮笑脸,向少女拱了拱手,道:“想不到这谷内竟有如此绝色之姿,想来这绝色谷便是因美人而得名的吧?”

白衣少女白净无暇的面颊上浮出淡淡红晕,“南宫掌门説笑了,小女怎敢当这绝色之名。虽然教主将此谷以绝色为名,却绝然不是因为我的,而是另有其人。”

南宫弦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华斩情却浑身一震,想起了绝色的旷世容姿,难不成……

“四位贵客请随我来。”白衣少女微一福身,转身带着六名婢女先行。

南宫弦当先跟上,笑问:“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少女面颊上的红晕更加娇艳,轻柔如水的声音道:“诸位叫我小凤就行了。”

“请问小凤姑娘要带我们去哪里呀?”华斩情对这个天真无邪的美丽少女分外喜爱,向她问起话来也不禁轻声细语,深怕稍一大声便会惊到了佳人似的。

“教主吩咐,今日天色已晚,先请诸位屈身到客房休息,明日再到天地宫与教主会面。”小凤似乎对华斩情也颇有好感,回首间一双美目含情脉脉的看着这个清秀雅致的翩翩少年。

“柳小姐呢?她在哪里?”张青书也不知哪来的力气,颇为激动的大声问道。

小凤微微一惊,如小鹿般无辜的大眼看着俊美却苍白憔悴的张青书,“张公子莫急,柳小姐一切安好,就在客房等着各位呢。”

华斩情挽起小凤的手安抚道:“你别怕,张大哥只是太担心柳小姐了,不是故意要对你凶的。”

小凤红着脸看着与华斩情交握着的手,心里好像有只正到处乱撞的小鹿一般,咚咚咚跳个不停,连声音也不禁娇柔了几分,“多谢华公子关怀。”

华斩情早已忘记了自己此时是个“男儿身”,只觉得握着小凤软绵绵的小手舒服得很,竟忘记了松开,便这样手牵着手与小凤并肩而行着,将众人诧异的目光抛在身后,浑然不觉。

柳霆轩静静看着南宫弦与张青书及那六名婢女的反应,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笑意。

众人在一座月牙白色的建筑前停了下来,小凤一边走入畅开着的白色石门一边道:“这里叫观月阁,是教主赐于小凤居住的,今晚便要委屈各位暂住于此了。”

南宫弦仔细打量着这座可谓巧夺天工的建筑,赞叹道:“能在这如月宫仙阙般的地方住上一宿,荣幸得很哪,何来半点委屈?”

小凤淡淡的道:“南宫掌门説笑了,小凤虽然自幼在这谷中长大,未见过外面的世界,但不説教主所在的天地宫,便是那分据四方的四神宫,就不知比我这小小观月阁好上多少倍了。”

张青书冷哼一声道:“老魔头还真会享受,这般奢华,莫不是把自己当作皇帝了吧?”

小凤面露不悦之色,直视着张青书道:“皇帝是何人我不清楚,但至少在这绝色谷中,便是以教主为尊,教主已对诸位礼遇如此,还请张公子莫再如此口出不敬之言。”

张青书不屑的冷哼一声。

南宫弦轻轻扯了扯张青书的衣衫,猛使眼色,而后笑着对小凤道:“小凤姑娘莫怪,青书今日被朱雀坛主所伤,难免暴躁了些……那,那请问我们今晚住哪里?”

小凤带领众人穿过奢华的大厅,越过回廊,停在一间白色雕花木门前,颇为冷淡的道:“就是这里了,诸位请便,稍后便会有人送上晚膳。”言罢却并未立即离去,一双美目看向华斩情,刹时变得柔情似水,含羞带怯的道:“华,华大哥,有事找我的话,吩咐婢女告诉我就行了,明天,明天我再来看你。”

华斩情笑得灿烂,连连点头,道:“好,小凤,明天见。”

小凤这才松开与华斩情紧握的手,依依不舍的离开。

在南宫弦与张青书以异样眼光看着目送小凤离去的华斩情时,柳霆轩已推开了精致的对开木门,应入眼帘的是精雕细琢的宽敞厅堂,及端坐在贵妃椅上,同样精雕细琢的娇艳美人——柳如嫣。

