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部分 缘起 第五章 重游伤心地 飘柳颠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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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月阁的白色回廊上,一个一身月牙白长衫的儒雅男子,轻摇着白色羽扇,悠闲的左顾右盼着,正被一处壁画引去注意之时,一个一身雪白衣衫的绝美少女急步而来,与男子撞了个满怀。

南宫弦眉头微蹙,正欲责怪来人几句,但诸多怨言在看清来人面貌后,只化作了一句轻柔的问候:“小凤姑娘?你没事吧?没撞伤哪里吧?”

仙凤一双美目晶莹闪亮,透着迷茫,面色也有些古怪,退后了一步才道:“让南宫掌门见笑了,柳大侠已经回来了,与……与华公子在外面,在外面……在外面叙话呢。”言罢,福了福身后便匆匆离去了。

南宫弦颇为不解的看着小凤匆匆而去仿似逃离什么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转角处才收回目光,向观月阁大门走去。

一朵朵冰清玉洁的圣女花组成的白色花海,浮动着怡人心神的清香。一阵清风袭来吹起片片花瓣漫天飞舞。花瓣雨中,两个欣长身影相拥着。

这如画中美景般的一幕,却只看得南宫弦摇头叹息。

柳霆轩平复心绪,冷静了下来,松开怀抱,低头直视着面颊泛红的华斩情,轻声道:“情儿,你长大了。”声音有些沙哑。

华斩情怎么也没想到柳霆轩恢复正常后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啊?”一声,愣住了。

柳霆轩忽然笑得有些沧桑,伸出右手牵起华斩情白净的左手,道:“情儿,我们回黔山看看好吗?”

华斩情略一思索,也不追问柳霆轩与魔教之主发生了什么,只嫣然一笑应道:“好。”

看着眼前的清丽笑颜,柳霆轩觉得中心一暖,轻轻抚落乌亮黑发上的一片白色花瓣后,正欲转身向观月阁方向而去,却意外的对上了一双朗若繁星的黑眸。

南宫弦僵硬的笑了笑,对二人道:“柳小姐与青书在房里等着呢。”言罢转身便走。

不解南宫弦的怪异举止,华斩情眨眨眼睛,随即想通关节,哑然失笑,与柳霆轩对视了一眼后,二人并肩向观月阁走去。

甫一进门,柳如嫣便上前挽住柳霆轩的手臂叠声问道:“霆轩,你没事吧?他叫你去做什么?为难你了吗?”

柳霆轩先是看了看脸色微变的华斩情,不着痕迹的脱离柳如嫣那纤纤玉手的缠绕,答道:“没什么,他只是托我帮他办件事而已。”

柳如嫣、南宫弦、张青书三人齐声问道:“何事?”

看着三人凝重的面色,柳霆轩扯了扯嘴角道:“小事一桩而已,帮他去调查一件旧事的真相,不是什么伤天害理,有违道义的事。”

与南宫弦交换个眼神后,张青书惨白的俊颜上挤出一抹看似友善的笑,“那魔头千里迢迢虏来柳小姐以引柳大侠至此,会只为了一件小事?未免有些匪夷所思啊。”

柳霆轩将与华斩情交握的手收紧,吃痛的华斩情不解的看向柳霆轩,心刹时一紧。那深邃的眼眸中神色复杂,忧郁的令人心疼。

“你们可知道十余年前日月山庄被焚烬灭门一事?”感觉到华斩情的颤抖,柳霆轩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南宫弦轻摇羽扇道:“那一段惨事,我等怎会不知。而且听闻日月山庄只余柳庄主这一脉后人了?原本行侠四方的关天阳大侠也在事发不久后消踪灭迹。江湖上传闻此事便是魔教所为呀,怎么那魔头反倒让柳兄查此旧事?”

不待柳霆轩应答,柳如嫣突然插话道:“小女子无知,但南宫掌门有一句话説错了。日月山庄还有一位嫡传后人的,是华老庄主的亲外孙女呢。”众人一同看向柳如嫣,“这是爹爹亲口告诉我的。爹爹曾随霆轩同去接华姑娘,但因其在武台山被世外高人收入门下,才未能随爹爹回柳家庄的。”

此事柳霆轩与华斩情自是心知肚明,南宫弦与张青书倒是头一遭听闻,惊诧非浅。

柳霆轩轻叹一声道:“不错,当年我与斩情得以生还,由于年少,在回柳家庄的路上遇难,至武台山寻访神医相救,斩情有幸巧遇高人垂爱,才长留武台山。”

南宫弦又问道:“那柳兄打算从何查起?”

