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是敌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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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柏羽的剑招如何变化,黑衣人都是不紧不慢的挥舞着手中一条丝巾软带。

柏羽那疾风骤雨般的游龙剑法,遇到黑衣人之后,似乎完全失去了威力。

朱尽忠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笑意。他发现柏羽的剑招越来越慢,剑风越来越缓,力道越来越轻。

渐渐的,小屋内的杀伐之竟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能见到轻如飞絮、慢如浮萍的淡淡剑影。

朱尽忠感觉柏羽马上就要落败了。

就在这时,忽听柏羽长啸一声,剑光一闪,直刺黑衣人的咽喉。

黑衣人脚下生风、身形急转,手腕轻轻一抖,手中丝带便朝柏羽的剑身缠了过去。

谁知柏羽的剑刚刚刺出,脚下忽然一变,朱尽忠也没看清他的脚步是怎么变的,只是觉得眼前一花,柏羽已经闪到了黑衣人的身后。

开始那一剑本来明明是向黑衣人的咽喉刺出的,此刻柏羽手中的剑却忽然变了方向,剑锋一转竟朝黑衣人的脖子上抹去。

黑衣人也禁不住厉声喝道:“好剑法!”

话音未落,空中纷繁多姿的带影便已消失,黑衣人用掌代刀,斜斜的朝柏羽的手臂直切下去。

但听风声霍霍,黑衣人这一肉掌,竟然生出风来,实在是利于刀刃。

说时迟那时快,黑衣人的掌刀还没沾到柏羽的衣袖,柏羽手中的利剑竟又变了方向。

本来要割黑衣人脖子的剑锋突然消失了,一道剑光又朝黑衣人的咽喉刺了过去。

谁也想不到,柏羽的剑招又变了回来。朱尽忠的双眼瞪的跟灯笼似的,打死他都不相信,柏羽的剑招会有这样的变化。

其实柏羽出剑的方向一直未变,变的只是他的脚步。

只听“嗤”的一声清响,屋里忽然就变的鸦雀无声了,柏羽和黑衣人已经分立于两个屋角,柏羽手中利剑也已入鞘,黑衣人右肩上的衣衫已被剑尖刺出一个小口。

黑衣人凝视着柏羽,淡淡道:“天绝神剑?”

柏羽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虽然听过“天绝神剑”,却不明白黑衣人在说什么。

黑衣人的话一出口,朱尽忠就跳了起来,一剑便朝柏羽刺了过去。

柏羽面对朱尽忠刺过来的剑,既没有躲闪,也没有还击。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黑衣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朱尽忠的剑光已经照亮了柏羽的脸颊,柏羽还是一动不动。

眼看朱尽忠就要一剑刺死柏羽,黑衣人却忽然出手了。他只是轻轻的抬了抬手,然后朱尽忠手中的利剑便掉在了地上,剑身上还缠着一条丝带。

柏羽还是没有动,这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朱尽忠杀不了柏羽,这一点柏羽知道,黑衣人知道,朱尽忠却似乎并不知道。

如果朱尽忠一定要杀柏羽,那么最后被杀的肯定是朱尽忠,这一点柏羽知道,黑衣人也知道,所以黑衣人便及时出手了。

可惜朱尽忠还是不知道,他瞪大了眼看着黑衣人,一脸的疑惑。

黑衣人也望着朱尽忠,眼里似乎蒙着一层冰,冷冷道:“我刚说过,下不为例,是吗?”

朱尽忠已经僵住了,满头冷汗,雨点般落了下来。

黑衣人接着道:“你先走吧!我想单独跟他说几句话。”

朱尽忠没有动,一字字道:“他使的就是天绝神剑!公子,你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这里!”

黑衣人沉默了。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态度。

朱尽忠长长叹了口气,仰面叹到:“罢了!罢了……”

黑衣人也叹了一口气,叹气间他的手忽然一抖,手中的丝带立刻挺的笔直,就像是一柄利剑。

剑挥出,如清风拂过柳叶,如竹影扫过台阶,虚虚实实,如梦如幻。

柏羽的眼中已经射出了光亮,嘴巴也张的老大,他已经惊呆了。黑衣人为什么会对朱尽忠突施杀手?难道仅仅只是因为朱尽忠没有执行他的号令?