柳如嫣一见柳霆轩,一双水汪汪的美目登时一亮,如乳燕投林一般的冲入柳霆轩怀中,眼泪顿时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过脸颊,滴湿了柳霆轩胸前的衣襟,“霆轩,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霆轩……”

柳霆轩犹豫片刻后,伸出手,轻拍着柳如嫣的背脊安抚着。

南宫弦与张青书对视了一眼后,再度同时看向“华虎”。

华斩情面色难看之极,这在其他人眼中,自是因为自己的“未婚妻”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而只有华斩情自己心里清楚,此刻痛如刀绞的心是为谁而疼,想要夺框而出的眼泪是为谁而翻涌……

柳霆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回首看向华斩情,心中陡然一紧,轻推开柳如嫣道:“如嫣,不只是我,你看,正气门的张青书,张少掌门和侠义门的南宫弦,南宫掌门还有……你的未来夫婿,华虎都不远万里的前来救你了。”柳霆轩特意加重了“未来夫婿”四个字,玩味的看着华斩情。

柳如嫣惊觉自己太过失态,刹时满面嫣红,向三人福身道:“多谢各位少侠。”

南宫弦笑着道:“柳小姐不必多礼了,我们还是进屋再详谈吧。”待四人都进屋后,南宫弦将房门紧闭。

五人在厅中的白色圆桌前落座,柳霆轩拉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华斩情坐在他与柳如嫣之间,张青书则决然的坐在了柳如嫣的另一边,南宫弦只得耸耸肩,坐在张青书身旁,方一落坐,便与张青书异口同声的追问起柳如嫣被武天瑶所掳后的情况。

片刻后,柳如嫣轻柔婉转的声音飘荡在众人耳畔,然而,似乎只有张青书一个全神贯注着倾听着。原本还心牵美人一路是否安好的南宫弦,只是瞟了柳霆轩一眼后,便被这位当世大侠的怪异举动吸引住了目光。

柳霆轩自拉着神游太虚的华斩情落坐后,便一直握着她的右手,目不转睛的看着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不断变化着表情的华斩情。而那灼灼的目光,毫不掩饰的写着疼惜、显露着款款深情。

南宫弦直看得冷汗直流,心道:“莫非柳大侠竟有龙阳之癖?怪不得一直无视于柳小姐的爱羡之情。”看向不时对柳霆轩秋波暗送的柳如嫣,南宫弦不禁怜香惜玉之心大盛,狠狠瞪了不识相的柳霆轩和花心的“华虎”一眼后,重将全部心思放在了美人身上。

似乎算好了时辰一般,柳如嫣刚以一声轻叹结束对被掳后的讲述,敲门声便即响起,得到应允后,十余名白衣婢女将各色精致菜肴放到圆桌上后便退了出去。

南宫弦见菜色精美,不禁心情舒畅了几分,如主人一般招呼着众人用膳。

酒足饭饱后,白衣婢女们再度如期而至,将一切收拾妥当,并告知房内共有三间卧房供五人休息。

三间卧房,柳如嫣独占一间自是毫无争议的,余下的两间倒是出了岔头。柳霆轩让华斩情独居一间,自己则与南宫弦和张青书同住。张青书虽然有些不解,却没説什么,南宫弦却极力反对,心中自是为适才得出的结论——柳霆轩有龙阳之癖而坚持不与其同房。僵持之下,柳霆轩与南宫弦同时看向面有难色的华斩情。

不待华斩情开口,张青书已烦躁的摆摆手道:“大男人怎么还如此婆婆妈妈?两人一间房不是正好嘛,明天便要去见那魔头了,大伙还是早点休息吧,何必为这点小事争个不休?”言罢,转身便走进了右边的卧房。

南宫弦趁机赶忙向其余三人拱了拱手便随张青书而去。

柳如嫣面色嫣红的向柳霆轩与华斩情福了福身,道:“二位也早些休息吧。”而后莲步轻移,走入了居中的卧房。

华斩情把头垂得低低的,意图掩饰面颊上的红云。

柳霆轩有些沙哑的低沉声音道:“如此,只好委屈华贤弟一晚了。”

