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依然热闹，马上就是中秋节了，街道两旁新增了不少摊贩，新奇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字画、古玩、糖人、剪纸、荷包、灯笼、首饰等等应有尽有，还有神算，杂耍什么的，喧闹声溢满了这条古老的街道。只是那个喜欢这些小玩意儿的人不在了，所以再可爱、再新奇的东西看在连城的眼里也都没什么有趣可言了。

福祥糕点铺顾客盈门，听客栈的阿和说这儿的月饼是洛阳城内做得最好吃的，所以很多人远道而来只为带一些回去给家人吃。嗯，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月饼，赏满月的时候了。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洋溢着节日的喜庆，单单他是个例外。

大家的喜悦像夏天正午的烈日灼伤了他的眼睛，四面传来的笑声也有些刺耳了。喧闹欢笑是大家的，他什么也没有。

前几天派人送了家信回去给父亲，说今年的中秋就不回去了。其实回不回去又有什么不同呢？反正最重要的是家人的团圆和那种欢聚的氛围。如若回去了也只能远远望望母亲冰冷的背影，听听父亲无奈的叹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罢了罢了，还是选条安静一点的路走好了。所以他索性折到一条冷清的巷子里，反正洛阳的巷子大部分都是相通的，不怕到不了目的地。

果然是条很安静的巷子，好像两旁的庭院里都是不住人的。高大的门框由于岁月的侵蚀而显得有些破败，有的地方被虫子蛀得坑坑洼洼，风一吹，木屑就随风飘落下来。本来喜庆的朱漆也斑驳了，就像女人们用拙劣的化妆技巧打扮出的脸，不仅美貌全无，还更显鄙陋。门上的饕餮铜环也生锈了，本来是那么生猛的神物，现在看起来竟是英武全无，只剩苍凉了。奇怪，为什么这条巷子竟然这么败落。这也许就是所谓繁华背后的苍凉了吧，它就这样默默栖息在朱雀大街的不远处，真是讽刺。

连城缓步向前走去，巷子越深，门庭就越是破败。真是的，刚刚是极度繁华，现在又是极度荒凉，他受不了这样的对比，所以索性从怀里拿出厚着脸皮从雪儿那儿骗来的瓷娃娃来转移注意力。

小城正咧着嘴开心地笑呢。他轻轻抚了抚它胖嘟嘟的脸颊，低语道：“小城啊小城，你为什么这么开心啊？能不能说说分点欢乐给我呢？”

小城当然不能回话，不过冷清的小巷里果真出现了人声。

“救命啊！救命！”一个女子惊慌而颤抖的声音从前面的拐角处传来。

不好，她许是遇到了危险。连城连忙把小城装回怀里，向声音的来源奔去。

一个贴着封条的大门应该是被人强行踹开了，上面有还留着一个大大的脚印，木头的列痕中露出鲜黄色的木茬，估计那人刚进去不久。一纸白色的封条随风飘舞，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

刚刚呼救的声音应该就是从这个院子里传出来的。连城并没有从开着的大门进去，而是翻身跃上墙头，只见庭院里满是荒草，这院子应该很久没人住了。高可及膝的荒草有明显被踩踏过的痕迹，估计那些人是进到屋内了，是以他又飞身跃上屋顶，这一切做得行云流水，滴水不漏，没发出一点声息。

他轻轻掀开一块瓦片，向屋内看去。

屋内的摆设还在，只是已经为灰尘覆盖，桌椅板凳竟仍是整齐地摆放者，有一个桌子上甚至还放着茶杯茶托。离门不远偏左的地方一根红色的柱子直通房顶。本来屋内有柱子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这家不同，以这个柱子为界点剩下的左边都被白色的布帘遮上了。

门敞开着，风从门外吹进来，将布帘高高卷起，从他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柱子后露出的一抹红色的衣裙和黑色的头发，那是一个被绑在柱子上的女子的半边身子。

他静静伏在屋顶上没有动静，贸然行事向来不是他的作风。因为他在等，等待另一个人的出现。那个人此刻应该就在帘子的那一边。他侧耳倾听，想捕捉那人的蛛丝马迹，但是除了一个粗重而剧烈的呼吸声之外什么都听不到。

因为太安静了，所以那个呼吸声更被无限扩大，呼吸声的来源正是那个被缚在柱子上的红衣女子。一则是因为她的嘴被堵上了，再则是因为害怕，所以现在她的呼吸才会如此粗重。

看来对方是高手，不然以他的修为断然不会听不到一点声息。那个人应该还不知道他的出现，可是他现在为什么那么沉寂呢？

时间一秒、两秒过去了，大约半柱香之后，终于有了声音，只听一个男子低沉而压抑的声音传来，“考虑得怎样了？你是要乖乖从了我还是宁愿一辈子腐烂在这里呢？”

“唔……唔……”含糊不清的声音来自被捆在柱子上的红衣女子。

“哦，我都忘了你现在不能说话，哈哈哈……”那个人笑起来，声音却阴森恐怖，比哭还难听，“之前总是我苦苦哀求你，只要你肯开金口，我做什么都是愿意的，可是你呢？你是怎样对我的！你看都不肯正眼看我。现在你想说了吗？”

“唔……唔……”那个女子仍是徒劳地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连城仍在静静等待着。

脚步声响起，那个男子终于走到女子身边，拿出塞在女子口中的布条，因为他要听答案。

“慕言，你不要再闹了，快把我放开，你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那个女子颤抖着说道。

“什么！这就是你的答案？难道你果真看上了那个不正常的小子？”

“不是，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你……”那个女子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不能再说了，因为那个男子已经吻了上来，女子剧烈挣扎，头朝着这边转来。

连城终于看到了那个红衣女子的脸，她竟然就是入画！

其实入画的容颜他并没有见过。据说她惯于戴着面纱见客，鲜少以真面目示人。还记得上次，本来她像是要摘下面纱的，可是在他对她的调笑视若无睹之后，她终于还是留下了那层障碍。

尽管是那么薄、那么轻的一重障碍，却也足够安全了，安全了他，也安全了她自己。看得出她也是骄傲的女子，只是众人的追捧使得她的好胜心无限扩张，尘世的生活凌乱了她的本心。

尽管未见她的脸，她的一双眸子他却是决计不会认错。入画的眼睛与雪儿的一样，大而且吸引人，但是同时两者之间又有着本质的区别。雪儿的眼睛是琥珀色是，清亮亮的陈年佳酿一般，看着看着你会不觉沉醉其中，不愿自拔；而入画的眸子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是的，无边无际，就像暗夜的羽翼一样铺天盖地地笼罩过来，你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拖入黑暗。那样的美，霸道而忧伤。你会深陷其中，不能出，也出不得。可是现在那双眸子中霸道全无，只剩忧伤，只剩惊惶。他可以看到闪烁的泪花在她眼眶中打着转，挣扎着，却倔强地迟迟不肯落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