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花城·神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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笒娘声音如同溪水,清脆干净,身后的坐席中传来吞咽口水的声响。

苏谦却不太开心的模样,“何来责罚,去后面弹琴罢。”

“谢过侯爷。”笒娘起了身,刚要离去时,大皇子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笒娘眼中杀意一闪而过,又转为温婉之情,轻轻要推开大皇子的手。可是大皇子紧紧抓住,笒娘不但没有推开,反而被大皇子一拽,便朝他怀中扑去。

一双手穿过笒娘腰间,紧紧环住她的腰身,将她拉入身后的怀抱中。笒娘错愕地抬头看向身后,苏谦脸色并不好看,略略有些微怒的神色。

“小心点。”苏谦留下这句话,便将笒娘扶正。

“多谢侯爷。”笒娘道谢后入了屏风后面,几位皇子还依依不舍地盯着屏风,试图再看到一眼笒娘的容貌。

乐音响起,百蝶忽就飞了进来,落在舞女发鬓间,落在皇子面前的杯盏上。刹那门外梅花绽放,红梅红的娇艳欲滴,阵阵花香袭来。

直至后来,花城的人们也相互流传着这一个故事,关于那一曲引得千蝶同飞,百花齐放的女子,回眸一笑倾城又倾国。

自然,这些又都是些后话了。

几位皇子都看痴了,尤其大皇子,怔在座位上看的有些走神。大皇子的容貌其实不差,除去往日轻浮傲慢的举止和神色,如此安静下来,也有几分俊秀之意在其中,倒让笒娘觉得有几分眼熟。

太过熟悉了,就像已经认识了百年的老友。可是笒娘却怎么也喊不出他的姓名,也道不出关于他的只言记忆。这个人就像被尘封在了她的记忆里,无从启封。

没有谁再去为难苏谦,宴席十分平静地结束。大皇子一反常态,安静地不太正常。

宴席结束时,他最后一个离开,望向了苏谦身旁的笒娘。

“太子长琴的古琴,果然与传说一样,弹奏一曲能使闻者心悲。”大皇子扬起一个不带丝毫调戏的纯真笑容,反倒让笒娘愣住了,“想来你也是认识我的一位故人,这把琴,原先是她的。”

言罢,大皇子便坐上马车便要离去。笒娘突然回过神,忙追上马车,拼命拍打着窗子。大皇子撩开窗帘一角,叫停了马车问笒娘何事。

笒娘喘着气,满脸的期待与不敢置信,“大皇子您口中的那位故人,是否唤作青歌?”

大皇子微微一笑并不回答,轻轻放下窗帘,马车便继续行进。留下笒娘,惊愕地看着远去的马车,直到伸在半空的手被人握住,她才恍然回过神。

她看向并不愉快的苏谦,忽然笑出声,笑的苏谦莫名其妙。笒娘甩开苏谦的手,有些狼狈地后退几步,摇着头不停苦笑,“不是他……不是他……你们,都不是他……这世间,不会再有人是他……”

苏谦听的一头雾水,他刚想问清笒娘口中的“他”为何人时,笒娘一个踏步便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手下的探子恰好来报,苏谦收拾起心情,与他回屋。

“之前侯爷让查的那个占卜师有了些头绪。”

苏谦倒了杯水,挥手示意探子继续说下去。

“他名叫陆落,是与悦来客栈老板娘相识多年的熟人。”

“相识多年?”苏谦紧皱了眉头,看向手中的茶杯。

“是。他们二人,相识了三百年不止。”

苏谦没有回话,探子观察了下他的神色,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陆落与笒娘关系似乎并不好。因为三百年前,陆落与笒娘的一位好友相恋,但那位好友又因陆落而死。所以笒娘一直对陆落怀恨在心。还有一个可靠消息,笒娘的那位已故好友,是蛊岁花田的守护者。”

笒娘收到苏谦的一封邀请函时,正在和小翠准备布施的大米。笒娘拆开信件,见苏谦又邀请自己去弹琴,便对前来送信的小厮直截了当地说自己没空。

小厮有些为难的站在门口,瞅着忙碌的笒娘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先行回去,对苏谦道明笒娘当真忙碌。

