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染白了的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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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染白了的眉毛

雷坤病恹恹闭着双眼躺在床上,不仅高烧不退,而且上下两个口拉吐不止,人虚脱的不成正形,微弱的呼吸连哭叫的力气也没有了。正当雷灏母亲一筹莫展时,媒婆刁婶拖沓着两条罗圈腿走了过来,两只小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圈,突然定睛看到垂吊在屋檐下太阳光曝晒的火腿和两刀腊肉,一口唾液在口中打了一个转,又想吐出来,又没吐出来,最后使劲地吞到胃里头。一只鸡冠充血的公鸡拼命地追逐调戏自己心怡的母鸡在刁婶脚下打转,刁婶狠狠地盯上一眼,在心里头骂道:不要脸的畜生,早晚要成为我的盘中肉。雷灏母亲正在厨房喂雷灏二姐吃饭,刁婶走到雷灏母亲跟前阴阳怪气地问:“我的大嫂耶,今年的腊肉怎么还没吃完呀?”雷灏母亲客套地说:“就剩下这么多了。”刁婶皮笑肉不笑地说:“听说大侄子病得不轻,我过来瞧瞧。”雷灏母亲用渴望的眼神问:“是呀,打针吃药不管用,都病好久不见正转,难不成你有什么法子?”刁婶摸索着走到雷坤床边,近前一瞧虚惊地叫道:“我的大嫂呀,你怎么这么大意,这孩子被坏东西撞着了,肯定丢了魂,得把魂招回来才能救活。”雷灏母亲试探性地问:“这样行吗?”刁婶大腿一拍:“怎么不行!不行你问我。”雷灏母亲还是一头雾水,点头礼貌十足地问:“怎么招呢?”刁婶装腔作势地说:“这个嘛…得让我想个周全的办法,明天再告诉你吧。”说完转身要走,雷灏母亲着急拦住她说:“你看,孩子都成这样子,拖不到明天了,她大婶,给个法子吧?”刁婶慢条斯理地说:“我晚上来,晚上带给你一个有用的法子。”说完转身走了,正好与在生产队犁田收工回来的雷灏父亲撞了个满怀,刁婶不敢直视雷灏父亲犀利的眼神,连招呼都不敢打就贼溜溜小跑走了。刁婶在村里主要靠嘴吃饭,擅长打探小道消息和传播小道消息,村里大小事情没有她不知道的,说起话来满嘴飞溅唾味是她的造型。雷坤这次病她早就知道了,也很想早点来,但她畏惧雷灏父亲的威严,几次走到雷灏家门口,转了几个圈还是不敢进去,今天他瞅准了雷灏父亲没在家的当口,才鼓起勇气走进去。雷灏父亲对刁婶没有一丝好感,对这种游荡不定的活物痛恨于心,于是疑惑地问母亲:“她怎么来了?”母亲回答说:“她来看坤仔。”雷灏父亲没好气地说“准又憋了什么坏心眼。”雷灏母亲说:“她说有法子让坤仔的病好起来了。”雷灏父亲大声叫起来:“扯她妈个尻蛋,她有把死的说成活的本事,她能有什么法子让坤仔的病好起来,我看母猪都会上树。”雷灏母亲用商量口吻说:“让她试试吧,她说晚上来,说不定还真有法子。”雷灏的父亲摇着头,无言以对。