柳霆轩道:“我还未有头绪,但想先回旧地看看。因此便要劳烦二位护送如嫣先行返回柳家庄了。”

柳如嫣一个“不”字刚説出口便被敲门声打断了。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仙身与那贴身的六名婢女悄立门前,淡漠的声音道:“教主命小女护送诸位出谷。还有……”突然声音一顿,一个婢女莲步而出,走到张青书面前,掌中端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红木小盒,仙凤继续道:“这是朱雀坛主命人送来给张公子的解药。”

张青书右手轻颤的由婢女打开的小盒内取出那一枚小指甲大小的暗红色丹丸,迟疑片刻后一口吞了下去。

黑心竹林外,仙凤带着六名婢女停住了脚步,向面前众人福了福身道:“小凤只能送各位到这里了,前面的五匹骏马是教主赠予各位的。”言罢,有些哀怨,有些缠绵的目光停在华斩情身上,良久后才黯然离去。

柳霆轩拱手道:“南宫贤弟,张贤弟,就劳烦两位兄弟送如嫣回柳家庄了。”

“不!”柳如嫣毅然道:“我要与你一同去黔山。”

张青书服下解药后已恢复往日神采,俊朗非凡,痴迷的目光看着柳如嫣,毫不掩饰,“柳小姐,江湖险恶,还是先回柳家庄安全些。”

柳如嫣摇头道:“有霆轩保护,我什么也不怕。”

南宫弦轻叹一声,道:“柳兄,我想柳小姐也是想帮你的忙,既然已经共历至此,我们与你一道查清此事如何?”

柳霆轩剑眉微蹙,看向华斩情,“霆……柳大哥,大伙也是好心,想为此事出份力……”华斩情苦笑着劝道。柳霆轩思虑片刻后道:“好,那我们先找人送信回柳家庄报平安,再往黔山。”

柳如嫣刹时嫣然而笑,连声道好,挽住柳霆轩手臂向马匹走去。

五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

黔山一行,除了赏尽恍如仙境的山色美景,别无他获,昔日名振武林的日月山庄,只余大火后的残垣断壁,徒增凄凉,惹人伤怀罢了。

南宫弦与张青书变着法的逗柳大美人欢喜,三人欢欢喜喜的行在前面,柳霆轩与华斩情默默的跟在后面。

“霆轩哥哥。”华斩情轻声叫住柳霆轩。

“什么事情儿?”私下里,他们已换回昔日幼时的称谓。

“我想……”华斩情顿了一顿,道:“我想去拜祭一下外公和爹娘。”

柳霆轩看看前方渐渐走远的三人后,答道:“好,我带你去。”言罢,悄声牵着华斩情返回日月山庄那片废墟。

借着柳霆轩手中的火把,华斩情看清了此时所在的地下秘室。“这……这里是……”泪水,模糊了眼眶。

这暗藏在废墟下的秘室,便是当年令他们得以保全性命的地方。

柳霆轩固定好火把后,一边点燃一张供桌上的白色蜡烛,一边轻声道:“大火后,一切皆为灰烬,我重返这里时,此处师叔的尸首也只余白骨,我便自作主张的将其火葬了,将骨灰存在这里并设下了灵位供奉。”

华斩情跪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响头后,才抬泪眼看向供桌之上的灵位,“咦?怎么只有外公跟我娘的灵位?爹爹的呢?”

柳霆轩眉头深锁,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良久后才悠悠道:“当初安顿好一切后,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去找大师伯,没想到却只打探到他的死讯,但死不见尸,我便没在此立下灵位,只盼他仍在人世,至于小师叔……他……他还活着。”

华斩情大惊,豁然起身,追问道:“什么?我爹还活着?怎么会?你不是説他已经死了吗?那他现在在哪里?”

柳霆轩看着华斩情,只觉得心一阵抽痛,轻拥住那有些颤抖的身躯,柔声道:“因为出事之时他并不在庄中,我猜他应该还没死,或许他也在找仇人呢。”

华斩情哽咽道:“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情儿呢?爹爹不要情儿了吗?”

