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爱屋及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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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金丘似乎看出了柏羽的顾虑,轻轻的放开了手,道:“柏公子里面请!”

柏羽奇道:“丁老庄主认识我?”

丁金丘笑而不语,转身一个跨步便走进了祠堂。柏羽略一踌躇便闪身跟了进去。

这丁家祠堂外表虽然朴实无华,但里面却别有洞天,实在是非同一般。祠堂大殿修建得轩敞整齐,富丽堂皇,但见神幔供桌间一尘不染,显然是有人时刻都在打扫。

丁金丘回身望着柏羽,伸手道:“公子这边请!”

柏羽没有迟疑,现在也不是他需要迟疑的时候。柏羽相信,丁金丘绝对不会在这个地方暗算于他。

如果丁金丘真的在这个地方偷袭暗算,那可真是丢了神雕山庄先人的脸。神雕山庄自建庄以来,大小经历了数百战,每一战赢得都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就算落败,也败的是轰轰烈烈、可歌可泣。

从这个角度来讲,神雕山庄之所以能位列江湖四大武林世家,就绝不仅仅只是因为他们的武功自成一家、独步江湖!

一个没有信誉、没有江湖道义的家族,就算武功再高,也只能叫别人怕你,而不会让人真正的从内心去敬你!

自古至今,真正能征服人心的是道义,而不是强权。

祠堂内烛光满满,庄严肃穆,叫人一进来便肃然起敬。

神雕山庄的确有他值得人尊敬的地方!这个柏羽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

丁金丘等柏羽走进门来,立刻将祠堂大门紧紧关上。柏羽也不为意,随意的四下打量一番,他倒要看看这丁金丘到底想做些什么。

随着“咯吱”一声轻响,祠堂的大门已经被丁金丘关上,屋内顿时昏暗了许多,四下骤然静寂了起来,似乎连掉根针都能听得到。

柏羽的呼吸稍微有些急促了些,他回首瞧了丁金丘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言辞。

丁金丘不紧不慢,丝毫没有一点不安的神情!他似乎知道柏羽一定能沉住气。

柏羽已经意识到,只有一个心中无鬼的人才能如此镇定。

柏羽的呼吸慢慢的平复下来,他背起双手,驻足观望,只见大殿正中长桌上依次排列着许多灵位,其中最上首的一道灵位上赫然写着:神雕山庄第一代庄主丁公远山之灵位。

远山公灵位四周,供奉的都是神雕山庄建庄之初的丁姓族人。这些人的名字虽然生疏,但柏羽估计,这些人的丰功伟绩绝不在丁远山之下。

事实上,一生在幕后默默奉献的无名英雄要远远多于那些被人搬上神坛的英雄。

有时候,被人搬上神坛,不过是一些人的需要而已。但人们更需要的却是神坛下面的那些无名英雄。

柏羽正自沉思,似乎在膜拜眼前的英雄,却忽见丁金丘从身后转了过来,伸手道:“柏公子里面请!”

柏羽微微一笑,颔首不语,跟着丁金丘径直朝偏殿走去。

偏殿之中,灯光稍微微弱了些,漆黑的神幔下也摆放着一张沉重的长桌,长桌上依此供奉着一道道灵位。

柏羽忽然发现,丁金丘一进入偏殿,脸上的萧索之情顿时荡然无存,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脸的沉着与淡定。

可这份沉着与淡定之后,却是一种傲视群雄的豪情与骄傲。

柏羽实在是猜不透丁金丘为何会在一瞬之间突然出现这样的神情。

不过柏羽的这个疑问马上就有了答案。

丁金丘缓步走到长桌前,负手望着桌上的灵位痴痴的发呆,似乎忘记了身后柏羽的存在。

柏羽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老人竟似完全变了!

他虽然没有看到丁金丘的眼神,但是他能感觉到,一股逼人的杀气正朝自己袭来!

柏羽已经意识到,这里才是真正承载神雕山庄荣誉的地方。

柏羽突然便有了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他觉得眼前这个老人,不在是一个喋喋不休的老头,也不在是一个落寞孤独的哀者,而是一位实至名归的江湖大侠!

能被人称做金雕大侠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平凡的人呢?柏羽已经在嘲笑自己一开始的武断了。

柏羽断定,眼前这个人是不会说谎的!因为他没有必要对任何人说谎,除非因为爱!

