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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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苓呢?”一袭明黄衣袍的年轻帝王,嘴角边连平日里惯有的那抹虚假笑意都忘了敷衍。

我垂眸不语,景染深深的望了我一眼,缓缓开口,一字一顿的念道,“楚国公主无端失踪,安平王难逃其责,发落至大理寺由朕亲审,锦衣卫从此刻起,全力搜查楚公主行踪,一旦发现,立即带回。”

我仍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了景染一眼。

那年初见时的懵懂孩童,是从什么开始,一步步成为如今这般冷酷漠然的帝王。

我想,最难测的莫过于人心。

你永远都不知,它什么时候会变。

【伍】

地牢湿气寒重,我坐在石台上,看着身上的伤口越发恶劣起来,眼睛里,却是无喜无悲。

三道石门依次打开,凤裙曳地妆容精致的女子款款向我走来,倨傲的眉眼里满是轻蔑,“首阳,你变成这幅模样,可有不甘?”

我抬眸,体内的毒素在四骸蔓延,强忍着蚀骨的痛意,弯了弯嘴角道,“嫣儿,丞相家的公子品行俱佳,你嫁给他,应算是一桩好姻缘。”

景嫣细细打量着我,似笑非笑的模样,“你这是生怕我还缠着你,所以才想着,早点看我嫁出去?”

“首阳,采苓有下落了。”景嫣笑了一声,嘴角带着讥讽的冷意,“可是景染却对外宣称,楚国公主逃婚,这是对凤祁的轻视,正准备挑了日子,去攻打楚国呢。”

我睫羽颤了颤,忽然明悟,景染原来,早就猜到了釆苓会逃,他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然后,一点点实现他的目的。

他要采苓是他的妻,也要楚国,彻底的灭亡。

他要我为他打赢这最后一场战役,而这一战过后,他要的,便是我在这世上彻底消失。

“你定是想不到吧。”景嫣秀眉轻挑,继续道,“采苓的下落,就在那祁皇宫呢,你真以为,她一个弱女子,能在你眼皮子底下逃脱,若不是有皇家暗卫的插手,她怕是,做梦都难逃出去呢。”

我怔怔的看着景嫣,听着她用凉凉的语气说道。

“采苓也是傻,还以为自己这一逃,便能真离了皇宫这所牢笼,可她哪里知道,皇室女子的命运,岂是她想逃就能逃的了的。”

景嫣转身走的时候,我在后面默默注视着,华衣的女子姿态高贵无双,背影却伶仃。

“嫣儿,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姑娘,也一直盼着,你能有一个好归宿。”

景嫣脚步停了停,却没有转身。

我紧攥着身下的被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算算日子,我打小便喝的那碗汤药,这个月,似已断了好几天了。

景染将汤药送来时,我正捂着嘴,咳了一地的血。

“喝了它,你体内的毒便能暂时抑制住了。”景染看着我,神色淡淡的。

“采苓呢?”我望着这个曾天真懵懂的弟弟,心底生出丝蔓般密密麻麻的痛意,“她若知道,你这么利用她,会恨你的。”

“她不会。”景染突然说道,声音冰寒,“楚王室待她并不好,在她心里,楚国与自由相比,她更倾向于后者,这个,你是知道的。”

“可楚国与自由,你却全都要夺走,你说,她为什么不会恨你?”

“没关系啊。”景染笑了笑,望着我道,“就算是恨,她的一辈子,也要都属于我。”

说罢,他端起那碗汤药,递至我面前,语气轻缓,“哥哥,你若死了,我会不开心的。”

“而我若不开心了,说不定,会一个不小心,便伤了采苓呢。”

我接过汤药,仰头一饮而尽。

景染弯了弯嘴角,“果然不管何时,采苓都是最能让你妥协的价码呢。”

采苓,采苓,我闭上眼睛不再看景染,只默默的在心底一遍遍的念着这个名字。

此后悠悠岁月,我要怎么才能让你安康无忧,平安喜乐。

“这是你当年送我的,现在,便还你吧。”我自胸前扯出一枚琉璃玉坠,头也不抬的扔了过去。

看着那枚还沾染着温热鲜血的玉坠,景染有些怔愣,神色恍惚了一下,我想,他许是还记得,这枚琉璃玉坠当初是为何要送与我的。

在很早以前,我的身子,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虚弱的不像话,现在想想,因是体内的毒素所致,可当时我却是不知的。

每次我面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上,痛的连说话都吃力的时候,小小的景染都是紧紧的拉着我的手,包着泪花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我,生怕他一个不注意,我便没了。

“哥哥,哥哥。”他一遍遍的唤着,语气无措而惊慌。

“景染别哭,哥哥没事。”我总是这么应着。

可景染看着我愈来愈差的脸色,却是一点都不信。

直到有天,他兴冲冲的将一枚琉璃玉坠挂在我脖颈上,仰着笑脸道,“哥哥,这枚琉璃玉坠是我母后留给我的,听人说,是高僧所赐,有它在,哥哥就会快点好起来了。”