华斩情的头垂得更低,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走向左边的卧房,短短的一段距离却好似用了许久才走完,而那一扇轻轻的木门,此刻仿佛也变得比石门还要沉重。

柳霆轩原本有些紧张莫名的心,在看到华斩情一连串僵硬而搞笑的动作后,轻松了许多。双臂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华斩情。

华斩情一踏入卧房便看到了一张足容得下三人的大床,除此之外房中精致典雅的布置都被她忽略掉了。

不知何时,柳霆轩已走入了卧房,绕过看着大床发呆的华斩情,由书架上取下一卷竹简后走到窗边椅子前坐下,“华贤弟,你先歇息吧,我还无倦意,也许会挑灯夜读。”

华斩情如梦方醒一般看向手持竹简,目不斜视的柳霆轩,片刻后才道:“柳大哥,那我先休息了。”言罢,便冲到床边,除去短靴,翻身上床,拉过薄被“蒙头大睡”——却哪里睡得着?

天地间,似乎瞬间静了下来,静得只听得到两颗心跳动的声音……

从黔山之上的嬉戏玩耍到共历生离死别之人生巨变;从求医武台山到白玉指环鉴证的十年之约……往事历历在目,如昨日之事一般清晰可见。

华斩情狠狠的紧闭起双目,让自己别再胡思乱想。不知是累极了还是怎样,挣扎没多久,华斩情便沉沉睡去了,还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柳霆斩无奈的摇了摇头,放下那一个字也未能入目的竹简,缓步走到床边,轻轻拉下挡住那清丽娇颜的薄被,温柔彻骨的目光终于得已落在那已思念了十年的容颜上。“情儿,你还是那么顽皮,竟然扮作男子来考验你霆轩哥哥……”柳霆轩执起华斩情的右手,贴在面颊,继续道:“你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呢?直隐瞒到你与如嫣的喜堂之上不成?呵呵……”

当世闻名天下的大侠,竟半跪在床前,如自言自语一般向床上沉睡的人儿低诉着沉积多年的心语,直到天明……

华斩情醒来之时,阳光已充满了整个绝色谷。

一阵嘈杂声过后,华斩情冲出了卧房,看到了围坐在圆桌前,面色焦急的柳如嫣、南宫弦及张青书还有站在门前正巧笑倩兮的看着自己的小凤。

“呵呵,大家早。”华斩情笑得有些尴尬,再度左顾右盼了一番后,问道:“柳大哥呢?”

小凤抢先答道:“柳大侠已应教主之邀前往天地宫了。”

“什么?他怎么一个人去了?”华斩情大惊,连声追问道:“我们是一起来的,为什么不让我们一起去见教主?为什么让柳大哥一个人去?”

小凤上前挽着华斩情的臂膀道:“这是教主吩咐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呀。你刚起来,先坐下用早膳吧。”言罢,清脆的拍了拍手,十余名白衣婢女鱼贯而入,片刻间十几道精美菜肴便展现在了华斩情面前。

阳光下,白色花海间的小径上,柳霆轩跟随着一名白衣婢女向绝色谷深处行进着,一路无话。

如有白云浮动般的蓝色瓦片下,金色筑起的宫殿壮观瑰丽,奢华无匹。高愈五丈,宽约四丈的殿门气势恢弘。宫殿四角分立着四根与宫殿同高,五人合抱粗的石柱,上面各雕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栩栩如生,仿似随时会挣脱巨柱而出一般。

而此时站在宫殿前的两个人,便如蝼蚁一般渺小。

“天地宫?”柳霆轩平淡无波的声音念着殿门之上金光耀眼的匾额上的三个大字。

白衣婢女恭恭敬敬的道:“奴婢必须止步于此了,请柳大侠独自入殿吧。”

柳霆轩收回仰望的目光,傲然的踏上通往天地宫的石阶。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一个一身黄色锦衣的高大男子背对殿门,负手而立,虽不见面容,却已威慑四方。

柳霆轩一入殿内,便察觉到了这股威势,双目紧盯着大殿中唯一的身影。

那男子听闻脚步声停止,缓缓的转过身,精锐高深的眼眸对上了那一双见到他后,便惊讶、愤怒的目光。此人肤色黝黑,方脸阔口,剑眉入鬓,深凹的双目,将鼻梁显得更为直挺,有些不似中原之人。

