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无奈何书生走江湖(3)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怎么不准了?”徐半仙麻达着眼皮,有点儿生气。

“比方说,我批了不少人的八字儿,卦辞上都是‘出身殷实之家’这句话,怎么可能呢?”甄永信辩解道。

“怎么不可能呢?”徐半仙又拿眼皮麻了他一眼,

“比方说我吧,”甄永信继续争辩道,“说是出身殷实之家,还算靠谱,可我给花子房的一个乞丐批过后,卦辞上也说是出身殷实之家,您看……”

“他家从前可能殷实呀。”徐半仙心不在焉地说。

“有一天,劳工二驴子来看我,我给他批了一卦,也说是出身殷实之家,可他家从来就没殷实过,只勉强能弄个温饱。”

“和乞丐相比,他算不算殷实?”

“可是,”甄永信又争辩道,“您能算出我父母的生死,可我怎么就算不出?”

“我何时算出你爹妈的生死啦?”徐半仙麻达着眼睛,白了甄永信一眼,不屑地说,“那不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当时我说,你十岁上下流年不利,命中有克父母之兆,问你闯过这道坎儿没有?你就告诉我,你父母是什么时候老的。”

“可我考中秀才的事,您怎么也算准了?”甄永信又问。

“我什么时候算出你考中秀才的事啦?”徐半仙又顶了他一句,“当时我说,你二十岁时,四柱里有正官,该行大运,你就说我错了,你说你是十八岁那年考中秀才的,我就说你报的八字不准,肯定是把出生时辰报错了,应当是亥时出生,只有亥时,才合你十八岁考中秀才,而酉时应当是二十岁考中,你就说,大概是你妈把你出生的时辰记错了。”

“可我今年上吊、伤腰的事都让您算准了,那又是怎么回事儿?”

“我什么时候算出你今年要上吊儿、能伤腰的事啦?”徐半仙说,“我只是看你那会儿已经信了我,我就说你今年流年不利,命中有大坎儿,你就把你上过吊儿、伤了腰的事说出来了。我原本要诈你一下,让你出点银子,求我给你祛灾,不想让你给说破了。”

“怎么诈我?”甄永信一脸懵懂,望着徐半仙问道。

“一般的人,在相信了算命先生前面的话后,你只要一说他眼下有大坎儿,有厄运,他就会怕的,这时你说你能帮他把厄运给解了,他就会甘心情愿掏钱。”

“原来如此!”听徐半仙说到这里,甄永信茅塞顿开,心里就轻松了许多。

“学吧,年轻人,艺是一张皮,功夫在身外。字句使人死,经义使人活。江湖把戏而已。”徐半仙拿鸡爪子拍了拍甄永信的肩膀,诡异地笑了笑,打发他回去了。

临走时,当甄永信问师傅,现在就到外面闯荡行不行?徐半仙就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副挂在一根杆子上的八卦图,和一串手摇铃铛递给他,劝说道,“去吧,光说不练不行。”

第二天早上,甄永信往褡裢里装一个烙饼,夹着八卦图,匆匆出了城。

今天游荡的路线,是昨天夜里想好的,往东走,那里的村子人家多,胡子也少。师傅点化他,像他这样的生茬子,刚上道儿时,要见人就练,少谈价钱,因为还没有名气,要把这一带的村村屯屯都走遍了,而后生意自然就上来了。

虽说在家时,已把各种困难都想到了,可现在真的开练了,心里还是有点磨不开面儿。在经过第一个村子时,听河边两个洗衣服的娘儿们说,“快看,算命先生来。”这时,他心里竟有点膈应,怯生生地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地过去了,手里的铃铛一下都没敢摇晃。过了村后,才觉着不对劲儿,自己就是要给人算命的,怎么还怕见人呢。这样,当翻过一个山坡,到了第二个村子时,他就定了定神儿,在村头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把挑着八卦图的杆子揽在怀里,手里的铃铛晃了两晃,动作挺轻,声响也不大。村里往来的人也没在意,他心里正合计,是走村窜户地去给人算好呢,还是就这么坐在这儿,使劲儿摇晃铃铛好呢?当他还没拿定主意时,就有两个汉子扛着镢头,从村里走过来。

“嗬,算命先生。”高个汉子说道。

“哪来的?”矮个儿问道。

“城里的。”甄永信答道。

“准吗?”高个儿的又问。

“准不准,算了才知道。”甄永信平了平心跳,尽量显得无事不知的样子。两个汉子就笑嘻嘻地把镢头戳到地上,两手拄着镢头把儿站着,问他算一卦多少钱?

“算得准,凭赏,算得不准,分文不取。”

“嗬,挺好,”高个儿汉子嘻笑着说,“来,先给俺算一卦,看看准不?”

生意来得太快,出乎甄永信的意料。问那汉子的生辰八字儿时,嗓子甚至还有点发紧,好在问话不多,听过之后,就忙着拿拇指在其余四个指肚儿间掐算。将近两袋烟工夫,在确信准确无误后,甄永信睁开眼说,“仁兄大运不错呀,五行调和,喜神是河边柳木,此木乃木中最好之木。仁兄七岁起运,只是十六岁那年,四柱中有偏煞,流年不利,命中不利于父母,这是你命中的一道坎儿,闯过去,万事通畅,闯不过去,会对你前半生不利,不知闯过没有?”

