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爷子说完，长长叹了口气，缓缓放松了身体，靠坐在沙发上。

陆向南神色平静，双手无意识地反复翻转着陆老爷子刚刚扔在茶几上的手机，一不小心打开了显示屏。手机里传来沙沙地杂音。没一会儿，一声“老爷”冲击着他的耳膜，这是一个老年女人略略沙哑的声音。虽然过了这么多年，这个声音依然如昨般像在耳侧，熟悉异常。反倒，那个他叫做“妈妈”的女人的面貌和声音，这么多年，被他强制从记忆中剔除了。

在他知道他和陆向北的不同时，在那么多彷徨无助的夜晚，在他小小的心灵觉得被父母抛弃而绝望的时候，一直都是这个声音在抚慰他，告诉他，他还有她陪着。他叫她“黄姨”，她喊他“囡囡”。他一直以为“囡囡”这个女性化的名字是她给他取得，因为全家除了她喊他“囡囡”，其他人对他都是直呼其名。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他的生命包括名字，一切都是他怨了若干年的女人给与他的。而他，却伤害了她。算起来，他就是那个间接杀死她的凶手。

陆向南想着，浅蓝色的眸泛起润泽的水光，一闪即逝。

“这些年，看着你和向北之间剑拔弩张，关系一日比一日紧张，我原以为，总归是血脉相连的兄弟，你和向北总有化干戈为玉帛的一天。终究，是老头子太天真了！”

“当年的车祸，向北侥幸留了一条命。但是心脏处一直都留了一块小铁片没有取出来。这么些年过去了，都没什么事。可上次你做得好事，绑架了程程，他一着急，那个潜伏了十来年的*更严重了。”陆老爷子说着，望了陆向南一眼，浑浊的目光犹如实质，透过薄薄的水汽直透对面。“他现在生死未卜，算算日子，这个时候应该正躺在手术台上。”

陆向南捏着手机，张了几次嘴，终究没有再吐出一个字。

“你和向北都长大了，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人。但你们两人之间，关系也越发恶劣。向北虽然每次看到你都没好脸色，但他对你，终究没有什么恶意。你以为车祸的事，他不知道？他既然能隐忍十年，将欧阳天青绳之以法，他就调查不出你在幕后或多或少也出了一份力？爷爷说句你不爱听得，不过是向北一直顾及兄弟情分，在让着你。”

“向北性子吊儿郎当，从小就不如你，可自从十年前那场车祸开始，他每天都在马不停蹄的学些、进步，逼着自己变得优秀。如果，没有那场车祸，照秀英的意思，她觉着向北不适合管理企业，是想让你做陆氏的接班人的。”

“你们都是我的孙子，都是陆家血脉，你和向北谁做继承人，我看得向来是能力。而秀英这么认为，除了一片爱子之心，也是对陆氏的维护。可是，十年前那场车祸，彻底颠覆了向北的人生。我亲眼看着他自己逼着自己快速成长，而成长付出的代价，太沉重了。”

说到这儿，陆老爷子怅然长叹一声，扶着沙发，站了起来。

“爷爷，你这是去哪儿？”陆向南急忙起身，过去扶他。

“向北生死未卜，我得赶回去，有个好歹，起码能见上最后一面！”

******

顾程程靠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看着紧闭的大门，神色一阵恍惚。

就在预备手术之前，她接了个电话，是久未露面的顾筱筱的电话。

顾筱筱甜糯的嗓音在电话那端显得特别冷厉，她说，徐婧在她手上，只要她一条短信，就能发给陆向北的主治医生，轻则扰乱他的心神，重则威胁他放弃手术。所以，现在陆向北的命掌握在她的手上。

起初，顾程程是难以置信的。毕竟，她对这个妹妹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说起来，顾筱筱不过就是只纸老虎。徒有其表，真让她做出什么事，却不见得她有那能力和魄力。

可是顾筱筱一反常态，似早有所料般，告诉她，你别不信，说着，她就发过来视频。

顾程程接受了视频请求。

画面一阵晃动，顾程程看到了昏暗的角落里，被绑住手脚缩在角落里的徐婧。还是那套小碎花的长裙，只是那只花蝴蝶显得很狼狈，头发盖住了半边脸，她都能感觉到那个女人在瑟瑟发抖。

顾程程叹了口气，暂时放下心来，至少看起来没受多少苦。

很快，那头传来顾筱筱的笑声，咯咯咯地娇笑，听起来格外癫狂，让顾程程恍惚想起祁氏时常也有这种笑容。

“顾程程，看到没有。你的陆向北是生是死，只要我一句话。”