“布施?”苏谦翻看着手中的信件,无非都是之前那几个皇子送来套近乎并邀请他游玩的,却偏偏没有一向风流的大皇子苏儒的。

苏儒向来好美色,如今却没有对笒娘有丝毫想法,实在稀奇。本想再邀请苏儒做客,请笒娘作伴,自己再上演英雄救美的故事。怎料他二人,一个只说身子不舒服推脱不来,另一个忙于布施。

“是啊,笒娘姑娘每年七夕都要布施大米给穷人的。这么多年从未间断。”小厮胆战心惊的回答着,生怕苏谦发脾气自己又免不了一顿板子。

苏谦放下手中的书信,看了眼天色,“后儿个就是七夕了罢?”

“是的。”

苏谦勾起一个狡孽的笑容,“你说本王,准备个什么惊喜给笒娘才好呢。”

笒娘每年的七夕布施都选在了客栈门口,七夕当日便不做生意,只接待来求米的穷人。

笒娘安排妥当了所有事情,便和小翠一起开始发大米。小翠还打趣道,“今儿个七夕,小侯爷反倒没来打扰姑娘呢。”

笒娘笑着弹了下小翠的额头,“就你个乌鸦嘴,再不干活我可就不发工钱了!”

“姑娘我错了!我这就去干活!”小翠忙将一桶米和另一个杂役一起搬到门口。

忽然门口的小翠大喊姑娘快来!

笒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慌张的将手头的事情放下赶了出去。

门口并没有前来拿米的穷人,往年七夕早会排满队伍的客栈前方却一改往日一个人都没有。客栈前点满了红烛,长至城墙处。百里红烛将整个客栈包围在了暖暖的红光中。

烟火早已放的不停歇,不用灯笼也把夜空照亮。牛郎织女星发着微弱的光芒,看的笒娘热泪盈眶。

是谁,三百年前,也在七夕放过这么美的烟火,将这间客栈送给我的呢?

……

“笒娘,这名字真好听。你们三姐妹的名字都好听,是你们自己取的么?”

他是谁,为什么,我看不清他的脸了呢?为什么,光是听到他的声音,我的心就揪在了一起痛的厉害呢?

“笒娘,你来给这个客栈取个名字。”

“悦来?悦来客栈,如何?”

“甚好。那好!从今开始,你就是这悦来客栈的老板娘了!”

悦来……悦来客栈?那是谁,谁送给我的?

“笒娘,苏儒他死了!他已经死了——”

“不——不会的——他不会死的——”

“笒娘!你醒醒吧!苏儒死了——”

“青歌,你给我一朵蛊岁,你给我一朵蛊岁!我求求你,给我一朵蛊岁——”

“青歌,没有办法了。我来清除笒娘的记忆罢。”

不要——不要清除我的记忆——就算他死了,就算他不在了,也不要清除我与他的回忆。如果我不能够记得他,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如果我与他百年再无缘……我要这不老不死又如何?

为什么,为什么要连我与他最后的一点美好,都要清除呢?为什么要独留我一人在这尘世中,再读几百遍生死离别呢?

……

“笒娘你怎么哭了?”小翠的一声惊呼,唤醒了笒娘。

笒娘摸了把脸,脸颊早已被泪水浸湿,泪珠大把大把落在地上,笒娘怎么擦都止不住。

“老板娘感动的哭了,这让本王怎么办才好呢?”

笒娘抬头看去,苏谦将一块帕子递给她,一张好看的脸在夜色中如梦如幻,与另一模糊看不清的脸庞交相重叠在一起,笒娘看不清,面前的人究竟是三百年前的那个人,还是这个小侯爷呢?