看着泪如雨下的华斩情,柳霆轩直觉得心如刀割,不禁将她拥得更紧,好似只有这样,那锥心之痛才会好一些。“不是的情儿,不是的……就算全世界都不要你了,至少还有我在呀,情儿,还有你的霆轩哥哥在……”

“霆轩哥哥……”华斩情已泣不成声。

秘室之中,不见天日,也不知过了多久,华斩情已止住了泪水,见柳霆轩胸前衣襟已湿了一片,不禁双颊一红,清咳了一声后道:“霆轩哥哥,我家的仇人到底是谁?我要为外公和娘还有日月山庄的所有人报仇!”

柳霆轩为华斩情抹去脸庞未干的泪迹,用最轻柔温馨的声音道:“我这回一定要将一切查个水落石出,还情儿一个公道。”

华斩情用力的点点头,道:“那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做什么?”

柳霆轩心一沉,道:“我们先回柳家庄,我要问义父一些事。”

华斩情脸色一暗,呐呐道:“柳小姐的事怎么办?”

柳霆轩一愣,随即哑然失笑,道:“我的小情儿学会吃醋啦?”

华斩情闻言,刹时满面嫣红,嗔道:“霆轩哥哥!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柳伯伯让我做他女婿,娶柳小姐的事怎么办!”

柳霆轩作恍然大悟状,道:“哦,原来是问这件事啊。那还不容易!你本是女儿身,怎做得了如嫣的夫君?实在不行,我便委屈一下,替你应付了这件差事也无妨啊!我为了情儿,牺牲自己也甘心哪!”

华斩情瞪了柳霆轩一眼,嘟起嘴走到一旁,背对着柳霆轩道:“霆轩哥哥长大了,变坏了!以前的霆轩哥哥才不会这样油嘴滑舌的欺负情儿呢。”

柳霆轩收起嘻皮笑脸,走到华斩情身后,拥住那纤长的身子,道:“只要情儿没变就好,只要情儿还是当初那个吵着非霆轩哥哥不嫁的情儿就好……”

华斩情的眼底再度泛起泪花,朦胧了双眸……融融柔情,溢满心扉……

黔山脚下的客栈内,一张临窗的饭桌旁,柳如嫣焦急的向外张望着,南宫弦脸上写着无奈,张青书则轻声细语的劝着美人“柳小姐,不必心焦,柳大侠武功盖世,不会出事的,想来只是与我们走散了,一定会回客栈与我们会合的。”柳如嫣则恍若未闻,仍旧望眼欲穿的看着窗外的山路。

华斩情大老远便看见了俏生生立在客栈门口殷殷等候着的柳如嫣,下意识的挣开原本与柳霆轩交握着的手,快步上前,先行进入客栈。意料之中,柳如嫣自然不是在等她的“未来夫君”,对与其擦肩而过的“华虎”视若无睹,直拉着柳霆轩问长问短,好像已经分离了许久一般。

翌日一早,华斩情一行人离开黔山客栈,继续北上往柳家庄。原本柳如嫣已劝説南宫弦与张青书各自回返自家,但二人却直意要把她平安送回柳家庄才安心,无奈之下,柳如嫣一路上面色颇为难看,只有对着柳霆轩之时才显出了百般娇美万般柔媚。如此一行五人直到太原城,一路无事。

这一日正午之时,五骑人马停在太原城门前,柳如嫣轻柔的声音冷冷的道:“二位送到这里小女子已感激涕零,不必再送了。”

见柳如嫣下了逐客令,南宫弦与张青书颇为尴尬的对视了一眼,进不得又不甘退,一时无法应对。

柳霆轩赶忙打圆场道:“如嫣,人家千里迢迢的救你护你,这都快到家门口了,怎么能就让人家走了呢?至少也该设下酒宴略表答谢之意呀。”

柳如嫣有些哀怨的看着柳霆轩,一咬下唇,不再理会,策马踏入太原城。

柳霆轩笑着道:“二位请吧。”

南宫弦拱手笑道:“多谢柳兄成全!”言罢与张青书一同催马进城,柳霆轩则与华斩情跟在最后。

少了百余少年英侠齐集的喧嚣,多了份清幽的柳家庄,在这北垂之地显得格外秀雅,与北方的大气豪迈竟有些格格不入。

“情儿。”柳霆轩轻声唤回望着柳家庄发呆的华斩情。

华斩情悠然道:“没想到再次重走这一段路,竟然已经是十几年以后了。”