智者不会因为索取而说谎,只会因为博爱而隐瞒。

柏羽已经打算要问这老人几句话了。

谁知丁金丘竟似乎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不等柏羽开口,他便慢慢转过身来,缓缓道:“柏公子有话不妨一会再说,你且看看这灵位上的人,你识得几个?”

柏羽凝神朝长桌上望去。

丁金丘回首念道:“塞外飞禽裘天怒。”

柏羽道:“裘天怒原名裘天喜,自幼孤苦,出身寒门,为出人头地,便拜在雪山派门下,苦练剑术。只可惜此人脾气古怪,不得师父、门人喜爱,所以直到其三十出头,武功也是平平,众人时常嘲笑于他。终于在一次被众师兄弟戏弄之下怒而伤人,最后被逐出了雪山派。”

丁金丘颔首笑道:“不错,”

柏羽继续道:“裘天喜离开雪山派之后,便远赴漠北,销声匿迹。直到十年后,漠北一带出现一伙盗贼,专门抢劫甘凉道上来往的商客,手段极其恶劣,向来不留活口,其中名气最大的一伙盗贼贼首,自称塞外飞禽裘天怒。”

丁金丘道:“后来有人认出,这裘天怒便是雪山派的裘天喜。”

柏羽道:“只因此人毫无江湖道义,滥杀无辜,最后引起公愤,遂遭官府和各路江湖豪杰大力追捕。被逼无奈、逃入深山,独居十载,自创“飞禽三刺”,重出江湖。传言与之交手的江湖人物,几乎没人能够接住他的“飞禽三刺”。这裘天怒竟凭借手中一把利剑,横行漠北十余年。”

丁金丘笑道:“那柏公子可知,此人后来如何?”

柏羽道:“后来裘天怒扬言要入关击杀雪山派门人,途径雁门关时,与神雕山庄庄主远山公交上了手。此役之后,裘天怒便音信全无了!”

丁金丘颔首笑道:“没想到柏公子连这个都知道!”

柏羽笑而不语,丁金丘接着又念道:“多情道人古春柳。”

柏羽道:“武当掌门玄虚道长的师叔,近百年来武当门下最出类拔萃的弟子之一。只因此人心性不纯,无意修道,常年沉迷于女色不能自拔,终被武当逐出门墙。”

丁金丘道:“所以他并没有使用他的道家名号行走江湖。”

柏羽道:“但此人出武当之后,虽然还俗,却依然着道装,佩长剑,以出家人自居。”

丁金丘道:“他是练武的天才,心思敏捷,无师自通,最为可怕的是,此人的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剑下从不留活口!所以江湖中人对他是又恨又怕!只是这厮却也自负的很,时常跟人叫嚣自己是个多情之人,一生都毁在一个情字上……”

柏羽道:“据说此人离开武当不到一年,便已名动江湖,杀人无数。还加入了一个名叫“黑旋风”的杀手组织,以杀人为生!他要价很高,却从未失手!”

丁金丘笑道:“从未失手?倒也未必!”

柏羽道:“此人后来接受他人重金委托,夤夜闯入神雕山庄,刺杀远山公。大家只知道,远山公安然无恙,神雕山庄也是毫发无损,但自此江湖之上便再无多情道人的消息了。”

丁金丘哈哈笑道:“柏公子还真是博闻广识啊!”

柏羽还是笑而不语。

丁金丘继续念道:“瘸脚头陀鬼见愁。”

柏羽道:“鬼见愁又叫傻和尚。身长八尺,天生神力,擅长伏虎罗汉拳。原本只是少林寺一名烧火打杂的小厮,后偷学少林武功,被打折双腿赶出少林,遇异人搭救,治愈双腿并传授武功,自此便扮作头陀模样,自称傻和尚,浪迹江湖,杀人无数,罕逢敌手。”

丁金丘道:“当年傻和尚横行江湖之时,少林寺曾派出罗汉堂八大神僧出寺清理门户,可是这傻和尚行踪不定,八大神僧好不容易才在武昌城下把他堵住,可是八人联手,与傻和尚激战了三天三夜也没能将其制服。”

柏羽道:“后神雕山庄庄主远山公路经武昌,见八大神僧七死一伤,及时援手,一箭便射穿了傻和尚的咽喉!”