黑衣人的这一剑招,竟和柏羽刚刚使出的那一招一模一样。在这一瞬间,黑衣人手中的丝带,已经变成了无所不能的杀人利器。

就在这一瞬间,朱尽忠的冷汗已湿透衣裳。他知道他完全不可能破解黑衣人的这一招剑法,他不能招架,不能迎接,也不能闪避。

朱尽忠似乎也没打算去招架,去迎接,去闪避。他已经慢慢闭上了双眼,甚至还微微的转过身去。

朱尽忠已经打算尽忠去了。他知道黑衣人的脾气,没有任何人可以违抗他的命令,一次都不行!但朱尽忠今天已经违抗了两次,显然黑衣人还是给了朱尽忠很大的面子!

柏羽已经不能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他却出手了。他实在是不想朱尽忠就这样死去,他还有很多话要问朱尽忠。

柏羽一剑挥出,森寒的剑气立刻激荡开来,满屋的带影也被激的乱七八糟,黑衣人在往后退。

柏羽的这一剑已将黑衣人所有的攻势全部化解,他只有向后退。

黑衣人虽然毫发无损,却也无力再进攻。

柏羽虽然化解了黑衣人的攻势,却也是强弩之末。

就连柏羽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手去救朱尽忠,兴许是因为朱顺天。当然,这只是一瞬间的感觉而已。

谁知就在此时,忽然有四道剑光从屋顶上、房门外、两窗间飞出。

柏羽为了化解黑衣人的那一招,早已用完了所有的力量,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招的威力,若不尽力,非但无法化解,恐怕要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四道剑光,柏羽只能坐以待毙了。因为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抵抗的力量。

剑光一闪间,四柄利剑已经同时刺入了他的身体。

他所有的力量立刻全部崩溃。只听“哐当”一声,柏羽手中的灵蛇软剑已经跌落在地。

且说丁金丘眼见留柏羽不住,便不再勉强,悄然离开了竹林。谁知刚走出竹林,便见丁峰气喘吁吁的朝自己跑了过来。

丁金丘微微的皱了皱眉。

丁峰边跑边大声喊道“爹爹,不好了……”,说话间一下子扑倒在丁金丘的脚下。

丁金丘转过面去,冷冷道:“今日是你大哥大喜的日子,你不在外面帮忙,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丁峰泣声道:“大哥他……大哥他……”

丁金丘闻言一惊,急道:“你大哥怎么啦?”

丁峰道:“大哥他在财爷爷的房中自杀身亡了……”,说完,便嚎啕大哭起来。

丁金丘面上闪过一丝冷笑,却又不动声色的问道:“胡说八道,无缘无故,你大哥怎么会自杀呢?他跑到财爷爷那里做什么?”

丁峰一脸无辜的望着丁金丘道:“我也不知道……”

丁金丘一掠长袍,道:“带我去看看!”说话间,已经纵身掠了出去。

丁峰面上露出一丝狞笑,干哭几声,便急忙跟了上去。

丁金丘绝对不相信丁岩会自杀,如果丁岩会自杀,那么母猪也会上树了。

毕竟有胆量自杀的人,通常都有过人之处。丁岩绝对没有自杀的胆量。

不过丁金丘也有些担心,毕竟昨天晚上,丁岩所经历的事情,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想到这里,丁金丘也有些心急起来。

丁金丘从竹林外一路疾行,直奔丁岩的新房而去。

朝阳已经升起,神雕山庄内外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不时有宾客向丁金丘行礼,丁金丘只是敷衍一下,便绕道而行,显然众人并不知道丁岩的死讯。

庄中的仆役虽然每个人脸上都有一丝笑容,但笑的都很勉强。

丁金丘隐隐觉得,情况确实有些不对。

待丁金丘进入内院,欢乐的气氛便一丝都见不到了。

一个狭小的院子外已经站满了人,一个个垂头丧气,几个白首老人在院门外吵个不停。

院中的红绸也被撤下,散乱的扔了一地。

等众人看到丁金丘时,立刻一窝蜂的拥了过来,哭声喊声乱成一片。

丁金丘此刻面色已经变得苍白而憔悴,黑黑的眼圈凹陷的很深,才一夜之间,他好像老了十几岁。

刚刚还在争吵的几个老者,已经围在了丁金丘的身边,脸上勉强装出的笑容,看上去比哭还难看。

一个老者伸手紧紧的拉住丁金丘的手,长叹一声,话未出口,便已经老泪纵横。

丁金丘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强笑道:“财叔,你还好吧?”