“闯过了,我爹妈现在可结实着哪。”汉子喜滋滋地说道。

“这就好,这就好。”甄永信接着往下掐算,“你二十岁上下有大喜,该是你动婚的最好时段,抓住了,婚姻就美满,抓不住,后半生会夫妻相克,不知抓住没有?”

“抓住了,”那汉子开始咧嘴笑了,拍了下屁股,夸奖算命先生,“太准了,先生,我就是二十岁那年成的亲。”

“唔,这就好,这就好。你二十一岁那年,命中应得贵子,”这么说时,甄永信拿眼扫了下汉子,看那汉子嘴已经咧到了耳根子,就问道,“得了吗?”

“得了!得了!”那汉子答道。

甄永信接着掐算,“你的后半生要比前半生还好,交大运时间,是在你四十岁那年。就这些了。”

“太神了,先生,你真是活神仙,俺算服了你。多少钱?俺回家拿去。”高个儿汉子说道。

“人命天定,替天传言,是在下的本分,”甄永信装腔作势说道,“仁兄有意,赏些敬神之资,一时手头不便,也就罢了。”

乡下人老实,岂肯白占人家便宜?那汉子把镢头交给身边矮个儿汉子,说了声“你等着。”就跑回家里取钱了。

矮个儿汉子耐不住性子,紧着央求:“先生,给俺也算算呗。”不等甄永信答应,自管先报了八字儿,甄永信抬起左手,略阖上眼皮,嘴里振振有词,拇指开始掐算,一袋烟工夫,甄永信脸皮开始绷紧,嘴里的轻声嘀咕,变得断断续续,不住偏一下头,发出咂嘴声,仿佛险峻山崖上一只迷路的山羊,拿眼瞄了下那汉子,此时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焦虑的眼睛,巴望着知道自己命运中的玄机,看甄永信几番欲言又止,那汉子就耐不住性子,催促他道,“先生但说无妨,说给俺听听。”

“仁兄的大运好生乖戾,阴阳过于失调,相克多于相生,四柱连现三个七煞……”这时再看那汉子,眼神就像结了冰,直照得甄永信心里发冷,好在刚才回家取钱的汉子,已经呼哧呼哧跑回来,只差几步就到了,甄永信顿生勇气,毫不隐瞒地自动告诉那汉子:“老兄近日将有牢狱之灾呀!”

“放你娘的臭屁!”那汉子刚才还像冰一样的眼神,刹那又像着了火,甄永信几乎来不及躲闪,一个通天炮,就迎面击来,准确无误地重击到面门,幸亏是坐在大石头上,才没摔倒,只是身子剧烈后仰了一下,满眼霎时流星乱飞。

那汉子抡在半空的第二拳还没落下,就被子取钱回来的汉子拦腰抱住,“怎么啦?怎么啦?怎么打人了呢?”

“他小舅子的,还敢咒我,”那汉子一边挣脱着还要打,一边嘴里不住地骂道,“他说我这几天要去蹲笆篱子,看我不敲碎他的脑壳儿。”

“人家算命的,八字里有什么,人家就说什么,是你自个儿乐意让人算的,信不信由你,打人这算哪门子事嘛?”那汉子劝道。

“去你妈了个巴子,敢情给你算得熨熨帖帖,你心里舒服了,就帮他的腔,妈了巴子,你不养孩子不知肚子痛。”那汉子一味撕扯着还要打,嘴里不住地骂着。

“你怎么死驴不上套呢?我向着你,你还骂我。”高个儿汉子心里有些不痛快,嘴里也没了好话。

“你这是向着我啊?你分明是要气死我,妈了个巴子,你还骂我死驴不上套,我连你一块揍!”矮个汉子越发恼了。

一当眼里的小星星散尽,甄永信就回过神儿来,趁两个汉子在那撕打,拔腿就跑。他是一连翻过五道山岭,直看到远处金宁城的城墙时,觉着安全了,才缓下了脚步,就觉着心脏一蹦一蹦的,直撞嗓眼儿,气管里又腥又咸,像呛了血,嘴里不知怎么弄进了两块小石子儿,直硌舌头,他把石子儿往外吐时,觉着舌尖前面少了平日里阻挡的东西,用舌尖一tian,才知道两颗门牙掉了。

甄永信没敢径直回家,他先找到了徐半仙。徐半仙一见这张血淋淋的嘴脸,吃惊不小,一边领他回家弄水洗了脸,一边询问事情原委。听学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就问道:“那人张得什么样?”

“五大三粗,一脸横肉。”甄永信夸张地把那人的相貌描述了一通。

“咳,这种人,你也敢诈他?哄哄不就结了。”徐半仙埋怨道。

“开始我看他信了,上赶子求我算,就想诈他一下。我想多赚两个铜板。”甄永信说道。

“结果呢?”

“一个也没赚到。”

“老话说,养儿拉金尿银,不如见景生情,说的就是要会看人下菜碟,干什么都一样,先把人的脾气弄准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停了一会,又说,“算了,好歹小命没丢了,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回家调养几天吧,记着,那边儿你再别去啦。”(未完待续)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推荐阅读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