丁金丘含笑点头,转首往下面的牌位望去。只听柏羽念道:“铁剑无敌黄师吾,手中一柄铁剑重达八十三斤,一剑出手,鬼神抖擞。只是遇到远山公以后,自己很快便变成鬼了。”

“井上木子,东瀛狼人,使的一手好刀,本是扶桑忍者传人,后不知何故,流落中土,残酷好杀,后遇远山公被卸骨断筋,武功尽失,自杀而亡。”

……

丁金丘目光闪动,道:“公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见识,老朽钦佩之至!”

柏羽面无表情,一路念了下去,可待他念到长桌边上最后一道灵位时,竟住口不言了,脸上也露出诧异之色。

原来最后一道灵位竟是一道无名灵位!

丁金丘跟了过来,淡淡问道:“公子可知道这个灵位是谁的?”

柏羽沉默了良久,缓缓道:“还请庄主示下!”

丁金丘一字字道:“白龙天王柏天罡!”

柏羽耸然动容,胸口也开始起伏不定,显然丁金丘的话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丁金丘冷漠的面上忽然显出一丝暖色,目光也变的很柔和,轻声问道:“据江湖上的朋友们说,柏天罡是公子的生父?”

柏羽凝视着牌位,沉默了很久,才一字字道:“正是!”

丁金丘也凝视着无名牌位,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死者长已矣,活者且偷生!柏老弟有公子这般传人,死也瞑目了!”

柏羽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淡淡道:“前辈刚刚说过,这里供奉的都是神雕山庄的仇人?”

丁金丘微微一笑道:“公子好记性!”

柏羽握紧了手中的灵蛇软剑,道:“那前辈为何还不动手?”

丁金丘哈哈一笑道:“江湖传言,公子是黑衣社的杀手?”

柏羽冷笑道:“不错!我曾在善因大师的方丈室中,袭击过丁庄主和王老爷子,丁庄主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丁金丘一听,哈哈笑道:“这个我还真是不记得了!”

柏天罡是神雕山庄的仇人,那柏天罡的儿子又怎能活着离开神雕山庄呢?

柏天罡当年死的不明不白,会不会跟神雕山庄也有关系?

丁金丘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到底是何用意?

柏羽没有出声,手中的灵蛇软剑握的更紧了。

丁金丘道:“神雕山庄的上任庄主远山公,公子想必是有所耳闻的?”

这个柏羽自然知道,当年天绝老人横行江湖之时,虽然也找过神雕山庄的麻烦,可神雕山庄却没有一个人死在天绝老人的手下,这全靠老庄主丁远山的周旋。

丁远山经营的神雕山庄虽然比不上天绝老人的霸气、南宫世家的侠名、少林武当的声势,但也是名动江湖,位列武林四大家。

丁金丘继续道:“自从他老人家仙去之后,老夫接掌神雕山庄,可惜……老夫没有一样比得上他老人家,再难续神雕山庄当年的辉煌……本指望我的儿子们能中兴大业,做些惊天动地的事情……”

丁金丘望着柏羽,眼中似乎有些红润。

丁金丘笑了笑,接着道:“我是个失败的儿子,更是个失败的父亲!我本不配做这神雕山庄的庄主!……”

柏羽没有打断丁金丘的话,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接丁金丘的话,他想丁金丘绝对不会只跟他说这些,他肯定还有话说。

丁金丘道:“我的大儿子丁崖,他其实是一个很有作为的年轻人,机敏果敢,颇有担当,可惜太过于急功近利……”

柏羽没有问丁金丘,为何一直没有和丁崖相认,他知道,如果别人不想告诉他,问了也是白问。况且,柏羽对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很感兴趣。

丁金丘继续道:“我的二儿子丁岩,太过于自私,心胸狭隘……他容不下人。我只求他将来能有一个善终,便是他的福气了……”

柏羽轻轻的点了点头道:“经此变故,兴许他就变了。”

丁金丘继续道:“我的三儿子丁峰,他其实是我抱养的孩子,沉稳寡言,遇事也有主见,只可惜太骄傲了些。当他得知我不是他亲生父亲之后,便愤而离去,整天跟一帮江湖败类厮混在一起……”

柏羽无言,丁金丘却又是一声叹息。一种无可奈何、回天无力的叹息。

丁金丘继续道:“这全是我教子无方,怨不得任何人!”