丁金丘口中的财叔,丁峰口中的财爷爷,便是当年跟着丁远山闯荡江湖的丁招财,此人本不姓丁,但他从小在丁家长大,后来便随丁家姓了丁。

丁招财从二十一岁起便一直担任丁家大总管的角色,直到近年来年事高了,才闲了下来。

所以丁招财在神雕山庄的地位很高,就连丁金丘都以晚辈的身份相称呼。

丁岩一向跟丁招财都很亲近,昨夜受了委屈,到丁招财这里来诉苦,到也十分合情合理。

丁招财泣声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我……”他一连说了好几个“我”字,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丁金丘轻声道:“我去看看……”

丁招财道:“好,好,好……”他又一连将“好”字说了七八遍,边说边拉着丁金丘朝屋内奔去。

众人垂首蹑足,纷纷跟了过去。

丁金丘穿过外院,进入长廊,只见院内的花坛间,肃然凝立着十几个仆役丫头,一个个俱都垂着头,眼睛发红。

此时,房门“咯吱”一声打开了,一个老妇人大喊一声“老爷……”,便掩面痛哭起来。

丁金丘此刻再无暇他顾,狂呼一声,推开众人,便冲进屋去。

柏羽定眼一瞧,袭击自己的人竟然面生的很,但是从门外缓缓走进来的那个人,柏羽却是一点都不面生。

在柏羽利剑坠地的一瞬间,王公正已经笑眯眯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王公正边走便鼓起掌来,笑道:“想必这几位朋友,柏兄弟一定面生的紧呐!老夫倒可以给你引荐引荐……”

柏羽连看都懒得看王公正一眼。

王公正自言自语道:“武当“两仪剑”玄寂道长,峨眉大侠司徒空,万里独行刘一星,塞外红蛇杜三娘……”

“多谢各位朋友的仗义相助,让小弟得报杀父大仇,日后定当鞍前马后听候差遣……”王公正说话间,背后不知何时又出现一个锦衣少年,少年身后跟着一群神雕山庄的庄客。

王公正回首道:“如今老庄主仙逝,神雕山庄群龙无首,丁老弟还是应该尽快挑起大梁,重振神雕山庄的威名才是呀!”

锦衣公子俯首道:“王老前辈说的极是……”

柏羽已经皱起了眉头。

锦衣公子一见柏羽便大声吼道:“恶贼!还我父亲命来!”话音未落,他便已经冲了上去,狠狠的扇了柏羽两记耳光。

王公正连忙轻轻的拉住他的衣袖,笑道:“公子稍安勿躁,老夫还有几句话要问这小贼,待老夫问明白了,再处置他不迟。”

锦衣公子倒是很听王公正的话,狠狠的瞪了柏羽一眼,道:“便叫你这恶贼再多活一时半刻!”

王公正厉声道:“小贼!你为何要杀丁老庄主?”

柏羽的脸忽然开始扭曲,因痛苦而扭曲。丁金丘死了?刚刚还生龙活虎的丁金丘怎么就死了?

柏羽没有回答王公正的话,因为他知道王公正一定还有很多话等着要说。

王公正果然不需要柏羽回答,因为他自己已经开始回答了。

王公正道:“当日老夫曾说过,天下只有老夫和丁老弟在东林寺见过你的真面目,没想到这一句无心之言,竟害了丁老弟的性命……”

王公正话未说完,便已经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可惜他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柏羽懒得去听他说,也懒得去听他哭。柏羽还是没有跟他说话,也没有解释,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个锦衣少年,淡淡的问道:“公子是丁峰?”

