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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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宗仁扛着支猎枪,像个从战场上斗败下来的士兵,垂头丧气的从贞仙溪回来,在一转弯处,他与黄九碰了个正着。

看见顾宗仁全身湿漉漉,脸庞和衣服沾满了泥浆,黄九怔了一下,他想问顾宗仁发生了什么事,又怕顾宗仁骂他不该问的不要问。

黄九匆匆跑来找顾宗仁,是因为刚刚接到县粤剧团卢团长的电话,说是有件紧要事要找顾宗仁。是关于天娣的事。可顾宗仁今天心情不好,自言自语道:你卢团长缺了古天娣,粤剧团就没了戏?说话间,他盯了黄九一眼,鼻子没哼一声就从黄九身边擦过。可没走几步,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用手掌梳理了一下头发,抬起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看了看,才转过身来,吩咐黄九通知天娣今晚八点到大队部,他要找天娣谈心。

去年“十一”的文艺晚会上,公社文艺宣传队来到塘坑村晒谷场演出。有水和天娣曾是学校的宣传队员,被安排客串演出。演出前,大队长兼塘坑村生产队长黄九找到有水和天娣谈话,说今晚有县委领导、公社领导以及驻队干部出席晚会,要求他俩要端正思想,把这次任务看作是一个严肃的政治任务,一定要给领导们留下一个良好印象。有水和天娣知道这次任务的重要性,为了让黄九一百个放心,他俩当即表态一定会在领导面前倾力演出,让他们更好地了解我们桔乡人的风貌。

黄九那双有点打勾的眉毛扬了一下,好象放心不下,硬是把天娣拉到一边,叮嘱她要演好主角,别让驻队干部顾宗仁失望。

文艺演出开始。

轮到天娣和有水出场,他们合作表演的是粤剧《桔乡情》

该作品反映了一对男女青年,热爱祖国,热爱农村,为了改变农村一穷二白的落后面貌,决心在广阔的农村默默耕云,艰苦创业,为建设一个新农村而努力奋斗。

有水穿上一套从别人那里借来的蓝色长裤和红色无袖背心,表演剧中的男青年。而出演女青年的天娣则以红色的服饰打扮,以一个“蝴蝶式”的舞姿展现于观众眼前。她那绰约多姿的舞步,配以柔软的身形,加上美貌动人的脸蛋,随着清脆、洪亮的粤曲声响起,顿时倾倒了全场观众。

台下驻队干部顾宗仁今晚穿上一套整洁的“干部装”(俗称中山装),他的双眼像一架摄影机紧紧盯住天娣不放,越看越兴奋。

天娣是全柑乡镇数一数二最漂亮的姑娘,在去年参加肇庆地区文艺大奖赛,她分别拿了“花旦”奖、粤曲比赛个人一等奖。

顾宗仁歪过头低声问黄九:“她的成份怎样?”

“根正苗红。”

“是谁家的女儿?”

台上传来了娓娓动听的粤曲声。

顾宗仁几乎把嘴巴贴到黄九耳朵,指着正落力演唱的天娣,问:“她嫁了没有?”

“听说准备。”

顾宗仁的神经蓦然松弛下来,他认为还有争取的机会,便用命令式的语气说:“你帮我做个媒。”

黄九蓦地张大嘴巴,几乎能放下一只鸭蛋,吱吱唔唔答不上话。

顾宗仁倏地扳起了脸,意思是说,你们这些乡下干部就是老实,不晓得做人。

黄九的脸色刚才还像舞台两边艳红的灯笼,转眼间变成了天上的乌云,心里在说:你找对象关我屁事,怎么找上我的头上来了?刚说完,他又反悔了,觉得若不把话挑明,恐怕有水躲得了初一,也过不了十五,于是他很认真的对着顾宗仁说:“别枉费心机啦,你想插足进去比登天还难。”

“我顾宗仁用得着插足么?”顾宗仁几乎从椅子上弹跳起来,盯着黄九恶狠狠的骂:“我是在悬崖边救美,是为了不让鲜花插在牛粪上,懂吗?”说完,朝黄九喷了一口烟,烟雾如入无人之境,傲慢地直往上绕。

黄九见势不妙,只好低头不语。

这个时候,顾宗仁已经不在乎天娣的粤曲唱得怎么样,心里想着只要把天娣捕捉到手,什么粤曲都会让自己百听不厌。一不留神,烟灰仿佛开小差似的掉落到顾宗仁的衣服上,他急忙用手弹了弹,用嘴吹了吹,用嘴吹的时候,心里在想:演出怎么还不结束?

