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花城·四喜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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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谦甚至没有想过自己会活着醒来,还在醒来时,看见的第一眼,便是坐在窗下摆弄花枝的笒娘。

她坐在窗下,头上随意的挽着一个髻,发髻间斜插着一支翡翠碧玉蝴蝶花样的簪子,身上披着半旧的大红色长袍。像极了夫妻之间的寻常生活,苏谦甚至认为,他和笒娘早已结为夫妇,如今不过丈夫醒来,妻正对窗理妆。

他有些出神,半支起身子却又不想打扰正聚精会神插花的笒娘。尽管苏谦觉得身体有些酸痛,却也只是微微皱眉。他便如此半撑着身子,嘴角带着微微笑意温柔的看着不远处的笒娘。

笒娘忙着手上的事情,迅速地将花枝摆放成预料的图案后,头也不回的轻笑一声。

“身子痛还不吭声,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

苏谦微微一愣,忙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看美人儿,不痛。”

笒娘起身,坐到苏谦身旁点了几个穴道,苏谦一口血没憋住喷在了笒娘青色的裙摆上。苏谦慌张地伸手想替笒娘擦去污渍,笒娘轻轻推开他的手。

“青歌告诉你了吧,我是神裔。”

苏谦心咯噔一下,也不知如何作答。

笒娘伸出手,一阵青光包裹住一株花苗浮在她掌心之上,“这是青歌之前种下的,我与她和远夏每人一株,花苗枯萎则代表我的寿命将终。你手里忽然出现了我的花苗,想必是青歌出现在了你的梦里,托你给我的罢。”

苏谦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怔怔看着笒娘。

笒娘收回花苗,环顾了下四周。苏谦这才注意到,这里已经是他的府邸。

“我的客栈毁了。”笒娘缓缓道出这一句,语气并没有丝毫浮动愤怒,平静地如同不是在讲述自己的事情一般。

苏谦知道,那间悦来客栈对笒娘意义非凡。梦里他看见笒娘之前就是与她的两位好友生活在这里,想必这一间客栈已经是她的回忆了。

如今却因为自己的失误,毁了她的回忆。若是她因此而恨我,远离我,我自然不会再得怨言。

“笒娘我……”

笒娘摇摇头,起身离开。苏谦在她身后,伸出去的手还是什么都没有抓住。

苏谦后来让侍卫扶着去了悦来客栈,那里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侍卫说,所幸那夜天降大雨,笒娘才能把苏谦活着抱了出来。苏谦心里却知晓,若不是笒娘,想来自己也早已和这客栈一样化作朽木。

客栈变得十分破败,整体看起来都摇摇欲坠,悦来客栈四个大字的招牌变得乌漆抹黑,像块朽木。苏谦有些沉默。

“笒娘姑娘问过城里的木匠,说已经没办法修复了,只能重新建一间。”一旁的侍卫还想说下去时,却见苏谦凝重的表情,慌张闭了嘴不再说下去。

苏谦刚想进去时,恰逢笒娘从里面捧着一个匣子出来。笒娘礼貌地曲膝作揖,随后便要离去。苏谦直到后来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抓住笒娘的手腕。

“笒娘,搬过来,和我住。”

苏谦特地给笒娘挪出一间向阳的大屋子,门口还有一片池塘,荷花正开满了整个池塘。

苏谦本来还想给笒娘派遣几个侍女前去服侍,但笒娘执意不愿,苏谦也不强求,府邸上下却也都默认笒娘便是苏谦夫人的事情了。

笒娘坐在院子里赏荷,路过的小婢女要谦卑地曲膝说一句,夫人好。

笒娘在院子里画画,总有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小婢女适时端来笔墨,末了道一句,夫人请。

笒娘正准备外出吃饭时,小婢女总会按时送来各色餐点,说这是侯爷为夫人请的厨师,夫人若是不满意再换便是。

诸如此类,笒娘被喊了一个夏季的夫人,享受了一个夏季夫人的特权,反而更加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然了。