“武天罡!”柳霆轩由牙缝中,狠狠挤出了这三个字。

“霆轩,终于又见到你了。怎么连四师叔也不叫一声了?我的女儿斩情呢?”天地教教主武天罡,面无表情的问道。

“你女儿?你还知道斩情是你女儿?她早已在你血洗日月山庄,将之焚为灰烬之时被你一并烧死了!从那以后,我也没什么四师叔了!”柳霆轩瞬间如愤怒爆发的猛兽一般怒吼着,空旷的大殿上飘荡着阵阵回音。

武天罡泰然的抬首仰望着大殿顶棚雕刻着的二十八星宿,悠悠开口道:“我当初拜入日月山庄华岳门下,的确是为了那对绝世神剑,但虎毒尚不食子,我又怎会舍得至妻儿于死地?”

柳霆轩不屑之极的冷哼了一声。

武天罡再度以深不可测的目光望入柳霆轩愤怒依旧的眼中,説道:“当初窥视日月神剑的绝不仅我一人。山庄出事那日我无故失踪就是因为被其他欲夺剑之人所困。”武天罡顿了一顿才继续道:“想知道当日一切的真相吗?”

柳霆轩直视着武天罡深不见底的双目,沉思半晌后道:“好,我就听听你要如何辨解这滔天之罪。”

武天罡扯了扯嘴角,目光飘向殿门外的万里晴空,道:“当初我奉先父之命去夺日月神剑,最初就是因为不愿伤及无辜,才费尽心思的拜入华岳门下,欲待查明神剑所在后再行盗走。但华柔之情却是我意料之外的,也正因为这一段意外和后来斩情的出世,我才将这一项任务拖沓了六年之久,也正因此,我才发现当时日月山庄之中,并非仅我一人动机不纯。”

柳霆轩眉头深锁,问道:“你的意思是师伯师叔中还有内奸?”

武天罡轻哼了一声道:“而且是你再熟悉不过的人。他汇同正邪两派十余人,先设计引我离庄下山,而后便一举攻入日月山庄,盗取神剑,为了毁尸灭迹,便一把火烧了庄子。待我脱困重返山庄之时,那里已是一片废墟……我身为魔教中人,一切的罪过自然加尽数加诸在我身上,且名正言顺。但天地有灵,直相终有大白于天下的一日。”

“哼哼……”柳霆轩冷笑着道:“你竟然污蔑起我义父来了?怎地不推到大师伯头上?你以为单凭你一面之词,就能颠倒是非黑白么?可笑!”

武天罡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心思,“欧阳莺可是突然失踪了?”

柳霆轩一愣,随即怒道:“义母就是被你所害的!”

“柳苍是这么跟你讲的?”武天罡轻蔑一笑,“如果他对欧阳莺还有几分情意的话,应该还留着她的活口,她也就是此事最有力的证人。”

“此话怎讲?”柳霆轩紧握双拳。

武天罡看向柳霆轩道:“欧阳莺也发现了柳苍的行径,至于柳苍是否也杀她灭口,我便不清楚了。而当日他的那些共犯,正派中人被他暗杀了数人,如今只余几名当世已可傲视群雄的人物,而邪派中人么……他已借你柳大侠之手尽数诛灭了。”

“借我之手?”柳霆轩想起曾死在自己手中的无数邪魔歪道,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掌,仿佛瞬间满是鲜血,“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柳霆轩压住沸腾的心绪,强撑着冷静。

“天地教之能,绝对超出你的想像。我只是没想到柳苍他竟狠辣如斯,城府之深,令我也不禁自叹不如。他既然千方百计的夺去日月神剑,定不会一直深藏,总会找个名目让它重现天下,以达到他称霸武林的目的。我猜,这一天不远了。”武天罡已看透柳霆轩心底的迟疑,又道:“当初他留你在山上,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想牺牲你以令自己显得与此事无关,只是没想到你和斩情会活下来。”

柳霆轩再度双拳紧握,指甲已陷入掌心的肉中,鲜血渗出,他还浑然不觉,“不会的……义父不会是这种人,定是你血口喷人!捏造旧事,颠倒黑白!”