笒娘颤抖着双手接过帕子,苏谦笑着拂去她眼角的泪珠,轻轻吻了吻自己的手指。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笒娘望着苏谦的眸子,仿佛回到三百年前的那个七夕,苏儒也在这里,在这间客栈前,捧着她的脸,笑说一句,今夕何夕?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她痴痴地伸出手,抚上面前人的脸庞,害怕地又要缩回手。苏谦紧紧握住笒娘快要缩回去的手,将她的手掌贴在了自己胸膛上。

笒娘感受到那里传来的跳动,她茫然的看着他,他也不说话,只是安静与她对视着。

正当苏谦要俯身吻上笒娘唇时,忽然一声“起火啦——救火啊——”打破了这短暂的温馨。笒娘忙推开身前的苏谦,看了一眼身后传来火光的客栈。

笒娘双眸突然睁大,惊愕愤怒无措毫不保留的写在她的脸上。苏谦这时忽然意识到,这场火很可能是因为他的蜡烛引起的。他忙组织人手灭火,笒娘站在已被大火包围的客栈下面,伫立不动。

无论苏谦怎么喊她,她都不答应他。那一天,苏谦在笒娘眸中看见的悲伤,深的如同海水,仿佛濒临灭亡。就算到最后,他们互相决裂欺骗厮杀,她离开他时,也没有露出过那般悲伤的神色。所以她笒娘,从来没有爱过自己。

这些,都是苏谦后来的话了。

忽然,笒娘朝被大火包围的客栈跑了过去,苏谦忙要拉住她。可是笒娘的速度超出一般人能追上的范围,苏谦伸出去的手落个空,没能抓住她。

笒娘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火光中,苏谦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二话不说便跟着笒娘一起跑进了客栈。无论身后的人怎么喊他,他都没有回头,只是跟着笒娘。

一进客栈,大片的烟雾便呛的苏谦喘不过气来,他越是难受,就越是担心还是女儿身的笒娘。他喊了几句笒娘,没有人回应他,他更加焦躁。

“笒娘——笒娘——笒……咳咳……”烟雾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路也找不到笒娘。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甚至觉得,也许就这样,和笒娘死在一起也是挺好的。

他忽然忆起与笒娘初遇时,她唇角那狡孽的笑容,伸手捏住他的脸颊。不由得笑出声来。

迷糊间他好像又看见了笒娘,和那天弹琴时的打扮一样,,她的身旁却是几只浮在半空的鱼。

“笒娘?你已经……走了么?也好,来接我罢。”苏谦很吃力,只觉得头昏脑重什么事情都思考不了,他还想说些什么,说些他偷偷藏在心里一年的想法。

——其实笒娘你,如果能够娶回家做妻子,应该是我的幸运才对。

无关蛊岁,得如此佳人,实为吾之幸。

但苏谦并没有来得及把话说出口,便昏昏沉沉地睡去。昏迷前,他恍惚听到笒娘的声音。

“你毁了他留给我的一切,我该不该恨你,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苏谦做了一场梦。

梦里面他没有身体,只是漂浮在半空中,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忽然他看见笒娘,他想喊她,可是嗓子却发不出声音,怎么都喊不出声。

笒娘走在客栈里,一步一步走的缓慢,似乎在思考什么。忽然从她身后蹦出一双手,苏谦心都快跳了出来,想大喊一句有刺客。但笒娘只是轻轻握住那双手,笑着回过身,宠溺地刮了下身后人的小鼻子。

“青歌你啊,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点不这么孩子气了呢?”

她身后的女子看起来娇小可爱,青色的小袄裙上有几只绣工极好的蝴蝶。女子软糯糯的声音令人招架不住,“有笒娘你和远夏在,我啊只想永远躲在你们身后呢。”

笒娘笑着捏了捏唤作青歌的女子的脸蛋,“就你调皮,早知道当初就应该让你留在神界。”

什么?神界?

苏谦还没反应过来,画面一转,笒娘在一片已经枯萎的花田中嚎啕大哭,她身旁的,正是之前见过的占卜师,还有一个不曾见过的男子。

“远夏——青歌——”

她哀嚎着那两个人的名字,但其他两个女子却像消失了一样,再不曾出现。

“我笒娘在此立誓,誓要你二人欠远夏青歌的,血债血偿——”

所有的画面消失,苏谦的手里忽然多出一朵花苗。

“我就把她交给你了。”一个女声忽然出现,苏谦忙向四周看去,却是空无一人。那个声音,像极了那个唤作青歌的女子。

“替我与远夏,好好照顾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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