柳霆轩回首来时路,叹然道:“这十几年里,我已经往返这一条路不下百余回了……每次走在路上,想起世上还有个念着我的小情儿,便不觉得孤单了。”

华斩情原本清亮如明镜的双眸,仿佛罩上了一层水雾,却满是坚定的道:“以后,都有情儿陪着霆轩哥哥走以后的路了,我们都不会再孤单了……”

看着眼前的清丽容颜,在阳光的照耀下竟隐隐泛着淡淡的光晕,看得柳霆轩一阵恍惚……

“柳兄!”

柳霆轩诧然的看着原本已经入庄的南宫弦再度折返回来。

“柳兄,柳庄主不在庄中!”南宫弦正色道:“庄中弟子説柳庄主收到柳小姐安然获救的消息后便带领一众弟子南下到飘柳山庄去了,説是要召开武林大会,号召武林群雄一起前去讨伐天地教。”

柳霆轩听得面色微变,心中暗道“他果然按捺不住了吗?”

南宫弦见柳霆轩不语,追问道:“柳兄意下如何?”

柳霆轩道:“大家一路奔波,也都累了,先休息一夜,明日再南下吧。”

华斩情不解,问道:“我们北上,他们南下,怎地却没遇到?”

柳霆轩答道:“我们绕道黔山,走的东北方之路,而他们是去西南方。”

“为什么要跑去飘柳山庄开英雄大会呢?柳家庄不够大吗?飘柳山庄又是什么地方?”华斩情与柳霆轩一同下马,把缰绳交给家丁后与南宫弦并肩入庄。

柳霆轩答道:“这里毕竟是大隋边疆之地,天下武林人士齐聚于此终究多有不便。飘柳山庄是……是义父胞弟柳文的庄子,他生性好文厌武,所以才离开柳家庄另择清幽秀美之地安家落业。在那里做群雄集会之地,想来也非他所愿罢。”

南方,栖凤山,飘柳山庄。

一直隐世而居的栖凤山与十余年前入驻至此的飘柳山庄,从未如此热闹、嘈杂过。

中原武林之中,各大门派,天南地北的游侠短短数日之内涌上栖凤山,汇入飘柳山庄,打破了这可能已有千年的沉静与清幽。不同于前山飘柳山庄的热闹景象,后山的竹林依旧如昔清幽宁静,不时有悦耳笛声飘出,更添意境。

一抹娇小纤细的身影被笛声吸引着走进竹林深处。

此时的飘柳山庄虽然人如潮涌,却少了一庄之主柳文。生性好静的柳文默然离庄,到后山竹林中的“赏心亭”寻清静,吹起青翠欲滴的碧色竹笛,陶醉其中。

一曲甫落,便听清脆掌声想起。

柳文看向鼓掌之人,直觉得眼前一亮。一张白净无暇的小脸上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灵动流转,娇翘的小鼻子下一点樱桃小口正划着完美的狐线,如此俏丽佳人,尽管不比天姿态国色,却也让人不禁心动、不禁喜爱。“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竹林深处?不怕危险吗?”

那俏丽的玲珑身影走进“赏心亭”,软嫩清脆的道:“我才不是小姑娘呢,我已经长大了,已经满十六岁了!我本来只是想四处逛逛,欣赏欣赏这栖凤山的风景,没想到这竹林深处的,只是听到你这笛声,便不由自主的进来了。你又为什么在这里?你不怕‘危险’吗?或者……你就是‘危险’?”

柳文闻言,哑然失笑,不禁对这天真直率的女娃儿又多了几分喜爱,“我是不喜欢嘈杂,到这里来寻清静的。”

少女眨了眨大眼睛,对面前的三十来岁的男子没有丝毫惧怕或防备之意,“我也不喜欢那群乱七八槽的人,我喜欢听你吹笛子,我坐在这里听你吹笛子行吗?”

柳文俊雅的脸上笑意更深,再度将笛子持起,又一曲欢快的乐章扩散开来。

时而轻柔,时而铿锵,时而荡气回肠的笛声连绵不断,真至黄昏时分方歇,是吹奏出美妙乐曲的人终于疲惫倦怠了吗?还是听曲的人儿终于听得满足了?