晚会终于结束了。

县领导、公社领导以及顾宗仁等干部一起上台与演员握手见面。

顾宗仁走在中间,脸庞上绽放出初春的明媚。他来到天娣面前,主动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掌,紧紧握住天娣柔软、纤细的手,自我介绍:“我姓顾,是柑乡大队驻队干部,能认识你,我非常荣幸。”说话时,淡淡的眉毛下一双狡黠的眼珠死死地盯住天娣隆起的胸脯。

以表示尊重,天娣本能地露出了如同水里荷花的笑意,说:“欢迎顾同志到柑乡大队驻队。”说话的同时,天娣把柔情的目光投了过去。

这下麻烦了,这“柔情”本来是表达一种善意,却让顾宗仁曲解为“一见钟情”。此时,他的眼神,就像玄幻小说里面描写的那种超度炽热目光,瞬间会让人感到眩晕,甚至窒息。于是乎,天娣不得不急急低垂脑袋,用左手拨弄了一下那瀑布式的秀发,有意遮挡住自己一侧的脸容,接着抽动了一下伸出去的右手,想把手抽回来,怎知手如垂钓的鱼线被物体钩住一样,失去了收放自如的感觉。

顾宗仁见天娣呶了呶嘴,以为是同自己说悄悄话,便把嘴巴凑近她的脸庞。天娣冷不防打了个喷嚏,不小心把口味溅到了顾宗仁的脸上,天娣陡然惊慌起来。看到天娣的双脚颤抖,惊魂未定,顾宗仁一边掏出手帕擦脸,一边对着天娣嘻笑着说没事,没事。

晚会结束后,顾宗仁偷偷写了一张字条,折叠成一架“小飞机”,然后像个纸飞机在空间飞行似的跑到后台,趁演员不注意把“小飞机”塞给了天娣,并用手势示意她待后才看。

天娣望着“小飞机”,随了感到愕然之外,同时也带着少女般的羞涩。说她羞涩,是因为对方向自己抛出了绣球。幸好有水与其他演员落妆去了。待顾宗仁走远后,天娣把“小飞机”看作收到大人给的过年“利是”,快速躲到无人区将之拆开,字条上写:天娣,想与你比翼双飞,宵夜我请,木棉树下等候。读完,天娣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一直红到耳根。怕被有水看见,她随即把纸条撕成粉末。

这个时候,黄九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往另一条岔路走去。走了几步,他越想越有气,回过头去盯住顾宗仁的影子,指手动脚的骂:去你妈的,我看你是个野心家、阴谋家、大坏蛋!

绕过一大片桔林,再穿过一条田埂小路,沿着小溪直上,前面就是有水的家,黄九眼前一亮,叫有水去通知天娣。

暮色已散。夜幕降临。

塘坑村青山绿水的秀丽完全被夜色吞噬,野外各种各异的声音此起彼伏,从各家各户窗口透射出来的灯光,显得十分微弱,忽明忽暗,就像发光的萤火虫。

一支长颈型的煤油灯摆放在顾宗仁的办公桌面,灯火在微弱山风的吹拂下,左右摇晃,忽明忽暗。

天娣依时踏进大队部,看见这种昏暗的环境,尤其是见到大队办公室只得顾宗仁一个人,她蓦然感觉到这里要比虎山岭恐怖,她埋怨自己怎么不同意有水陪同她来。

在顾宗仁的示意下,天娣端坐在顾宗仁正对面的椅子上,两手分别搭在大腿上。看似她像个学生安静地听老师讲课,实际上她脸上的肌肉因紧张而有点悸动、痉挛,脑里在想着顾宗仁找自己不知是不是为了今天的事。

“别紧张嘛。”顾宗仁恭敬地坐在他的办公位置上,飘出了几缕笑意。也许是无话找话,也许算是开场白。

天娣特别注意顾宗仁露出的这泯笑意,当确认没夹着邪念,是很自然的那种,才按捺住了那颗“怦怦”跳的心。随后,她问:“顾同志,不是说上政治课么?怎么只得我一个人?”

顾宗仁伸出食指摇摆了两下:“我有一个好消息。”

他故意把“好消息”三个字拉得很长,就像山涧回响的那种。他叫天娣猜一猜是什么好消息。

天娣滚动着两只晶莹的眼珠子,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笑问:“粤剧团招收我?”

“哈哈,果然是个聪明女。”顾宗仁一边有意识地往窗口边走去,一边自言自语:怎么突然起风啦?他在关门窗时,特别扫视了一眼窗外,然后踱步回到天娣身边,说天娣今天的表现实在让他有点失望。

天娣想,这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怎么要与之相提并论呢?她想了想,悟出自己今天的行为是做得有点过份,不晓得用婉转的方式去应对他。不过,既然顾宗仁说开了,天娣打算跟他说一声对不起:“顾同志,今天的事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有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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