锦衣少年挺胸抬头,冷冷道:“是又怎样?”

柏羽接着道:“公子一直想杀了丁老庄主,却又不想担个弑父的恶名,所以就必须找个人来背这个黑锅?”

丁峰只是冷笑。

柏羽似乎已经有点明白了。

等丁金丘冲进房间的时候,发现床前的两个妇人已经哭成了泪人,丁岩静静的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双目紧闭,脖子上还有一条红红的勒痕。

丁金丘侧头看了看地上的一条细绳,又看看丁岩的脖子,嘴角已经开始抽搐。

丁金丘抑制住内心的愤怒,轻轻的拉起被单,盖住丁岩的脸,回首看着一个丫头道:“是谁最先发现公子尸身的?”

丫头颤巍巍的应道:“奴婢不知,是二公子叫的我们,我们也是刚刚才赶过来的,等我们过来……过来……”

丁金丘急道:“过来怎么啦?”

丫头道:“等我们过来的时候,大公子便已经躺在床上了……”

丁金丘沉声道:“去把丁峰给我叫进来!”

丫头应道:“是。”

谁知丁金丘却又忽然改口,喝道:“慢着!你们都先出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丁金丘到底想做什么,可又不敢违逆,只好纷纷垂首蹑足的退了出去,走的时候顺便轻轻的掩上了房门。

等众人全部退去,丁金丘才长长的叹了口气。这本已将生死看淡的老人,此刻面上也不禁露出凄凉的悲伤之色。

丁金丘慢慢扶起丁岩的尸身,退去他的外衣,仔细的查看起来。

日头渐高,神雕山庄的外院依然热闹非凡,等着喝喜酒的宾客络绎不绝的涌入山庄,迎宾的礼炮声不时的传入丁金丘的耳中。

丁金丘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屋外的人再不敢大声喧哗,俱都立在当地,不敢随意走动,生怕惊动了丁金丘,被他责罚。

唯有那丁招财一边轻身叹息,一边在门口不停的走来走去,但他脚步也轻的宛如幽灵。

这时忽然起了一阵微风,一扇窗户“咯吱”一声被风吹开了,清风扫过,窗前的风铃“叮叮当当”一阵清响,打破了屋内的静寂。

丁金丘只好慢慢放下丁岩的尸身,朝窗口走去。

谁知丁金丘刚一转身,床上的尸体忽然张开眼睛,一跃而起,抓起床单下面藏着的一柄匕首,径直朝丁金丘的后背刺了过去。

丁峰的出现,让柏羽觉得很震惊,他终于明白丁金丘的痛苦了。

杜三娘用剑紧紧的顶在柏羽的咽喉上,玄寂道长、司徒空和刘一星已经撤了下去。

司徒空和刘一星双剑联手,逼住黑衣人。而玄寂道长却静静的站在朱尽忠的面前,阻住他的去路。

玄寂道长甚至连剑都收了起来,可见他是多么高傲的一个人,他显然没把朱尽忠放在眼里。

黑衣人刚刚和柏羽大战了一上午,最后两人又硬拼了一剑,虽然他并没有落败的迹象,可实际上他也是筋疲力尽,再也无力厮杀。

司徒空和刘一星显然没有准备跟他单打独斗,二人一上来便招招杀手,不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

黑衣人的武功本来不弱,可惜他还是没有捡起地上的剑,他正以一双肉掌迎击两柄利剑,所以一时之间,竟然险象环生。

朱尽忠几次想出手相助,都被玄寂道长拦了回去。

黑衣人也是一个很骄傲的人,骄傲的人有时候难免会吃亏。

黑衣人已经吃了好几次亏了。

就算再多吃几次亏,他也没有捡起地上宝剑的想法,毕竟,那柄剑是柏羽击落的。

黑衣人和柏羽之间的账还没算清,他怎么可能在柏羽的面前捡起那柄剑呢?