“思轩……思轩……”

一阵阵的呼唤声打断了悠扬的笛声,柳文笑看着对面意犹未尽的女娃儿道:“思轩?小姑娘的名字雅致得很哪。”

思轩站起身道:“我爹爹跟娘亲找来了,我得回去了,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柳文起身,思虑片刻后摇了摇头。

思轩转了转灵气的大眼睛,又道:“你现在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柳文含首为礼道:“在下姓柳,单名一个文字。”

思轩灿然而笑,炫丽得令阳光为之失色,“我姓凌,明天你还会在这里吹笛子给我听吗?”

柳文浓眉微挑,笑道:“得蒙凌小姐厚爱,柳某荣幸之至。”

凌思轩喜道:“好,那我明天再来这里找你!你可不准失言哦!”

柳文儒雅的欠身道:“是。”

凌思轩蹦蹦跳跳的离开“赏心亭”走出几步后,又向着仍矗立亭中的柳文回眸一笑,而后才向竹林外跑去。

柳文看着那抹远去的玲珑身影,竟怅然若失,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嘲道:“活了三十余载,才遇到的知音,竟然是一个小小女娃儿么?呵呵……”

凌思轩跑出竹林后正撞见来寻她的一对中年夫妇,撒娇似的上前挽住那娇美妇人的手臂道:“娘,人家正准备回去呢,想不到你们就来找我了,还真是巧呢。”

妇人姓骆名蓉,乃是千峰派开派掌门骆千峰的独女,见女儿晌午时分便跑出去玩,直至黄昏还未归返,便与夫君凌逸风出来寻找,轻刮了下女儿的俏鼻,道:“整天像个疯丫头似的,就知道玩,看今后谁愿意娶你!”

凌思轩靠在娘亲怀中道:“没人娶才好呢,我可以陪着爹娘一辈子。”

高瘦俊逸的中年男子走到二人身边,正色道:“小小娃儿,怎地胡乱讲话?”

凌思轩眨着惹人怜爱的大眼睛看向中年男子,软软的声音道:“爹爹,人家是真的舍不得离开你们嘛。”

凌逸风无奈的摇了摇头,对这个看似乖巧实则顽皮的女儿无可奈何,只得道:“宴席要开始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凌思轩乖乖的跟着爹娘回返飘柳山庄,却不禁频频回望着竹林深处。

飘柳山庄原本人丁稀少,庄子空旷得很,亦无太多房舍,一时间来了数百人,居住之地顿时拥挤起来。而数十桌的宴席设在露天空场之中,倒是宽敞有余。

千峰派虽开派不过几十年,声望却自不低,席位便较前,近于主席。凌思轩随着爹娘入席时,酒菜均已上桌,众人亦已分宾主派别落座。

凌思轩端坐在爹娘身边,看着主席上正讲着“感谢各路英雄赏脸光临”云云的中年男子,慈眉善目的脸上似乎写着“我是好人,是正道中人”。“娘,那位伯伯就是这庄子的主人吗?”凌思轩压低了声音问道。

骆蓉低柔的声音答道:“不是,这位伯伯是太原城柳家庄的庄主柳苍,这个庄子是其弟柳文的庄子。”

“柳文?”凌思轩低呼出声,暗道:“原来他是这庄子的主人呀……”

骆蓉训诫女儿道:“思轩,柳文亦属你长辈,不可直呼姓名,也要叫声柳伯伯的。”

凌思轩吐了吐舌头,心里莫名的不愿把柳文当作长辈。调转话头又问道:“娘,这位柳伯伯所説的天地教是什么教呀?为什么要我们大家一起去歼灭呀?是不是会死很多人哪?他们教都是坏人吗?”

骆蓉似乎早已习惯了女儿强烈的好奇心,耐心的解释道:“天地教非我正道,这几十年又做下不少恶事,危及武林,十余年前日月山庄的灭门血案传説也是他们做的。不久前虏去了柳庄主的女儿,幸得柳霆轩柳大侠与柳小姐未来夫君及侠义门掌门南宫弦、正气门掌门之子张青书合力直捣魔窟,一来救出了柳小姐,二来找到了魔窟所在,柳庄主便召集天下英雄联手欲除去魔教。这是武林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场面,你小小年纪便有此机遇,幸甚哪。”

凌思轩秀眉微蹙,恹恹的道:“杀来杀去,有什么好玩的。天地教乱杀人自是不对,可我们群起去灭人家就是对的了吗?还不是一样是杀人!”