丁金丘的声音忽然变得十分的严肃,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本不该替他们操这么多的心!可是神雕山庄的百年基业不能在我的手上毁去……”

柏羽隐隐感觉有些异样,吃惊的望着丁金丘。

丁金丘继续道:“这些年来,我殚精竭虑,就是想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那天我故意跟丁峰说要在丁岩婚礼的第二天传位于他,借此机会试他三人一试。却没想到这一试……哎!”

柏羽没有想到,丁金丘会在他面前说出这些话来。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丁金丘为什么会在柏羽这样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面前喋喋不休、自曝家丑呢?

丁金丘难道就不担心柏羽把这些事情说出去?

还是因为丁金丘觉得柏羽已经是个死人,死人是绝对不会泄露任何秘密的?

柏羽忽然觉得忽然觉得十分疑惑,不知道丁金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丁金丘见柏羽什么话都没说,接着又道:“听说你的武功是你母亲传授的?”

柏羽道:“不错!”

丁金丘道:“她现在还好吗?”

柏羽道:“前辈认识家母?”

丁金丘似乎没有听到柏羽的话,自言自语道:“她现在怎么会好?她现在肯定好不到哪里去的……她一个人孤苦无依……这些年她肯定吃了不少苦……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他……”

柏羽一听,面色顿时大变,怒道:“你刚说什么?是你害了家母?”

丁金丘痴痴的看了柏羽一眼,道:“不错……”

只听“哐”的一声清响,柏羽手中的灵蛇软剑已经出鞘,剑尖直指丁金丘的咽喉。

柏羽怒道:“你说,你为什么要杀死我的母亲?”

谁知丁金丘面对着柏羽冰冷的剑尖竟无动于衷,淡淡道:“我怎么会杀死你的母亲……?”话音未落,便又忽然变色道:“你母亲她……她死啦?”

柏羽听着,鼻子忽然一酸,眼眶也有些湿润。淡淡道:“家母在三年前便已经遭人毒手了!你……”

丁金丘的瞳孔在收缩,眼角在跳动,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柏羽没有料到,丁金丘听到这个消息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但他已经意识到,母亲绝不可能是丁金丘杀死的。

丁金丘沉默了很久,才平静下来,淡淡道:“你母亲是被何人暗算的?”

柏羽道:“黑衣社的人……”

丁金丘道:“黑衣社的人?你亲眼所见?”

柏羽道:“眼见未必是真!耳听未必不实!”

丁金丘也不追问,挥袖擦了擦眼睛,然后笑了笑道:“你觉得神雕山庄怎么样?”

柏羽道:“很好!”

丁金丘道:“那你愿不愿意留在神雕山庄?”

柏羽没有说话。

丁金丘道:“我可以替你澄清冤屈……”

柏羽喜道:“前辈意思是说,当日在东林寺中袭击你的黑衣人不是我?”

丁金丘道:“只要你答应留在神雕山庄,我便将整件事情公之于众,如何?”

柏羽冷笑道:“庄主想留下我,恐怕还要先问问我手里的这把剑答不答应才好!”

丁金丘一听,笑道:“公子误会了!”

柏羽望着他,就想望着一只怪物一样。

丁金丘也望着他,眼睛里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道:“好,我再带你去一个地方。”

柏羽还是没有说话,但却已经跟着丁金丘走了出去。

朝阳已经升起,草间的露水在慢慢挥发,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阵淡淡的清草香。

他们沿着一条碎石小路,来到一片翠绿的竹林中,林中三五茅舍,建筑得又小巧,又精致,看来宛如图画。

柏羽的心突然“咚咚”的跳个不停,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一下子回到了阔别数年的家里。

柏羽记得,自己从小习武的地方,母亲也是住在一片竹林中,林中三五茅舍,结构布局竟和眼前一模一样。

柏羽心中忽然有了种说不出的怒意,手心也慢慢渗出汗来。他似乎已经确认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便在眼前!

他想问,可惜又不知道从何问起!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因为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并不像是一个会在背后搞偷袭暗算的人!而且他刚刚已经否定了这个人就是杀害母亲的凶手!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柏羽道:“三年前,你曾见过我的母亲?”

丁金丘叹了一口气道:“没有!”