景染的母后在诞下景染不足两月光景后,便离世了,这枚玉坠,于他而言,很是珍贵,一直以来,他都是小心翼翼的贴身戴着的。

我本想推辞,景染却含了眼泪,直直的看着我,“哥哥不要摘下来,景染不要哥哥死掉。”

我看着小小的景染,心里某个地方,柔软的不可思议。

我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好,哥哥戴着,一直戴着。”

你看,世事多么无常,当年一心望我安好的人,现在处心积虑,只想要我死。

景染握着那枚琉璃玉坠,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我看着他有些踉跄的身影,忽然就觉得好笑,笑着笑着,眼角竟不自觉湿了。

那个脸庞稚嫩,总爱惹事,却又怕我生气,可怜兮兮的拉着我衣角,让我对他笑一下的小景染,终是,再也回不来了。

我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只觉得,累极了。

【陆】

凤祁与楚国的战争,终是要开始了,开战前的那段时间,景染特意吩咐了人,将我从牢里送回了王府养养身子。

景嫣又来看过我几回。

最后一回,她说,“我要嫁人了,嫁给丞相府的那位公子,但愿如你所言,会得到一段好姻缘。”

我笑了笑,对她说,“嫣儿这么好的姑娘,丞相府的公子,哪里舍得辜负。”

她别开望我的目光,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应道,“可你就舍得,辜负我。”

我垂眸未语,她侧过头看着一旁插在花瓶里的桃花,慢慢道,“我想,你现在最挂念的,是采苓过得好不好吧。”

“听说她住在云汐宫里,景染将她看的很严,我费了不少功夫,才见到她。”景嫣说到这里,顿了顿,良久,才缓缓开口,“原本我是想去看她的笑话,你眼里只有她,我一直都是嫉恨极了,可当我看见她,却发现,我再也恨不起来了。”

景嫣纤长的睫毛颤了颤,道,“她安静的坐在窗边,脸色很是苍白,我唤她的名字,她抬起头,眼睛里,却是死一般的寂然。”

“她对我说,景嫣,我只是不想被锁在这深宫重庭里,一辈子都那样寂寥的度过。”

“她还说,我从来不想要锦衣玉食,尊崇身份,我想要的,只是自由自在的走过万水千山,看尽尘世风景,我努力了那么久,却终究,还是被困在这里。”

景嫣叹口气,眉目间的哀伤,仿佛积雪一般簌簌落在我眼里。

我只觉嗓子涩的厉害,“是我不好,从来都没有办法,好好保护她。”

“不怪你,要怪便怪,她错生在了帝王家。”景嫣回过头,笑了笑,“你好好养伤吧,再过几日,便要去战场了,以后,我再不会来看你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捂着嘴,又咳了起来,指缝间有殷红之色溢出,我闭上眼睛,昏沉沉的便睡了过去。

再醒时,我看着自窗缝漏进来的阳光,良久,微微抬高了声调唤道,“来人。”

“王爷有何吩咐?”陌生的侍从跪在我面前,低头问道。

我闭了眼睛,“告诉皇上,我要见采苓。”

可直到暮色降临,我都没能等到丝毫回应。

而景染自那日在地牢里与我见过一面后,也再没来瞧过我。

翌日清晨,景染派人给我带来消息,说三日后与楚国交战,届时他会亲临战场。

末了,还有一句,待凯旋归来之日,我便让你,见她一面。

我静静的听完这些,站起来在屋里走了几步,花瓶里插着的桃花枯死了很多,我想了想,若是采苓在,这些花儿定会被照料的很好,毕竟,她是那么喜欢它们。

抬起手将枯死的花朵一一拿出来丢在旁侧,我忽地想起采苓说过,她很羡慕那些开在清风里的花朵,妖娆荼丽的色彩,张扬放肆的绽放着,多么像,她所向往的自由。

【柒】

从皇城到边塞的路上,景染穿着一身银色盔甲,神色自始至终的淡漠着,我看着他故意避开我的眼神,涌到嘴边的话,终是又咽了回去。

几天后,我们带着的十万军队,浩浩荡荡的赶到了战场上。

可等看清了对面迎战的楚军时,我的一颗心,顿时跌进了谷底。

出征前探子来报,说楚国兵力不足七万。

可眼前,我望着阵前密密麻麻的士兵,只觉得身体发凉,楚国的兵力,分明是,在二十万以上。

景染也有些慌乱,可为了稳住军心,仍强撑着镇定的神色。

未几时,景染便来找了我。

“有你在,我军还是会胜的,对吧。”他虽用着肯定的语气,可我却知,他心底并无十分的笃定。

我看着他,少年帝王冷峻的面容上,当真是,一点温情都寻不到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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