骆蓉惊诧的看向小女儿,不想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解,虽知她话中稍有偏差,但也有些道理。号称正道的人们去灭了所谓的魔教,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便是对的吗?

酒宴开始后不久,便见一名柳家庄的绿衣弟子向柳苍抚耳讲了些什么,随即柳苍便离席向迎客的“流云厅”走去。

柳苍只身踏入“流云厅”,便见五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正分坐厅中两旁的竹椅上,一见他进来便纷纷起身施礼。

柳苍如昔的慈祥微笑,道:“有劳诸位历险救出小女,此恩柳某铭记于心。”

华斩情与南宫弦、张青书齐声道:“柳庄主言重了。”

柳苍看向有些憔悴的柳如嫣道:“如嫣,你先去休息吧。”

柳如嫣闻言福了福身,告别众人,离开“流云厅”。

柳苍转向张青书道:“张公子,令尊正在外面宴席之中,你是先去拜见令尊还是先行休息?”

张青书拱手道:“青书自当先行拜见爹爹,多谢柳世伯相告,晚辈先告退了。”言罢亦走出“流云厅。”南宫弦见状,拱手道:“柳庄主,我门下弟子可也前来赴会?”

柳苍点头道:“他们正在席上恭侯南宫掌门呢。”

南宫弦随即追随张青书而去,如此厅中便只剩柳苍、华斩情与柳霆轩三人。

柳霆轩不等柳苍説话,抢先道:“义父,此行天地教我有些事想……”

柳苍神色微微一变,打断柳霆轩所言,道:“你也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説吧,先与华少侠去休息吧。”言罢转身便走,头也不回的向宴席所在而去。

柳霆轩面色复杂的迎上华斩情疑惑的目光,还不等二人説些什么,便见一名绿衣弟子走了进来。

“师父命弟子带师兄及华少侠到客房休息。”绿衣弟子必恭必敬的道。

华斩情道:“那便有劳了。”言罢与柳霆轩随绿衣弟子而去。

柳霆轩与华斩情被安排在一间与其它房舍较远的竹屋内,虽有偏僻,倒也落个清静。竹屋内一眼看尽,并无隔间,有两张竹制床榻,两把竹椅,一张方桌,简单之极,却处处透着雅致。

身处朴素的房间内,华斩情恍惚间,觉得已回到武台山一般。

柳霆轩似乎看穿华斩情的心思,柔声道:“这里很像武台山,是吗?”

华斩情点点头,拉回飘向武台山的思绪,拉着柳霆轩在方桌前坐下,问道:“霆轩哥哥,你刚刚要跟柳师伯説什么呀?”

柳霆轩微一沉吟,道:“没什么,就是商议找出当年灭门仇人之事。”

“哦,这样啊。”华斩情又道:“刚才听那个小弟子説这次来了数百人呢,莫不是要去踏平绝色谷吧?其实我们这次去,也没怎么样啊,只为天地教虏去柳小姐一事便如此兴师动众的要去灭了一个教派?也太过激进了吧?”

柳霆轩轻叹一声,道:“自然不仅为这一件事,天下各门派的英雄怎会如此轻易的便要群起而灭掉一个教派?除了传説当年灭我日月山庄是天地教所为,还有许多事与其有关,几十年来的恩怨累积下来,借着这一次爆发罢了。何况以前未曾有人探知天地教所在,如今是难得的机会,大家怎会错过?”

华斩情想起绝色谷中的美景,想起纯真绝美的仙凤,想到这一切即将被武林正道中人们毁尽灭去,不禁心中一紧,悠悠叹道:“这就是江湖吗?这就是武林吗?”

柳霆轩黯然,执起华斩情的柔荑道:“情儿,等一切了断了后,我们一起回武台山,或者黔山隐居好不好?”

华斩情柔情似水的笑了,“好,不过可不可以不要只我们两个人?带上小宝可不可以?”

“小宝?”