柏羽道:“自我记忆以来,我母亲已有十几年不曾离开过竹林小屋,没有人知道她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丁金丘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之光,道:“公子是想说,这茅屋和你母亲住的地方一模一样?”

柏羽道:“不错!”

丁金丘脸上已经露出了十分开心的表情,连声道:“好!好!好!……”

柏羽奇道:“好什么?”

丁金丘看了他一眼,笑了一笑,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淡淡道:“当初她离开神雕山庄之时,我们便发誓,今生再不相见!”

柏羽愣住了,他也不知道丁金丘在说些什么。

柏羽道:“这里的茅屋……?”

丁金丘的眼中又发出淡淡的笑意,一丝柔情从脸上掠过,笑道:“公子还是觉得这茅屋很奇怪,对吗?”

柏羽道:“不错!你为何要仿造我母亲居住的茅屋?你又是如何知晓……”

丁金丘不等柏羽把话说完,便已经开始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丁金丘道:“这里的茅屋已经盖了三十多年了,每年都有人过来修葺……”

柏羽吃惊道:“三十多年?”母亲居住的茅屋是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年的,这个柏羽心中自然很清楚。

也就是说,就算仿造,也是母亲仿造了神雕山庄的茅屋,而不是神雕山庄仿造了她的茅屋。

柏羽更疑惑了。

丁金丘忽然问道:“公子可知道,我为何要将你留在神雕山庄?”

柏羽已经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丁金丘与母亲的关系非同一般……

柏羽没有回答丁金丘的话,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从丁金丘这里问到什么话。柏羽已经打算转身离去了。

虽然丁金丘也没有正面回答过他的问题,但他已经知道了答案,而且还知道,这里面必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丁金丘望着柏羽在笑,笑的却有些凄凉:“走吧,走吧……”

丁金丘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变成了一声叹息。

林中一阵微风吹过,竹林犹如一个轻健的舞者,翩翩起舞。

就在这时,空中忽然闪出了一个人,一柄剑!

一道匹练剑光犹如闪电一般从空中直击丁金丘的后脑!

丁金丘还在低头沉思,叹息伤神,这道剑光却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背后。

柏羽正想转身离去,只见剑光一闪,等他发现有人偷袭丁金丘,想要出手替丁金丘挡剑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丁金丘好似悲伤过度,昏昏沉沉,完全没有感觉到危险的来临,他只是轻轻的叹息着,径直朝林外走去。

他的步子迈的不大,而且还十分的缓慢,可是空中那道闪电般的剑光激射而下的时候,却连他的衣袂都不曾沾上分毫。

在这一瞬间,柏羽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上,手心也渗出了冷汗,他甚至已经忘记了呼叫。

可丁金丘却似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还在垂首往前走去。

空中飞下来的人力量已完全使出,收势不及,整个人随着剑光一道朝地下重重的砸下。

剑尖刚一落地,便又一个空翻,站直身体。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根青竹,从前面斜斜弹起,击中他的面门。

只听“哎呀”一声大叫,此人丢掉手中利剑,捂着半边脸,瘫坐在地,脸上的面巾也已经耷拉下来,露出一张酱色的脸,脸上一道血痕清晰可见。

柏羽朝那人望去,只见那人脸色铁青,一脸怒意。

“朱尽忠!”柏羽失声而呼,声音中充满惊疑!

朱尽忠也抬头望着柏羽,眼睛里满是恐惧之色,想开口说什么,却又只是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原来,丁金丘离去之时,竟然轻带软竹,朱尽忠刚刚落地,软竹便即弹回,将他打个正着。

时间把握之准,力道拿捏之精,实在叫人匪夷所思,柏羽已经惊呆了。

清风阵阵,绿竹曼舞。

丁金丘缓缓转过身来,静静的望着朱尽忠,又轻轻的叹息了一声,竟然什么都没问。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柏羽转身看着他,眼中已经充满了敬意。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丁金丘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柏羽暗道:前夜即便是自己不出手,丁岩也未必能取得了丁金丘的性命!兴许丁金丘不是躲不开丁岩的第一箭,而是因为他太失望了,不愿意再去躲罢了!

柏羽什么都没说,他似乎已经明白丁金丘把他留在神雕山庄的用意了。

多年前一段美好的爱恋,虽然没有结果,但却是刻骨铭心。

今日有缘再见,能够托付终身,也足以慰藉一颗孤独的心。

更为重要的是神雕山庄的未来,再无可以托付之人……

柏羽望着丁金丘,淡淡道:“谢谢你!”

