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多了一块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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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多了一块腊肉

父亲左背部肩胛骨和左胸部疼痛难忍,连续吃了玉王村赤脚医生王兴贵开的止痛药片和家乡土郎中开的青草药,两个多月一直不见好转,面临初中升高中的雷灏心急如焚,心里默念着:一定要保佑父亲的病好起来,不然的话读高中就没指望了。

8月中旬的一天,雷灏路过自家弄堂门口,母亲住的房门缝隙里传来小心说话的嘀咕声,雷灏侧耳倾听,这是堂哥雷木根与母亲的声音,感到他们的谈话跟自己有关,便排闼直入,雷木根和母亲愣在那里,不自在的表情一览无余:“说吧,你们准备不让我上学了,我已经想到了,不用你们担心,我放弃读书,也是自愿的,不要有什么顾虑。”雷灏说完转身走了。随之头皮胀热,鼻翼一酸,两行不争气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跑出村口后有一股要擂人的冲动,抱着村外那颗老柳树咆哮:“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雷灏生长在偏远的雷顶冲村,中等个头,清瘦黝黑,眼眸深邃,有一种凝重不可逼视的光,长而笨重的鼻子下一张紧闭的嘴,略带方形的下颏,衬托出坚忍无比的意志。上有两个姐姐和两个哥哥,他最小,两个姐姐都因高考落榜在家务农,前后出嫁,大哥雷坤得了一种怪异的脑病经常发作,神经不正常。二哥雷审还在读高一,家里的重担全落在父亲身上。父亲伟岸高大的形象深深地印在雷灏的脑海中,在六、七十年代农村,能同时供养四个孩子读书在雷顶冲村没有第二家能做到,但雷灏的父亲做到了。不幸的是,父亲长年累月的超体力劳作,终于倒下了,整个家庭像天塌地裂般,没有了主心骨。16岁雷灏面临着初中升高中,父亲突然的病倒,给这个家特别是雷灏带来巨大的打击,该如何是好,高中没办法读了,走出这块土地的愿望实现不了了。其实,雷灏这颗不安份的心早就飞出了地处偏远的雷顶冲村。

在门外听到母亲跟在雷顶冲村小学当校长的雷木根商量着自己读书的事,他有一种无奈、不甘认命的难受,这种难受不是为他个人前途,而是为这个家、为这个村能出大学生争口气。

雷顶冲村是莱贝乡最偏远的山村,村里没有出过大学生。由于贫穷,读高中的孩子少之又少。家家户户为了解决温饱问题而努力耕耘着,一般家庭让孩子读完初中就回家劳动,成为家庭的主要劳力。雷灏深知农村没有文化造成贫穷落后的被动局面,原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学习,走出山门,为家乡做贡献。因此,他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雷灏知道自己目前所处的困境,母亲找堂哥商量也有她的苦衷,因父亲的病,雷灏和雷审必须要留一个人在家里护理,不能继续上学。可二哥已经读高一了,还有一年就高考。雷灏读初二,需要两年时间才能参加高考,谁面临辍学,只听母亲一句话,但手心手背都是肉,母亲实在没得主意。

雷木根分析说:“按说应该雷审回来护理,但他已经读高一了,还差一年就可以参加高考。雷灏虽然学习成绩比雷审好,考大学是没有问题的,可还要两年才能参加高考,我看还是让雷灏回来照顾叔叔吧,而且这个孩子懂事早。”

母亲一脸无奈地说:“这个怎么说出口呢?”

雷木根说:“你不方便说,我来说,如果雷灏是个懂事的孩子,他应该会理解。”

母亲还在忧忧虑虑,没想到雷灏直冲进来,把他们两个人吓懵了,愣在那里。母亲一直愧疚着,感觉对自己的儿女没有尽到责任,没办法让他们把书读完,给予的太少。记得小时候母亲为了鼓励子女们读书,经常说的一句话:“只要你们能读的进去,能读多高就读多高,读不下去了,就回来。”今天,母亲想到要留下一个孩子护理病中的男人而不能继续读书,不禁老泪在眼眶里打转,终于从眼角边流到布满横竖交叉深浅不一皱纹的脸上。雷木根走得时候说了一句:“也好,让他早点知道,有个心理准备。”

这颗老柳树对雷灏的咆哮没有一点动静,像老朽的木头似的安如磐石,倒是惊动了树上两只斑鸠,两只惊弓之鸟一前一后朝偏西方向射入云端,西边两朵白云冉冉的舒卷在一起,天空霎间变得阴沉闷热,一场午后暴风雨即将来临。

晚饭时,母亲眼泪躲躲闪闪不敢直视着雷灏,像是自己做错了事的孩子,今天还特意蒸了一碗腊肉,以往除了过年过节,只有客人来了才有的待遇,而且要等客人吃好后,都是父亲用筷子每人挟一块腊肉到各自碗里,多余的没有。今天母亲特意蒸了一碗腊肉放在桌子中间,腊肉的香味毫不客气刺激着大家的胃口,导致大家惊虚不已。父亲在病床上努力地咳嗽着,母亲行使父亲的权力:“好孩子,来一块。好孩子,来一块。”把腊肉分给每个孩子,当把腊肉挟到雷灏碗里时,怎么变成两块了,这让雷灏心里犯嘀咕,母亲今天唱的是哪一出,我能多吃这块肉吗?这不是明摆着叫我放弃上学吗?母亲的用意雷灏理解,不然什么叫母子连心,她是要自己顾全大局,放弃上学,回家照顾病重的父亲,她怕委屈自己,现场给自己一点小补偿,心里愧疚的妈妈也会来这一套,雷灏大声说:“妈,我多了一块肉。”雷灏马上把多的一块腊肉挟回碗里。母亲狠狠地斜瞥了雷灏一眼,心里说:我故意多给你吃的,猪头!