“恩。是绝色姐姐驯养的白虎的后代,它出生不久便跟着我了。”

柳霆轩哑然而笑,轻拥华斩情入怀道:“好,那就我们三个一起,找个没有江湖,没有打打杀杀的地方过完这一生。”

“恩,没有打打杀杀……”华斩情呢喃着,竟已在柳霆轩胸前睡去。

柳霆轩疼惜的抱起华斩情,轻轻的放于床榻之上,轻轻的为她盖好薄被,坐在榻边凝视着清丽的面容许久,许久……

清晨的阳光伴着阵阵竹木的清新之香唤醒了沉睡的人儿。华斩情睁开眼睛,正见到柳霆轩端着早膳,披着阳光走进屋来,不自禁的笑了,满是幸福……

早膳过后,柳霆轩道:“情儿,我一会儿先去见义父,你先自己四处逛逛吧。”

华斩情心中莫名一动,直觉的不想与柳霆轩分开这片刻,“我陪你一起去吧,自己也没什么可逛的。”

柳霆轩微笑着道:“我去去就回,别担心。如果不想出去,就在这里乖乖的等我回来。”

看着柳霆轩转身就要走出竹屋,华斩情不自禁的拉住他的左手,眼神有些迷离与无助,更多的是深深的不舍,总觉得,这一别,便是永别一般……

柳霆轩转回身,拥住华斩情,柔和温暖的声音道:“情儿乖,我一会儿就回来。”言罢快步而去。

华斩情再度伸出了手,却没有拉住远去的人,看着消失在转角的人影,泪水莫名的涌上眼眶……

一片乌云掠过,隐去了阳光,天色暗了下来。

近两个时辰过后,华斩情等来的却不是柳霆轩,而是昨日为他们领路的绿衣弟子。

“华少侠,师父请您到广场参与诛魔大会。”绿衣弟子依旧必恭必敬的道。

华斩情蹙着秀眉,急急的问道:“那柳大侠呢?他在哪里?”

绿衣弟子微微一愣,随即答道:“柳师兄他应该也在广场罢。”

华斩情闻言,赶忙起身随绿衣弟子向广场而去。

广场上,少了前夜宴席的桌椅,显得更为空旷。各门派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圈落座着,中心空出好大一块地方不知有甚作用。

华斩情看到了张青书、南宫弦、风不停、云不住,也看到了许多曾在柳家庄比武招亲时见过的人物,甚至看到了玉剑派的玉德隆,但更多的人却是从未见过的。

绿衣弟子领着华斩情走到主位上柳苍身前后,便退到后面众弟子之中。

华斩情向柳苍施礼后,便问道:“柳庄主,柳大侠去哪里了?”

柳苍和蔼的声音道:“霆轩他先行去查探魔窟入口了。”

华斩情眉头深锁,心中疑窦丛生。

“华少侠,我找你前来一是参与盛会,二来嘛……”柳苍顿了顿,看了身边端坐的柳如嫣一眼后才又继续道:“二来是借此机会,将你与小女的婚事宣告天下。”

华斩情闻言大惊,赶忙上前一步道:“柳师伯,此事误会颇多,还请师伯听情儿解释。”

柳苍倒吸了口凉气,声音微微颤抖,问道:“你叫我什么?师伯?你,你还,还自称‘情儿’?你究竟是谁?”

华斩情低着头,缓缓跪倒,道:“华斩情拜见二师伯。”

柳苍霍地站起身,柳如嫣也惊异万分的睁大一双美目,朱唇轻启却发不出声音。

柳苍顾不上不断涌出的冷汗,睨了眼场上不断聚拢来的目光后,缓缓坐回原位,平息心绪,笑得有些勉强,道:“原来你就是情儿啊,已经长这么大了……来,快起身,快起身。怎么不早些説清身份呢?你可知道师伯这些年多挂念你吗?”

华斩情缓缓起身,却未看向此时面色难掩慌乱的柳苍,便更未察觉此时心思飞转的柳苍渐渐凶恶的目光。

柳苍拉着华斩情在身边的位置坐下,面色已恢复如昔,轻声问道:“情儿呀,你此次深入魔窟可曾见到那天地教教主?”

华斩情摇头道:“没有,他只见了霆轩哥哥一人。”

“哦。”柳苍加大嘴角的狐度,问道:“那你可知当初灭我日月山庄的仇人是谁?”