王公正在一旁冷笑,笑的很惬意。每当王公正看到这些犯傻的人,他都觉得很好笑。

王公正似乎觉得一个人傻笑没什么意思,于是他决定说几句话。

王公正之所以能有今日的江湖地位,多半是因为他能在关键时候,说几句相当关键的话。

一个成功的名人,不见得很会做事,但一定很会说话。

王公正道:“今日一战,既能为丁少侠报的杀父大仇,又能除去为祸江湖的黑衣小贼,真是大快人心呀!”

丁峰道:“却不知道那朱顺天跟这黑衣社是何关系,处处为这些个黑衣贼子说话,若不是他,这些个人早就在桃花庵内就被我们一网打尽了!”

王公正道:“朱老匹夫不过是护犊心切而已,量他不至于跟黑衣社有什么瓜葛!”

丁峰道:“王老爷子分析的是!”

王公正道:“今日可以留那朱尽忠一条狗命,老夫另有安排。但另外这两个人,却是非杀不可,公子此刻还不动手,更待何时呀?”

丁峰显然早就在等王公正这句话了,他已经微笑着朝柏羽那边走了过去。

丁金丘已经听到身后“嗤”的一声清响,一股杀气直袭他的后背,他想回身闪避,却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面前的窗户中忽然出现了一只利箭。

利箭之后,一个人如轻烟一般掠了过来,赫然竟是丁峰。

当丁金丘侧身接住利箭的时候,背心忽然感觉一凉,丁岩手中的匕首已经刺入他的后背。

丁金丘的身体已经开始颤抖,他的心在往下沉。

丁峰已经跃过窗口,站在丁金丘的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丁金丘因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脸。

丁峰的样子看上去得意极了,就像一个艺术家,刚刚完成了一件伟大的作品。

丁峰看着丁金丘,就像看着一个死人一样,他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丁金丘苦笑了一下,他似乎对眼前的事情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他只是轻轻的回头望着丁岩道:“你不是丁岩!你是谁?”

“丁岩”的手已经离开了匕首,他使劲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丁金丘的脸上飘过一丝笑容,笑的很和蔼,就像微风吹过湖面,就像阳光照在林间,“丁岩”的心似乎被融化了。

就在丁金丘正准备开口的时候,“丁岩”普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大哭道:“老爷,我对不起你!”说话间,一把撕去脸上的一张人皮面具。

“丁宝!”丁金丘不禁失声叫了出来。丁宝是丁岩的书童,从小和丁岩一起长大。

丁宝还在嚎啕大哭。

丁金丘道:“丁岩呢?”

丁宝已经停住了哭声,他抬起头来,张开了嘴巴。

丁金丘并没有听到丁宝说任何话,因为丁宝突然起身把丁金丘推了一下,然后就慢慢的躺了下去,像一堆泥一样躺了下去。

躺下去的时候,心口赫然插着一支红缨利箭。

丁金丘知道,这是“虎头小花雕”丁峰的成名利器。

然后丁金丘就看到了丁峰手中的花雕弓。

丁峰的眼中已经燃起了火焰,他显然在为丁宝的“背叛”而愤怒!

一个时常背叛别人的人,平生最痛恨的就是被别人背叛!

丁峰的脸也开始扭曲变形,他慢慢举起了手中的花雕弓。丁金丘知道,这种弓不需要自己装箭,只要弓玄往后一拉,箭镞便自动弹出,连发而出。

丁金丘的背心慢慢渗出一丝丝的鲜血,他的腿已经有些不听使唤了。

可是在这生死顷刻之际,丁金丘竟连一点挣扎求生的意思都没有,他非但没有反抗,也完全没有逃避。

丁金丘只是静静的看着丁峰,目光平静而安详,他甚至连一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

丁金丘在等。

柏羽的目光在闪动,黑衣人的气力渐渐已经不支,朱尽忠急的满头大汗。

剑光闪动,黑衣人的身上又多了条血痕,这次剑锋割得很深,鲜血一丝丝沁出,浸透了他的衣领。

朱尽忠惊呼道:“公子!”语音已经哽咽。

丁峰已经走到了柏羽的跟前,他厉声道:“我知道你就是那个贱女人的孽种……老头子一辈子都对那个贱女人念念不忘……他带你去祠堂,带你到这里,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想把他的一切都给你,都给那个贱女人……”