晚间,刁婶哆哆嗦嗦来到雷灏家,雷灏母亲还在拾掇餐桌上的残局,刁婶一脚挤了上来小心地说:“怎么样,要不要试试我的法子?”雷灏母亲因畏惧屋里人,对刁婶没那么热情,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冷漠地说:“你说吧,要是能有法子让孩子的病好起来,我定把你当座上客。”刁婶神秘地说:“你问一问孩子有没有在什么地方什么原因受到过惊吓,然后到受惊吓的地方把魂招回来,保证灵验。”雷灏母亲不解地问:“怎么个招法?”刁婶严肃地说:“每天晚上睡觉前,手里点着三根香,到受惊吓的地方叫坤仔的名字,叫他回来吃饭,家里留一个人接应,嘴里应着已经回来了。”说完,刁婶看着雷灏母亲站在原地不肯去问孩子,拉扯着雷灏母亲往外走,雷灏母亲嘴里吟咏着:“你把我往哪里拽。”刁婶用力说:“乱葬岗!”雷灏母亲生气地说:“等等,你说什么?干嘛把我引到那个鬼地方。”乱葬岗是村里16岁以下的人死了、村里人在外乡死的、外乡流浪汉死在本村里的,进不了宗祠的人安葬的地方,祖上传说安葬在乱葬岗的人死后会变成孤魂烈鬼。刁婶肯定地说:“你孩子肯定是在这个地方丢了魂,我带你去把魂招回来,准行。”雷灏母亲肚子怀着雷审,腆着大肚子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能把魂招回来,再说你也不知道是在乱葬岗丢的魂。”正说着,刁婶像似进入了境界,用右手的食指竖着放在嘴唇上发出“嘘”的一声。雷灏母亲放轻了脚步,跟着刁婶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突然刁婶像发现什么东西似的在乱葬岗一个土堆边停下来,两只眼睛放射一种说不出来的光,这种光介于绿色与蓝色之间,雷灏母亲心头一紧,跳动加快了,刁婶像军官命令士兵似的指着面前的土堆示意让雷灏母亲站上去,雷灏母亲把自己这颗心吊到嗓子眼里了,哆嗦着爬上去,刁婶突然放开嗓子咆哮了一声:“坤仔,回家吃饭喽!”雷灏母亲惊吓得双手抱头贴在土堆上,顾头不顾腚,浑身栗抖,弓身似筛糠。刁婶看到雷灏母亲如此形状,往心里奸笑了一声,接着叫:“坤仔,回家吃饭喽!”只见雷灏母亲回过神来后连滚带爬跌下土堆,哭丧着脸说:“他大婶子,没有把坤仔的魂招回来,倒先把我的魂吓跑了。”刁婶装腔作势地说:“大嫂子,就是这么喊,你屋里人在家门口接应,你喊一声屋里人接应一声,祖上排位、土地灶神、房前屋后、饭桌水缸、床头柜后,这些部位都要喊,就这么着,保证灵验。”刁婶说完转身一溜烟跑了。雷灏母亲战战兢兢往回走,嘴里念念有词:这样也行,这样行吗,真的灵验?回到一半路上,嘴里不由自主大声冒出一句:“坤仔,回家吃饭喽!”雷灏母亲在原地一蹲,右手把嘴一捂,眼珠子左右一瞧,像似这句话不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着实把自己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试探性地叫了一句:“坤仔,回家吃饭喽!”就这样慢慢顺溜着叫回家。

第二天晚上,雷灏母亲瞧了雷坤土灰色的脸一眼,摸索着下床,正准备往外走被雷灏父亲拦住了:“干啥去?”雷灏母亲说:“去把坤仔的魂招回来。”雷灏父亲呵斥一声:“又听信死八婆的谗言!”雷灏母亲的声音盖过了父亲的声音道:“你说怎么办吧!”说完点着三根香走出去,眼泪使劲地掉了下来,来到乱葬岗,心中挥发着一种悲催的情绪叫着坤仔的名字,边叫边走回家。

第三天早晨,雷坤抬起头睁开眼睛叫唤着要吃饭,雷灏母亲欢喜的手舞足蹈,煮了一碗他最喜欢吃的花生红枣粥,可吃完了又睡过去了。雷灏父亲田里劳动回来不相信似的睁大眼睛盯着睡着的雷坤,雷灏母亲得意地说:“他大婶子这招灵验吧。”晚上,雷灏母亲信心十足地爬上乱葬岗土堆,大咆一声:“坤仔,回家吃饭喽!”喊到村口,听到屋里人应道:“回来了…”雷灏母亲心里一惊:死相,你还敢不相信?祖上排位、土地灶神、房前屋后、饭桌水缸、床头柜后喊了个够。一连喊了十个晚上,雷坤烧是慢慢退了,可脑子烧坏了,得下了一种精神烦燥症。顺着他意时,他什么都会听你的,不顺意时,怎么说也不会听,心情烦燥时,砸锅、砸缸、砸家具。后来又恋上了赶集,莱贝乡每月的农日逢双日就是赶集日,农民拿着自产的农产品换日常生活必需品,雷坤每次赶集都要步行十公里到莱贝乡赶集,不为别的,向家里要钱花销,买吃的、玩的、用的。不给钱,不让去,就砸!

从雷灏记事起,最怕雷坤。雷坤神经一发作,父亲用赶牛的鞭子抽,经常被抽的鼻青脸肿,叔叔赶来劝阻,可怜的母亲哭丧着把雷灏和雷审搂在怀里,生怕伤到他们,雷灏父亲经常被雷坤折腾的精疲力竭。后来,雷坤长大了,雷灏父亲打不过他了,对他的行为制止不住,只能由着他的性格疯劲来。

雷灏父亲被大哥闹得有一段时间自己的神经也快崩溃了,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得了精神烦燥症,看谁都不顺眼,张口就骂,指着鼻子骂,骂祖宗骂祖鼻,把雷灏母亲吓的六神无主,连忙找到生产队长,生产队长来了也骂,骂天骂地骂自己,最后咆哮一声:“我作孽呀!”