顾程程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顾筱筱，不由心头一紧，故作镇定地开口，“你想如何？”

“很简单，今天你就在京城彻底消失。不要再出现在任何人面前！如果陆向北活着来找你，你也别想着一起回来。我要你发誓，如果违背誓言，陆向北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将不得好死。”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也别想着报警，我现在豁出去了。你敢报警，我就拼个鱼死网破，看我们谁耗得过谁！”

“我走了你就会放了徐婧？你能做得了这个主？”顾程程轻嗤道，嘲讽意味十足。

“放个女人而已，我还是能做主的。”果然，因为顾程程不屑的态度，镜头里顾筱筱终于露出脸来，脸上的妆容很精致，只是眼底淤青，再浓重的眼妆也掩不下脸上的憔悴。她的身子靠在一个男人的怀里，镜头里只有那个男人的半边身子，光裸着肩膀，肩膀上纹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

顾筱筱手机没拿稳，镜头偏了偏，顾程程眼尖的看到，那只大手正在顾筱筱的胸上肆无忌惮的揉捏着。

那头顾筱筱的声音明显带了喘息，“顾程程，你听明白了没有？”

顾程程挑了挑眉。“听到了。我等手术结果出来了再走，可以吗？”

“凭什么给你讨价还价？立刻马上给我滚了远远地，这辈子都不要回来。”对面女人的声音又歇斯底里起来。

顾程程被逼着发了一遍誓言，顾筱筱才满意的点点头，对着镜头妩媚一笑，语气也舒缓很多，“放心，只要你走了，我就放了这个女人。”

镜头突然一晃，顾筱筱手机没拿稳，掉落在了地上。顾程程看到，顾筱筱和一个清瘦的男人叠坐在一起，男人埋在顾筱筱的脖颈处，露出的半边脸显得特别狭长。

“你这姐姐倒是正点，可惜是陆向北的女人。来，宝贝，让我好好疼你。”她听到男人的声音，就像爬过来湿冷的蛇，不停地吞吐着信子。

眼看着顾筱筱露出大片大片白皙的胸脯，男人伏在上面啃咬，而顾筱筱仰着脖子的表情似痛苦似欢愉。

顾程程再看不下去现场直播，直接挂掉了视频。

顾筱筱看着胸前啃咬的男人，心里泛起一阵阵恶心，压下心底欲呕吐的欲望。她闭上眼睛，尽量将身上的人想成陆向南的模样，用手环住男人精瘦的肩膀，逐渐沉迷起来。

她那天被陆向南丢在海边，身上没有任何东西。她瘫软在地上，通过那些天的了解，明知道陆向南这个人心肠有多硬，仍是忍不住心存幻想，说不定，下一刻，他会突然掉转车头，下车，像个王子般，扶她起来，告诉她，“我的公主，我错了，等到失去才知道你是如此珍贵。跟我一起走吧，我的公主。”

她没等来她的王子，却等来了一场梦靥，长长地没有尽头的梦靥。在那里，她碰到了压在他身上的这个男人，人称“王哥”。底下有好几十号人，是这一带的土霸王、魔头。

魔头看到衣不蔽体的她，就如饿狼盯上了一只羊。

她被他直接带到这里，刚进门，就被压到了身下。，这个人，跟她以前接触的人完全不一样，狠毒、暴戾，就像一条眼镜蛇，望而生畏。她怕他，终究完完全全的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从最初的挣扎反抗，逐渐慢慢迎合，使出浑身解数，勾着他，努力地她为了他最长久的床伴。

每当她被折磨得浑身骨头酸疼，她看着身侧吃饱餍足的男人，她心头泛起一阵阵厌恶和痛恨，都是顾程程，是顾程程害她下了地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她哪里还有别的脸面来面对她的“向南哥哥”。她要报复，她要让顾程程永远失去所爱，顾程程甭想有幸福！

陆宅戒备森严，根本无从下手。利用王哥的暗哨，终于找了个空子，抓住了最近经常出入的这个女人。才知道，原来她亲爱的姐夫，要死了！得到这个消息，她心里前所未有的畅快，她决定原谅顾程程，只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只要顾程程永远离开京城，不再碍眼就对了。

陆向北死了也就罢了，如果活着，有什么比，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更揪心呢？就像她对陆向南的感情。

顾筱筱前所未有的畅快，这么多年，她终于掰回一局了！

顾程程瞧着已经紧闭的手术室，想着那20%的成功率，心里苦涩难当。

只要他活着，无论他们是否在一起，她都知足了。

她看了眼时间，最后深深凝视了一眼手术室的们，一个人慢慢消失在走廊尽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