柏羽为什么要谢丁金丘?

柏羽心里明白,丁金丘心里也明白。

丁金丘脸上的悲伤之情更甚,可他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话:“如果你愿意,神雕山庄随时都欢迎你……”

丁金丘已经转身朝林外走去,边走边说:“你也可以走了!记住,回去之后千万不要告诉你师父,你曾经来过这里,否则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柏羽朝朱尽忠望了望,又望望丁金丘。

丁金丘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在和朱尽忠说话吗?他认识朱尽忠的师父?

丁金丘已经离去了,柏羽死死的盯着朱尽忠,一字字道:“你什么要刺杀丁庄主?”

朱尽忠缓缓站起身来,喃喃道:“没想到丁金丘竟有如此身手……”

柏羽的眉头紧皱,慢慢举起手中的剑,道:“出手吧!”

谁知那朱尽忠眼睛一翻,竟朝柏羽背后望去,脸上突然现出惊喜之色,疾声呼道:“义父!你怎么来了?”

柏羽冷笑一声,并不回头,眼睛死死的盯着朱尽忠的手。

朱尽忠的手臂已经扬起,向远处的朱顺天挥手致意,眼睛望着前方,径直从柏羽身边走了过去。

朱尽忠连看都没看身边的柏羽一眼,他似乎对柏羽放心的很,完全不担心柏羽会突然从背后出手偷袭自己。

柏羽很愤怒,朱顺天真的来了,他慢慢的回头望去。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柏羽眼前顿时一片白烟弥漫,伸手不见五指,柏羽恐怕烟雾有毒,立刻屏住呼吸,飞身跃起。

烟雾弥漫,四五丈之内一片模糊,柏羽飞身跳出烟外,暗自用功,发现没有中毒迹象,心想朱尽忠只是求个脱身,并无伤人之念。

柏羽暗道,这朱尽忠还真是会演戏!

过了很久,烟雾才慢慢散去,于是柏羽又回到了茅屋前,可是这里早已不见朱尽忠的踪迹。

柏羽轻轻的走进茅屋,推开掩着的柴门,四下打量了起来。小屋里空无人迹,各处桌椅摆放的十分整齐,桌椅之上一尘不染,看来此处也经常有人前来打扫。

柏羽拉过一张藤椅,轻轻的坐了下去,他打算静静的想一想。

谁知柏羽刚坐下,忽然听到屋外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难道是神雕山庄的庄奴过来打扫屋子?

柏羽暗自祈祷,只求这些人莫把自己当成小偷才好,不然又要生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柏羽已经站起身来,静静的瞧着门口,他在想自己该如何跟这些人解释。

可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来人竟然不进门,而是静静的站在门后一动不动。

柏羽已经知道,来人肯定不会是神雕山庄的人,因为神雕山庄的人是不会站在自家门外的。

那么来人是谁呢?

朱顺天?

柏羽的脑袋顿时嗡的一声响,一阵热血涌上头顶,浑身都几乎忍不住发起抖来,因为柏羽正想去找朱顺天,很多事情似乎只有朱顺天才能说的清楚了!

这时,门外的人已经开始说话了,道:“你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

柏羽惊呆了,这是朱尽忠的声音!朱尽忠怎么会去而复返呢?

柏羽长长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望?

如果真是朱顺天,柏羽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才好!

柏羽淡淡道:“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会再跑回来送死?”

朱尽忠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只要死得其所,死有何惧?”

柏羽惊疑了,他没有想到朱尽忠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柏羽走到门边,轻轻的把门拉开了,这时他看到了一张铁青的脸,还有两道坚毅的目光。

柏羽笑道:“你真的不怕死?”

朱尽忠道:“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回来,请公子答应我一件事情!”

朱尽忠的做法实在太反常,柏羽一时搞不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随即淡淡道:“什么事?”

朱尽忠道:“只求公子快快离开我义父,走的远远的,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柏羽笑道:“为什么?难道你害怕我抢了你的义父?”柏羽说着,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

朱尽忠目中突然射出两道寒光,冷冷道:“我本不想杀你,可是如果你执意不听劝告的话,恐怕……”

柏羽道:“恐怕什么?”