丁峰的声音已经嘶哑,他似乎疯了。

柏羽的目光注视着远方,他仿佛根本没有看见眼前的这个人。

过了很久,柏羽才缓缓道:“他是一个好父亲,你们不该这样子对他……”

丁峰的额上青筋一根根凸起,他已经接过了杜三娘手中的剑,他打算用这柄剑来回答柏羽的话。

所有人的心跳都停止了,大家在等,等丁峰这一剑刺下去。

可惜丁峰叫大家失望了,他竟然轻轻的把剑尖从柏羽的咽喉上挪开,然后转到柏羽的身后。

丁峰似乎有点害怕面对柏羽的眼神,就像他不敢面对丁金丘的眼神一样。

丁峰狠狠道:“你不打算向我求饶吗?”

柏羽道:“你根本就不敢杀我,我又何必向你求饶呢?”

丁峰愤怒了,谁都受不了这样的羞辱。

丁峰怒吼间抬起了手臂,一剑刺向柏羽的背心。

可是丁峰的剑刚刚沾到柏羽的衣衫,便不能再动了,剑峰已被柏羽双掌夹住。

谁都没看清,柏羽的身子是怎么转过去的。

丁峰想拔剑,却怎么都拔不出来。丁峰的额头上开始冒汗了,他甚至开始后悔刚才没有直接在柏羽的咽喉上刺上一剑。

丁峰忽然觉得很痛苦,他本来也是一个很骄傲的人。

骄傲的人都爱面子,可惜他偏偏做了一件让自己很没有面子的事情。

王公正已经开始叹息了,他在叹息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为什么要在关键时候干傻事。

王公正已经缓缓的朝柏羽走了过去,边走边对丁峰说:“我早就跟你说过,男子汉大丈夫做事情要果断,切不可有妇人之仁!”

丁峰已经低下了脑袋,他讨厌一切说教!

可王公正却是一个很喜欢说教的人。

王公正道:“公子刚刚误了一件大事,现在又误一件大事,倘若还不知道吸取教训,恐怕……”

丁峰似乎听明白了王公正的话,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道:“还请王老爷子仗义出手,结果了这厮性命,为江湖除一大害!”

王老爷子笑道:“好说!好说!”

王老爷子已经拔出了手中利剑,他微笑着,用剑尖逼住柏羽的咽喉,道:“你猜我会不会跟丁公子一样,不刺你的喉咙,却去刺你的后背?”

柏羽知道,像王公正这么精明的人,是不会多此一举的。可是他的双手已经不能有丝毫的动弹,否则,就算王公正不刺出这一剑,丁峰的剑也要刺破自己的胸膛。

柏羽已经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他突然想起了他的母亲,想起了赵妙儿,想起了朱顺天,还想起了丁金丘……

丁金丘并没有等多久,丁峰的利箭便再次射了出来。

丁金丘还在微笑。

就在丁峰的利箭刚一出手的时候,他的心里忽然闪过一丝不安,不知道是愧疚,还是害怕。

丁峰没有犹豫,他手指一曲一伸,又射了一只利箭出去。

两支利箭犹如地狱的黑白无常,张牙舞爪的奔向丁金丘,去索他的命去了。

丁峰总算是放心了,他轻轻的垂下手臂,等着看丁金丘倒下去。

可惜丁金丘并没有如丁峰的愿,他不仅没有倒下去,反倒挺直了腰杆,精神抖擞的站直了身子。

只听“当当”连续两声脆响,丁峰刚刚射出的两支利箭竟被丁金丘手中的一柄匕首挡开了,斜斜的射在墙壁上。

丁金丘的手中怎么会有一把匕首?