还有一次,雷灏父亲从外头干活回来,把锄头往门后一摔:“我不干了!”自己跟自己闹起了罢工,雷灏母亲知道他是自己累坏了,心疼地贴上去,用双眼默默的注视着:“晚上我把家里的火腿切了,给你下酒”。护着他坐到靠椅上,两手不停的帮着捶背。雷灏的父亲看着这个大自己三岁的内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答应过自己的岳父岳母,不能负她,心中的火焰就息了下来。火焰息了下来倒不是晚上有火腿下酒,而是对这个没有多少主见、软硬不吃的内人又是爱又是恨。爱的是眼前的这个内人跟着自己吃苦受累,没有给她过上什么好日子,年龄这么大了还要努力地生孩子、养孩子,亏欠她太多了,心里对她有感激之情,心中经常涌起怜悯之心。恨的是她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让雷灏父亲没有发泄的对象。如果此时眼巴前自己的内人跟他顶撞起来,雷灏父亲火焰就息不下来,火焰就会烧得更旺,此刻他最需要的是自己旺盛的火焰,这么多年过来了,雷灏父亲懂得再不把火焰息了,火焰也就没处烧了。

甚至多年以后,雷灏父亲一直搞不清楚一个事,就是眼前的这个内人当时嫁给自己图个什么?图个受苦的日子?不然那又是什么呢?

雷灏父亲在外劳作时,虽然劳作辛苦,但心情没有那么沉重。回到家里,雷坤不仅经常神经发作,而且整天东游西逛,游手好闲,天天花钱,不干农活。农村不干活是没有工分,没有工分,就分不到粮食,面对着雷坤这块心病,心情自然沉重起来,就开始抽闷烟,每次抽闷烟时,嘴里却嘟嘟哝哝似苍蝇大的声音不停的唠叨着,说些什么话,谁都听不懂,只有他自己清楚,难道这是一种心里喧泄?雷灏父亲只能拼命在外挣钱,来供应四个孩子读书和雷坤吃拿费用。

雷灏从小是大姐带大的,为了减轻母亲负担,把雷灏带到岁雷灏大姐才去读书,为此雷灏大姐推迟了两年读小学,雷灏对大姐的感情最深。雷灏从他母亲肚子里溜出来最喜欢哭,饿了哭,累了哭,不顺意哭,哭的时候鼻子里两条鼻涕很自然的流出来,雷灏故意不擦,就是流到张大的嘴里舔着,舔一股咸腥味也不擦,只有大姐来劝,他才会慢慢不哭了。因为哭的原因,平时都是用哭来表达意思,到了4岁才学会说话,开头还以为是哑巴,雷灏自己也晚了两年读小学。因此,雷灏得了一个外号叫“鼻涕虫。”

每年腊月,雷灏家里都要把自家养的猪杀了过年,肉除了过年用外,剩余的全部做成腊肉和火腿,以备来年用。雷灏5岁那年腊月二十六,家里把自养的一头大肥猪杀了,全家人兴高采烈,雷灏自然高兴的当上业余宣传员,像城里卖报童似的喊叫:“我家杀猪了,我家杀猪了!”

村里有个外号叫猴三的,蹿到雷灏跟前,不怀好意地用蚊虫大的声音跟雷灏透露出一个秘密:“鼻涕虫,你家今天用肉和鹿茸人参很多补品做肉丸子,你要多吃点。”

雷灏小眼睛一翻,狠狠地用眼珠子戳了猴三一眼:“放你娘的狗屁,你怎么知道?”

猴三阴森森地说:“这你不用管,这种东西可是大补呀。”同时抛给了雷灏一个鬼脸。

雷灏边骂边向猴三吐了一口唾液骂道:“我日你八辈祖宗!”

雷灏最狠猴三,猴三也是一个不务正业的种,最爱接近雷坤了,有事没事总爱找雷坤,经常教唆雷坤干坏事,而且赶集买东西吃都是雷坤花钱,这次他是从雷坤嘴里知道这个秘密。猴三知道这种补品只能成年人吃,小孩尽量少吃,吃了很容易提前发育早熟。因此,他故意告诉给雷灏,想整点开心事玩玩。

那个年代能买上这种上等补品吃,一般人家没有这种经济能力,但雷灏的父母对孩子们疼爱,虽然对雷坤这个不争气的孩子痛恨在心,但考虑15岁的雷坤正在发育长身体的时候,还是要花钱炖给雷坤补。雷灏回到家后,一直闹着也要吃,不给吃就哭。不知道是条件反射还是什么原因,雷审也闹着要吃,怎么劝着也无效。傍晚时分,雷灏父亲从自家菜园里劳作回来,看到这种情景,想想为了这个没出息的大儿子整天受气,看到两个小的儿子这么不听话,没出息,一气之下,跑到村路口的池塘边纵身一跃,“扑咚”一声巨响,跳入塘里。雷灏的母亲马上叫来雷灏的叔叔和众乡亲,把父亲救上岸,两个姐姐吓得脸色煞白,雷灏终于止住了哭声,和雷审愣在原地惊吓的晕眩着。患有晕水症的父亲跳塘后在床上趟了三天三夜。

这件事发生以后,雷灏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也听不到他的哭声,对父母亲是毕恭毕敬,言听计从,放牛、打猪草、砍柴体力活抢着干,平时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担心父亲生气,总是把该做的事情做得最好,记得1岁那年,父亲因病住院,检查因劳累过度胃出血,而且胃严重下垂,他天天陪在父亲身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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