朱尽忠道:“恐怕今天你非死不可了!”

柏羽叹了口气,道:“我本来已经不想杀你了,可惜……”

朱尽忠酱色的脸骤然变得发紫,满头青筋都暴了出来,手腕一翻,一道剑光便朝柏羽的前胸飞去。

柏羽微微一笑道:“使剑并不是你的强项,如此莽撞,与自杀何异?”

朱尽忠一言不发,屏气凝神,一连刺出十余剑。

只听剑风霍霍,又急又响,小小茅屋之内顿时桌倒椅翻,一片狼藉。

朱尽忠的剑越刺越急,柏羽左腾右闪,手中利剑始终没有拔出。

朱尽忠暴喝连连,似乎已经开始拼命了。

柏羽的武功修为显然远在朱尽忠之上,但见漫空剑影,朱尽忠早已全力以赴,可惜剑锋偏偏连柏羽的衣袂都沾不到分毫。

朱尽忠有些急眼了,大喝一声,凌空飞起,手中利剑横扫而过。这朱尽忠竟然把剑当成鞭使了。

柏羽被他这一怪招惊的一呆,身形急转,只听“刺”的一声,柏羽的衣袖已被利剑扫上,开了一条大口子。

柏羽再不迟疑,眼见朱尽忠招式用老,身在半空,立刻挥剑直刺,只听“当”的一声,朱尽忠手中利剑便已跌落在地。

朱尽忠紧握手腕,但见丝丝鲜血自指缝中渗出,原来柏羽一剑刺中了朱尽忠的右腕。

朱尽忠落地后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挣扎着后退几步,恶狠狠的望着柏羽,胸口起伏不定,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

小屋里又恢复了静寂,柏羽背门而立,静静的望着朱尽忠,一言不发。

门是开着的,门外微风阵阵,翠竹轻舞飞扬。

就在这时,柏羽忽然感觉屋内光线一暗,猛然回头,竟发现一团黑影像利箭一般自竹林之中直射过来。

仔细看时,那团黑影却是一个身穿黑衣、头蒙黑巾的黑衣人,此人手持利剑,身形如风。

剑光一闪,长剑已经闪电般刺向柏羽的背心。

这一剑的速度,比飓风还急;这一剑的力道,比大潮还猛;即便不是从背后偷袭,而是从正面强攻,天下能避开这一剑的人也绝对不会超过十个人。

柏羽感觉胃里一阵抽搐,浑身上下一阵寒意袭来,他想躲避,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劲风刺耳,柏羽只感觉背心一凉,一阵钻心的剧痛瞬间便传遍全身。

黑衣人的剑尖已经刺入柏羽的脊背。柏羽浑身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瞬间,柏羽的身子已经飞掠而起,同时挥剑后击,凌空一个翻身,撤到屋内一角。

黑衣人一击得手,竟不给柏羽任何喘息之机,紧跟着第二剑便又刺出,劲道之猛,出剑之急,更甚第一剑。

柏羽感觉,此人的武功生平未见,此人的速度无人能及。实乃江湖一流好手。

柏羽自出道以来,虽称不上是身经百战,可是他对付过的武林高手却也不在少数,化解的危机更是数不胜数。

可像今日这么致命的危机,他还是头一遭遇上。

柏羽望着黑衣人刺过来的剑锋,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偏偏就在这时,屋里又是“呼”的一声,一把藤椅带着风声,朝柏羽这边直飞过来。朱尽忠一跃而起,紧跟在藤椅之后,一拳便朝柏羽的面门打了过来。

柏羽可以看到,朱尽忠眼中喷出的火焰!柏羽可以感觉,黑衣人剑中激射的杀气!

茅屋中可以退的地方本就不多。柏羽的面前是一柄利剑,柏羽的右边是一记猛拳,柏羽的身后是一堵厚墙,只有左边尚有空间。

柏羽只有往左边退,可他刚退两步便已无路可退。柏羽已经被逼到了墙角。

墙边的小桌已被撞翻,柏羽的空门大开,全身上下似乎都是破绽,可是他却连一点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柏羽成了一只待宰的羔羊。

眼看黑衣人的剑锋就要刺入柏羽的胸口,朱尽忠的猛拳也已经沾到柏羽头发。

就在这时,黑衣人和朱尽忠忽然感觉眼前剑光一闪,柏羽的手中便已经多出一把利剑,还不等他二人反应过来,柏羽的剑就已经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刺了出来!