丁峰明白了,丁宝并没有将匕首完全刺入丁金丘的背心。

丁峰大呼一声:“快动手!”,呼喊中,丁峰的身子已经凌空掠起,朝窗户那边退去。

显然丁峰还有后招,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丁金丘的实力,所以他的计划总是一环套一环,给自己留下了很多退路。

但丁峰还是慢了一步,丁金丘手中的匕首已经掷出,插进了丁峰的小腿。

丁峰“扑通”一声跌落在窗前。

可就在这时,丁金丘的头顶竟有一张巨网撒下。

丁金丘手中的匕首刚才已经扔出,他想扯断网绳,基本已经不可能了。

丁金丘已被乱网罩住,跌倒在地。

看来丁金丘也低估了丁峰的算计,他没有想到,丁峰竟能设计出如此周密的毒计来。

丁峰已经拔掉腿上的匕首,哈哈大笑起来。他狠狠的瞪着丁金丘,就像看着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奇怪的是,丁金丘的表情既不愤怒,也不惊慌,他的面色萧索,一股深入骨髓的悲凉之情跃然脸上。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刚刚还在院中的一群老者和仆役不知什么时候,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连那丁招财,这时候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丁金丘抬起头便看到了王公正。

王公正在笑,笑的依然那么友善,那么和蔼,那么至诚。

丁金丘这时才有些愤怒了,他开始挣扎,可惜现在挣扎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几条人影已经从房梁上掠了下来,众人争先恐后的朝丁金丘的身上招呼起来。

也就是瞬间,丁金丘身上几十处大穴已被人点了个遍。

丁金丘看清楚了,武当“两仪剑”玄寂道长,峨眉大侠司徒空,万里独行刘一星,塞外红蛇杜三娘……

丁峰的狐朋狗党全部到齐了,门外似乎还有人头攒动,看来今天来的人还真不少。

王公正长叹一口气,道:“丁老弟呀丁老弟,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丁金丘没有说话。

杜三娘扭动着腰肢,在丁金丘的面前晃来晃去,然后俯身在他脸上用力的捏了一下,媚笑道:“我道这丁老头有什么通天彻地的本领,把我们丁公子吓的缩手缩脚,今日一见,却也不过如此嘛……”

丁峰又开始冒汗了,他扭过头去望着王公正,不敢看丁金丘的眼神。

丁金丘的眼神空空洞洞的,似乎已经入定。他淡淡的问道:“不知各位把我那孩儿丁岩怎么样了?”

刘一星一听哈哈大笑道:“这小老儿命在旦夕,却还在挂念那个乱伦的畜生,真是叫人感动呀……哈哈哈……”

丁金丘的心开始抽搐,浑身也开始颤抖,刘一星的话说到他的痛处了。

但真正叫他痛苦的并不是刘一星刚才说的话,而是刘一星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丁岩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但不巧的是,丁峰却是知道的。

丁峰如果仅仅只是为了争夺庄主之位,就算再使出比今天恶毒十倍的手段,丁金丘都不会如此痛苦。

可是丁峰却把丁岩的事情告诉外人……

丁峰何必去丢神雕山庄的人呢?

丁金丘已经绝望了。

王公正的手臂微抬,暗自运气,眼见他就要一剑刺穿柏羽的咽喉,却在这时,忽听一声暴喝。

暴喝声起,小屋之内顿时剑光四射,朱尽忠的眼中也发出了亮光。

刘一星和司徒空手中的利剑已经被人击落在地,丁峰也已经握着手臂跌到了墙角。

玄寂道长不知发生了什么,慌乱中长剑护胸,四下张望。杜三娘更是一条腿搭在窗口,准备越窗逃出。

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经利剑在手,他只用了一招,谁都没看清他用的什么招数,大家只是感觉,一股剑气在四下游荡。

只有柏羽知道,黑衣人的这一招叫什么。

柏羽很奇怪,黑衣人为什么要出手救自己。

王公正的剑尖已经刺破了柏羽的皮肤,可他却突然住手了,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背心很凉。

王公正知道现在有一柄剑正顶在自己后背上。王公正机灵灵的打了个冷战。

王公正的命很精贵,柏羽的命很低贱,以王公正的聪明才智,他是绝对不会以贵换贱的。

王公正开始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扔掉了手中的利剑。

黑衣人淡淡道:“我想请王老爷子选一选,我是刺你的后背呢?还是刺你的喉咙?”