她终于忍不住,去东院找苏谦问个清楚。恰好苏谦正在画画,她皱紧眉头本是兴师问罪的架势,却在看见他高超的画技时,不由得在一旁潜心学习,偶尔开口夸赞两句。

直到她满心欢喜捧着苏谦赠她的字画回自己屋里去时,她才想起来此番是去说理的。便只得无奈扶额,琢磨着改日再去,于是心安理得地研究起苏谦的字画来。

又隔了十几日,笒娘研究完苏谦的字画,洋洋洒洒地写了个千字评论,便兴冲冲地跑过去找苏谦。

苏谦今日不在画画,手中的长剑舞起一阵微风,拂在笒娘脸颊。笒娘不由得拍手叫好,苏谦便手把手教起她学剑,一学一个多月,笒娘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是让苏谦纠正家里仆人对她夫人的称呼这件事。

未等笒娘来得及说出口,这回前去时,一袭白衣如仙的苏谦端坐在石桌前,对着面前一盘残棋苦思冥想。笒娘感了兴趣,也坐在了苏谦对面研究起棋局。

两人互不说话,只是沉默看棋,从白天到黑夜,苏谦才轻捻一子,稳稳当当落在一块空位上,破了棋局。笒娘激动的拍手叫好,直夸苏谦。

她未见,苏谦望她时,一双眼眸温柔如水。

“坐了这么久,肚子好饿,笒娘想吃什么?”苏谦笑眯眯地看着面前仍对棋局赞叹不已的笒娘,笒娘随口答了句想吃水饺。

等笒娘回过神来时,苏谦已经不在了。她忙问一旁的婢女苏谦呢?婢女笑笑说了句侯爷说保密。

于是无可奈何的笒娘只好再度放弃,回到自己的荷花院拨弄瓶子里的花朵。

次日,笒娘醒来时桌上已经摆放了一束新鲜的花束,还有一盘看起来像面疙瘩的水饺?要不是一旁的小婢女说这是水饺,笒娘真愿意相信这一盘不过是盘面疙瘩。

笒娘刚吃了一口就忍不住喷了出来,小婢女忍住笑忙退了出去,又端来洗漱的杯盏服侍笒娘漱口,笒娘忙喝了口水又嫌弃的看了看那一盘水饺,“这个大厨该换。”

“嘤嘤笒娘好伤我的心,这可是人家学了一个晚上的心血呢。”

笒娘斜眼看向半个身子从门后探出来的苏谦,颇为无奈地转头正眼看向眼泪汪汪正努力卖萌的苏谦,对他招了招手。

苏谦忙满面春光的狗腿地跑到笒娘身旁,蹲在了她的脚边一脸天真的看着她。

“来,听话,张嘴~啊~”笒娘拍拍苏谦的脸颊,笑的温柔如水。苏谦被笒娘的笑容迷的不知天南地北傻乎乎地张开嘴。

笒娘一把将一个水饺塞到苏谦嘴里,苏谦刚咀嚼两口便一口喷了出来,“呜哇好咸——”

笒娘噗哧一下笑出声,替他拂去嘴角的污渍,放下筷子便要出去。苏谦觉得委屈,蹲在原地眼泪汪汪地看着面前的笒娘。

笒娘忽就扬起一个笑容,站在门口对苏谦伸出手,“来,我教你做水饺。”

苏谦以为自己在做梦,愣住了。笒娘无奈摇摇头,“麻烦的家伙。”

言罢,苏谦觉得自己身子一轻,回过神时已被笒娘横抱着走向厨房。一路上的侍卫婢女都忍住笑,苏谦忙把头塞到笒娘外披里。

“呜哇快把本王放下来——”

“我觉得其实这样你还挺可爱的。”

“呜哇本王的英名啊——”

“不怕不怕,有本姑娘保护着你呢。”

那一天,笒娘手把手教会了苏谦包水饺。那一天,笒娘让苏谦不要再让下人喊自己夫人了。那一天,苏谦用满是面粉的手撑着半边脸试图耍帅,结果糊的自己满脸面粉,他微笑着对笒娘说。

——嫁给我吧。

笒娘与苏谦的大婚定在了三月后,流传了六国的桃色事件的两人终于修成正果,六国纷纷传来祝贺。

苏儒是最先送来祝贺的,随信送来的,说是送给笒娘的礼物。苏谦满怀敌意的盯着那个箱子看来看去,直到笒娘从外面挑完布料回来,见苏谦一直围着那个大箱子转来转去,一脸恨不得冲上去和这个箱子决斗的表情,便问一旁的侍卫怎么回事。

“方才大皇子派人送来的,说是给夫人您的贺礼。”

“这么早就给我送了贺礼?”笒娘还在琢磨时,便要打开箱子来看。

苏谦一把抓住笒娘伸出去的手,一脸敌意的将笒娘脱离那个箱子,故作声势的举着剑对那个箱子大吼大叫。笒娘哭笑不得地问苏谦干什么。

“不行,万一大皇兄躲在里面来绑架你的呢?”