“听説是天地教所为,但霆轩哥哥説可能另有其人,我们正要去查清一切呢。”

柳苍眼中瞬间精光一闪,仿似确定了什么一般。再度站起身,却是向场上众人朗声道:“诸位,诸位,此番柳某厚颜作主,邀天下英雄齐集于此,想来大伙已然知晓,只为一绝天地教之患。数十年来,魔教做恶无数,我正道之士,无不以除之而后快。”

场上刹时响起一片赞同之声。

柳苍待声音渐歇之时方才继续道:“日前小女被魔教所虏,不想却因祸得福。得蒙义子及几位少侠相救,不但全身而回,还探得魔教的巢穴所在。如此,我正道之士诛灭魔教之事指日可待!”

场上又是一阵叫好声响起,“诛尽魔头”、“血洗魔窟”之声不绝于耳。

柳苍忽然看了华斩情一眼,诡异的笑了笑,又向众人道:“除此之外,柳某义子还带回了一个……一个惊人亦喜人的消息。”

一瞬间,场上数百人屏息等待着下文。

柳苍拉起华斩情走到场中央,如洪钟般的声音道:“这位,在我柳家庄比武招亲的擂台之上,击退魔教青龙坛主的华虎,华少侠……”柳苍再度看了一眼一脸迷惑的华斩情后,高声继续道:“实乃魔教教主武天罡之女假扮!”

此言一出,平地惊雷一般,震得一众人瞠目结舌,震得华斩情呆立当场,忘了争辩。

“我説嘛!怎么这么一个乳嗅未干的小子便可打退青龙坛主那般厉害的角色。原来是一伙的呀!”参与过柳家庄比武招亲的聚贤门掌门之子涂毅当先开口,随后纷纷议论声、讨伐声响成一片。

南宫弦、张青书、风不停、云不住四人与华斩情都有些渊源,南宫弦与华斩情相交较深,风不停与云不住则是受过华斩情的恩惠,当此场面,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南宫弦心中更为争扎,还联想起华斩情的飞雪剑法与青龙剑法的相似,不禁怀疑起华斩情真乃魔教中人。

华斩情如坠迷雾之中,迷惘的看向柳苍,问道:“二师伯,你在説什么呀?我是情儿呀。”声音竟已嘶哑。

柳苍一扫慈善之相,厉声问道:“你爹可是叫武天罡?”

华斩情茫然的答道:“是呀。”

柳苍放声大笑,面容看上去有些扭曲,“天下皆知,武天罡便是天地教教主,你明明便是魔头之女,你还有何话説!”

华斩情刹时觉得眼前的 人陌生无比,“霆轩哥哥到底在哪里?你把他怎样了?”

柳苍冷笑道:“霆轩仍我义子,乃是正道大侠,岂会与你苟同?”

“柳庄主,不必再与这魔女多费口舌,将之拿下,我等诛灭魔教之事定可事半功倍!”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以洪亮的声音説道。

不待柳苍答话,云不住已硬着头皮道:“褚葛庄主也是武林前辈了,不觉得如此手段有些卑鄙么?这小女娃又未犯下甚大恶之事,何必为难于她?”

华斩情看向云不住,説不清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这瘦小的中年男子乃飞瀑山庄庄主褚葛明,冷笑了一声,道:“云二当家此话差以,对付魔教中人何谓卑鄙?再则,这魔女煞费苦心的夺下柳家庄婿位,定有阴谋,若真要等她犯下大恶,悔之晚矣!”

云不住还待争辩,却见身边聚贤门掌门涂继宗起身道:“褚葛庄主所言不差,这魔女小小年纪却阴险得紧!处心积虑混入可谓执我正道之牛耳的柳家庄,必有天大阴谋!”

云不住看向南宫弦,却见他眉头深锁,默不作声,不禁黯然摇头。

“我倒觉得云二当家所言有理。”就在云不住几欲放弃之时,玉剑派掌门玉德隆突然起身支持道,“我等即以正道自诩,怎可为难于一个小姑娘?”

“哎,”一个衣衫褴褛,一脸正气的青年男子挥手道:“玉掌门,成大事者怎可妇人之仁?以魔头之女为棋子不知可少牺牲多少我正道弟子,何乐而不为?”

玉德隆不死心的道:“顾帮主向来以侠义仁厚闻名天下,怎地今天也刁难起一个小姑娘来了?”

丐帮帮主顾乞天毅然道:“正所谓正邪不两立,我之侠义仁厚是对正道之事,是对无辜百姓,而对荼毒世人的魔教之人只有除之而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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