雷灏从来没有想到对父亲的病撒手不管,对父亲的病他是最关心体己的。

其实,雷灏在心里早就放弃了读书,只是以前早把自己的心放飞出去了,一时收不回来,心里憋的慌。一直以来,村里的老少爷们都认为他读书用功,考入大学是没有问题的,特别是雷木根从小就认定他是一颗很好的苗子。目前,雷灏从小立志为父母争气,为家乡争光的愿望实现不了了,今后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了,想到父亲为子女辛苦劳作一辈子,不也过来了吗,自己为什么做不到呢?好在雷灏有几分父亲的铮铮铁骨的志气,过了几天,这颗浮燥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了。

又过了两天,雷审跟雷灏说:“弟弟,下半年你去读书吧,你的学习成绩比我好,考入大学没问题,我就回家护理父亲吧”。雷灏说:“不用,你还有一年就高考了,你努力一点,一定要为家里争口气,我读高中还要两年时间,这样家庭负担就轻一些,而且父亲病重需要用钱,以前家里为了我们四个姐弟读书都没有什么积蓄了,我看母亲也是这个意思,我会把家里的事做好,你安心读书吧”。雷审的眼泪快要掉下来了,雷灏从来没有看到过雷审的眼泪,也不希望看到,扭头走开了,其实雷灏也快控制不住自己了,他也怕在雷审面前掉下不争气的泪水。

有一天中午,一串铃铛般悦耳的声音传到正在菜地里干活的雷灏耳朵里,雷灏扭头一看,是同村女同学雷拉娣得意地边向雷灏走边招手说:“雷灏哥,你考了全校第一,上重点高中了,可以到县一中读书,我们的县一中每年都有几个考上清华北大,而且可以参加奥林匹克特殊竞技班,你努力一定能考上的。”这个贼妮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尽往自己心窝里搅,雷灏有气无力地说:“谁要读谁读去,跟我没关。”雷拉娣娇滴滴地说:“雷灏哥,你说什么呢?这是好事呀,我为你高兴。”并掏出手绢喜滋滋地要为雷灏擦汗,雷灏用手一挡,用自己的手臂往脸上左右一擦没好气说:“我没机会了,你要努力呀。”雷拉娣撅着小嘴说:“我还没有考上高中,我爸也不让我去读,他说:‘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吗,今后也要嫁出去,还不如早点回来帮忙家里做事,过几年嫁出去了,也没有机会孝敬父母。’你看,我爸就是这个样子,没办法跟你爸妈比。”接着甜心地望着雷灏问:“是不是你爸爸的病还没有好呀?”雷灏长叹一声:“是呀,命中注定大学与我无缘。”雷拉娣转身就跑了,她找到雷灏的母亲说:“伯母,雷灏哥考得这么好,你们怎么能不让他去读?”雷灏的母亲无奈地说:“我也不想呀,但他爸的病不见好,天天在床上叫痛,到大医院治要人去护理,你说怎么办?叫他去护理也是出于无奈,闺女,我知道你是好心。”雷拉娣悻悻地离开了雷灏的母亲。

凌晨,母亲几十年如一日重复着很早起床生煤火做饭。雷灏小心地走到母亲的身后,猛然发现,母亲的后背明显驼了下来,头发白了一大半,佝偻身影牢牢地刻画在雷灏的脑海里,同时听到一种抽噎的声音,雷灏心里一惊,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掉下来。雷灏非常恨自己的眼泪,就是不争气,最近怎么一不小心就把眼泪掉了下来。以往家里都有父亲这颗大树撑着,雷灏在这个家快乐地成长,没有多大的忧心,自然就不会掉眼泪。现在,情景不一样,雷灏从背后抱着母亲,悲伤地恸哭起来。母亲转身也抱着雷灏,反而劝慰雷灏:“是不是不让你去读书心里委屈了?家里实在没有办法,要是你父亲的病晚几年来,就好了,可这个病也没有跟我们商量,如果能商量的来就好了,你不要哭了,孩子,我懂你的心思,从小你就有志向,有抱负,可惜我生你们太晚了,我四十多岁了还把你生下来,让你来到这个世上受苦,早点把你们生下来,你们都已成家立业,过自己的生活了,我也会心安一点。”母亲的这番话让雷灏更加的控制不住的哭泣。母亲不停地抚摸着雷灏的后脑勺。雷灏抬起泪眼说:“妈,让二哥安心去读书,我在家里护理父亲,这也是我做孩子的责任,你们把我养大,不就是到了关键时候能用上吗,我什么都明白,我能把这个家撑起来,只是父亲的病不能拖了,要到大医院去看。”

母亲欣慰地点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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