柏羽在此危机万分的情况之下,以对方最想不到的方式,从对方最意想不到的方向出手了,刺的更是对方最想不到的部位。

柏羽这一剑突然、迅疾、霸道、无声无息,不仅让对方无法预料,就连他自己事先也没有想 到。

这一剑已经不是人类可以凭空创造出来的剑法,这是在拼命,更是在赌命!柏羽已经别无选择!

可偏偏就是这无可奈何的一剑,不但汇集了天下剑法中的精粹,也将武学的精义发挥的淋漓尽致。

倘若说黑衣人刚刚偷袭柏羽的那一剑,世上能避开的人不超过十个,那柏羽的这一剑,世上能避开的人恐怕连一个都没有,就算天绝老人再生,南宫一凡亲临,估计也不会例外。

奇迹发生了。

本来已经完全陷入绝境的柏羽,一剑刺出之后,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剑光消失的时候,黑衣人手中的利剑已经掉在了地上,右肩之上血流不止。

凌空飞过来的藤椅也已变的粉碎,朱尽忠的拳影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朱尽忠再次握着右腕退到墙角,他眼中的怒火已经熄灭,变成了一种难以置信的惊诧。

烈日当空,一缕阳光穿过竹林,从窗外照进小屋,照在柏羽的脸上,可他的脸上却似乎结着一层冰。

柏羽望着黑衣人,冷冷道:“阁下好高明的剑法!以阁下的身手,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会从背后偷袭别人的人!”

黑衣人没有出声,望着柏羽,眉头紧皱。

柏羽继续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黑衣人冷冷道:“我若想杀你,你早就死一百回了!”

柏羽愣住了,他觉得黑衣人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见过。

朱尽忠听到黑衣人的话后也惊呆了。他痴痴的望着黑衣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黑衣人转首望了朱尽忠一眼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虽然这次你事前没有告诉我,但是我并不怪你!只是你要记住,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朱尽忠眼中的冰雪慢慢融化了,脸上露出了笑容,看上去很满足,很快乐。兴许是因为黑衣人的态度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黑衣人忽然又回过头来望着柏羽,冷冷道:“我虽不愿意杀你,但今天你却非死不可!”

柏羽冷笑一声,并不辩驳,想杀他的人实在太多,如果一一辩驳,那他不用等人来杀,也早就累死了。

柏羽已经轻轻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黑衣人却从腰上轻轻解下一条丝带。

黑衣人竟然不去捡掉在地上的利剑,而是用一条丝带对敌。

这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

骄傲的人必定有过人之处,柏羽忽然感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他已经明白,不管黑衣人的手里是丝带还是利剑,都足以致人死命!都是杀人利器!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决战已开始,柏羽已经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黑衣人手中的丝带已经开始翩翩起舞,丝带在这黑衣人手中,竟似变成了活物,具备了一种神奇的力量。虽然无声无息,却足以摄人魂魄!

柏羽已经连续刺出七七四十九剑,剑剑都是游龙剑法中的精妙招数,剑光闪动间,一会似钱塘涨潮,轰轰隆隆,一会又如金戈铁马,战鼓阵阵。

柏羽自出江湖以来,以一套游龙剑法横行天下,通常之人斗过三五回合,就已经被柏羽毙于剑下。

酣斗数十回合的情况几乎没有出现过。

可是今天这一战,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战了百十回合,却仍然不分胜负。

柏羽知道,今日所遇之敌,生平仅见。倘若不全力以赴,恐怕再也走不出这间小屋。

一念至此,柏羽长啸一声,长剑抖擞,招招都是不惜与敌同归于尽的杀手。每一剑刺出,都丝毫不留余地,也绝不留余力。

小屋之内,剑气纵横,柏羽转眼间又已刺出二三十剑,每一剑刺出,都像是壮士杀敌,义无反顾,其悲壮惨烈,可比当年荆轲刺秦。

可是这二三十剑刺出以后,竟如泥牛入海,瞬间都化为乌有。也不知道那黑衣人使的什么招数,柏羽只是觉得眼花缭乱,所有的招式便遁入无形。

柏羽有些着急了。

他已经意识到,拼命是没办法解决问题的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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