柏羽知道,像王公正这么精明的人,是哪一样都不会选的。

王老爷子嘿嘿的干笑两声,道:“公子何必动怒?老夫刚才不过是跟大家开个玩笑而已……”

黑衣人道:“哦?刚才在开玩笑?如此说来王老爷子一进来便知道我的身份了……”

王公正干笑道:“我……我……”

黑衣人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更不能留你活命了……”黑衣人说话间,手中的利剑已经朝前送了过去。

王公正感觉背心一疼,黄豆般的汗珠顿时从头上滚落下来,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王公正这一跪,实在是大出众人之所料。

众人一开始只是觉得,王公正绝对不会是个硬骨头。但谁也没有想到,王公正的骨头会软到这个份上。

黑衣人已经开始笑了,大笑。

王公正浑身都在哆嗦,他哀求道:“还请公子手下留情,我……我……”

黑衣人笑道:“那你就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看我满不满意!”

王公正道:“我愿意为公子效力……”

黑衣人笑道:“我不养没用的狗!”

王公正继续道:“我能帮公子得到那个手帕!”众人听到这句话,脸色都变了。

玄寂道长上前一步,亮了亮剑,却见众人都无动于衷,便又慢慢退了下去。

黑衣人看了玄寂一眼,冷笑一声,继续道:“你没有这个能耐!”这话不知道是跟王公正说的,还是跟玄寂说的。

王公正的衣衫已被汗水浸透,连声道:“我……我……求公子饶了老奴吧,我……我……”王公正已经语无伦次了。

王公正显然很了解黑衣人的为人,知道他是个说杀就杀,从无虚言的人。

黑衣人笑了,大笑,笑的弯下了腰。

黑衣人已经把剑从王公正的背上拿了下来,王公正吃惊的看着他。

黑衣人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王公正呆呆的摇了摇头,痴痴的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一本正经的道:“我怕脏了我的手!”

王公正连忙赔笑道:“是是是……公子万金之躯……脏了公子的手……脏了公子的手……不杀……不杀……”

黑衣人不再理会王公正,他瞅了朱尽忠一眼,转身跨步走出了小屋。

玄寂道长连忙给朱尽忠让了让路,朱尽忠起身追了出去。

柏羽冷笑一声,也走了出去,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人出面阻拦。

王公正见黑衣人和柏羽都走了,立马站直了身子,冷冷道:“今天的事情……”

刘一星连忙插话道:“今天要不是王老爷子仗义出手� ��我等都难逃一劫呀!”

“王老爷子临危不惧,实在叫人敬佩……”

“王老爷子真英雄、真好汉……”

……

王老爷子已经在笑了,丁峰一言不发,虽然也在跟着赔笑,可惜笑的却比哭还难看。

丁金丘转首望着丁峰道:“峰儿,念在你我父子一场,临死之前,你可否告知为父,你把你大哥怎么样了?”

丁峰哼了一声,怒道:“你这个假仁假义的……你不是说要将庄主之位传于我吗?你……你带柏羽那个杂种去祠堂干什么?”

丁金丘没有说话。

丁峰继续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年爷爷就是在祠堂里将他庄主之位传给你的……你们在祠堂里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丁金丘道:“我只想知道岩儿是否还活着,你要做庄主,你就去做吧……”说话间,丁金丘的眼角已经湿润。

丁峰也没有想到,丁金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一时之间竟然语塞了。

司徒空厉声喝道:“公子切不可妇人之仁,现在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丁峰神情紧张,手也跟着颤抖起来,虽说他对庄主之位也是垂涎已久,可是要他当众亲手杀死丁金丘,他还真有些不敢下手。

王公正轻轻的咳嗽了两声。这两声轻咳犹如晴天霹雳,顿时把丁峰惊醒。

丁峰料想,如果现在不及时出手,待丁金丘的援兵一到,指不定还会生出什么乱子来。

虽然庄中大部分人都被自己收买,可难保不会出现丁宝那样的“叛徒”。

一念至此,丁峰再不迟疑,举起手中匕首,便朝丁金丘的胸口插了下去。

丁金丘浑身的穴道都被人封死,动弹不得,只好闭目等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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