武天罡傲然道:“我有必要如此煞费苦心的编一段故事来骗你吗?我会怕你向我寻仇吗?你如今就在我手掌之中,就算我不亲自动手,要取你性命又有何难?”

柳霆轩自然知道这其中道理,只是要他相信一个他自幼尊佩至今的人物是如此恶人,情何以堪?心中激烈碰撞的矛盾,令他几近崩溃……“难道带给情儿一切不幸的,竟然就是义父吗?怎么会?怎么会……”柳霆轩精神恍惚的道。

武天罡眼中闪过一抹疼痛与自责,“情儿是最无辜的,我才是带给她不幸的罪魁祸首……”

柳霆轩恍若未闻,仿似魂魄离体、行尸走肉般的走出天地宫,向来路缓步而去。

空荡荡的大殿上,再度只余武天罡一人,在记忆的旋涡中挣扎徘徊……

华斩情用过早膳后,便被小凤拉出观月阁,投身白色花海之间。

“这里为什么满是此种白花呀?这花叫什么名字?”华斩情与小凤并肩坐在花海之中。

小凤轻抚着身边的白色花瓣道:“这叫圣女花,只有这绝色谷中才有的。听教主説是在我教由西域迁至中原之时便一同移栽过来的。”

“为什么叫圣女花呢?”华斩情好奇的追问着。

小凤嫣然一笑,道:“因为这是我教第一代圣女种出的花,加之此花纯白无暇,足以衬托圣女的圣洁冰清,所以就取名圣女花了。”

“圣女?做什么的?”华斩情盯着圣女花,总是不自禁的想起绝色来。

“圣女是专职守护教中诸位神灵的,传承教中诸般神功,也是教主及坛主的候选人。”小凤一双美目不离华斩情左右。

华斩情睁大双目看向小凤道:“那圣女岂不是厉害之极的人物?”

小凤掩嘴而笑,道:“华公子过奖了,前两代圣女自是绝世人物,到小凤这便难当起这圣女之名了,羞愧之极……”

华斩情把嘴张得老大,惊叹道:“你是天地教圣女?”

小凤低下红润的脸,点了点头。

华斩情有些激动的道:“失敬,失敬!还不知圣女贵姓?”

小凤浓密的睫毛闪动了一下,轻声道:“教主叫我仙凤。”

华斩情点头道:“恩,果真担得起一个仙字。”

仙凤笑得娇羞无限,柔声道:“华公子过奖了。”

华斩情忽然心头一动,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前两代圣女芳名可否相告。”

仙凤哀怨的看了华斩情一眼,嘟起樱桃小嘴道:“我只知道二代圣女名为绝色,当初她突然离教,令圣女之位空了好久。”

华斩情只觉轰的一声,某种东西在脑中炸开了花……果然……华斩情过了好半晌才勉强恢复平静,清咳两声后问道:“那你可知道她当初为何离教,如今又身在何处?”

仙凤摇摇头道:“不知道,教主也不准我们乱猜。不过听説绝色圣女风华绝代,乃倾国倾城之姿。我心里总是觉得她是为情离教的,因为圣教是不准圣女动情的……”

华斩情丝毫未留意到仙凤看着自己的眼中闪动着的光芒,因她此时眼中只有前方蹒跚而来的柳霆轩。华斩情一跃而起,奔到柳霆轩面前,关切的问道:“柳大哥,怎么样了?你怎么了?”

柳霆轩一见华斩情,如梦初醒,千头万绪的困顿挣扎在瞬间爆发。他张开双臂,紧紧抱住眼前人,声音已经哽咽:“情儿,情儿……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华斩情浑身一僵,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半晌后才颤声道:“霆,霆轩哥哥,你已经认出我啦?”

“情儿,为什么一切都变了?一切都错了吗?我已经错了十年了吗?情儿……”柳霆轩将脸埋在华斩情颈间,身体颤抖着。

华斩情虽然不明白柳霆轩因何如此,但一颗芳心已为之狠狠抽紧,因柳霆轩的无助而深深刺痛。不知该安慰些什么,也不敢追问因由,华斩情只得任由柳霆轩紧拥着,任他发泄伤痛,默默陪他一起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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