笒娘看着苏谦那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不由得差点笑岔气,苏谦忙替她顺气,正打算人工呼吸时笒娘一把推开他的脸。

“你想太多啦,苏儒与青歌应当相识,与我自然也是朋友。”笒娘笑着去打开箱子,带笑的脸庞僵住了,还未褪去的笑意突然显得有些突兀。

“怎么了?”苏谦见笒娘脸色不太好,忙要上前看看苏儒送了什么东西。

笒娘手腕轻轻一动,箱子里原本的东西突然就变成一堆珠宝首饰绸缎之类的东西。

“苏儒这么客气?”苏儒打量着箱子里的东西,笒娘附和地笑笑,“是啊,方才我也吓了一跳呢,只说当他是娘家,这是嫁妆。”

苏谦挥手让侍卫抬到笒娘房里去,瘪了瘪嘴有些不大开心的样子。笒娘捏了捏他的鼻子,“干什么?吃醋了?怎么,还不许我有个娘家?”

苏谦觉得自己有些理亏,只好闷哼一声。笒娘揉了揉他的脸,柔声哄了哄这个不听话闹别扭的小猫咪,“好啦,我去收拾东西。”

言罢笒娘便回到房间,遣退所有婢女,只说自己身体不适想要休息。又下了一道结界包裹住整个房子,这才又看向先前苏儒送来的箱子。

笒娘念了几句咒文,解开了方才情急之下下的封印。没了封印的阻挡,箱子里传来吱呀类似于咀嚼的声音,笒娘后退几步,利用法力一下子掀开箱子。

里面仍然只是发出咀嚼的声响,笒娘没辙,只好靠近了几步。她刚靠近,箱子发出剧烈的摇摆,一个东西从里面嗖一下就窜了出来,直扑笒娘。

笒娘念了句咒文,身边忽然出现几尾鲤鱼,扑在了笒娘身前将笒娘保护在身后。那团东西撞在了结界上不得不显出原形,那是一具已经高度腐化的尸身,已经走形到不在原位的五官,不,也许已经称不上五官的东西挂在脸庞上,身上没有丝毫肉,只有一副朽骨。这一具完全没有了理智的丧尸倒让笒娘出乎意料的欣喜。

“我找了你三百年,呵,你原来变成了这副鬼样子。怎么,你以为你变成这样我就不会向你讨远夏的债么?”

那具丧尸本该没有了一丝情感,却在听到远夏两个字时整个身子一震,不再上前。

“呵,你对她还有什么情感值得你眷恋呢?你就算轮回堕入畜生道也不能弥补你的错。”笒娘毫不手软,刚要令丧尸灰飞烟灭时,突然传来焦急的敲门声。

“笒娘?笒娘?你有没有事?”苏谦的声音很急躁,看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笒娘忙念了句咒文,将丧尸收到自己的结界中后又将屋子变回原样,故意弄散了头发,这才开门,睡眼惺忪地看着门口的苏谦,“怎么了?我才睡着又被你喊醒了。”

苏谦见到笒娘没有事情才长舒一口气,安心的拍拍胸脯,“刚刚厨房说买的鳝鱼里面突然有条蛇,厨师没抓住让它跑了。你怕蛇,我担心蛇爬到你这里把你吓着。”

笒娘忽然想起自己也是吃饭时上回无意间提到自己怕蛇的事情,怎料苏谦竟然记在了心头。笒娘沉默无言,只是看着苏谦。

“你没事就好,你等一下哦,我让他们在你房间洒雄黄,来……”苏谦话音未落,笒娘便扑进了他的怀中。

苏谦被她这一扑吓得心神不宁,忙问她是不是看到蛇了之类的,焦急地忙让人去喊大夫。

笒娘忙抬起头摇摇头说自己没事,苏谦不解地看着她,她踮起脚尖轻轻在他的脸颊落下一吻,“白痴。”

苏谦脸一下子红的和柿子一样,捂住半边脸,笑的和傻子一样。

笒娘笑着跑了出去,苏谦回头看她。

她在阳光下转身,犹如堕落尘世的仙女。

不,她是我的神女才对。只属于我的神女。

苏谦勾起唇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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