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花城出来后，我一直有些闷闷不乐，远夏与笒娘的命途太过凄凉，分明是受人敬仰的神裔结果到头来却不如凡人好。凡人能够轮回，哪怕不记得前世，也会有今生。而她们，却自此消失于六界，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也罢，各自命数罢了。

依据先前面在花卿幻境中看到的与哥哥生前所说的，我寻去了缨城。

在从花城到缨城的旅途中，我一直在哥哥为何要护花卿的意思又要我杀了花卿，和关于为什么我会见到远夏灵体的两个问题中纠结茫然。

君殊似能看透我心，在我苦恼了不知道第几个日夜后，正在马车上打坐的他淡淡开口，“护她是因为李甦心有愧疚，而让你杀了花卿是因为李甦察觉到花卿对你的恶意，怕她害你。这样可明白了？”

我恍然大悟，猛地一拍手直夸君殊，末了瞅了眼正在盘腿的斐央，挑了挑眉，“你打什么座，你都胖成猪了别学小殊子装老大了。”

斐央气的蹦出一个“你”，随后深吸几口气朝我投来不屑的目光，“那么简单的问题都不懂，只能说你太笨了。”

我挑了挑眉，抬手拎住斐央的衣领后撩开帘子，“白菜，看好你家主子。”

斐央咽了咽口水，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你不会又要把我扔下去了吧？”

“你猜？”

“啊啊啊啊啊女侠饶命啊——”

缨城的守城之人并非一般的王侯子弟，而是一位大将军，弁天。

据说四年前叛军攻下这座城，他带领一万精兵血战敌方十万精兵，这场恶仗打了一个月，最后只剩下他一人伤痕累累地亲手砍下叛徒头领白奇的首级，并将它悬挂在城门上三日，以慰藉阵亡将士的在天之灵。

于是皇帝将此城封与他，并赐他护国大将军封号。

当年，弁天只有二十五年华。

不过在这风光的英雄事迹背后，还有一段风月小事。据说皇帝的小女儿苏萤爱慕弁天，希望能嫁给他。

但弁天回了皇旨，并表明此生不娶。

缨城中有一块土地，弁天建了座小屋，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有人说，曾看见他在里面对着一座坟，喝的烂醉，泪流满面。

应该是喜欢的那个人吧。缨城的百姓们如此说着。

一旁的斐央仍在不停讲着，我忽然问及他苏萤是个怎样的人。

他兀地沉默，再抬头看向我时，眸中一闪而过的竟是恨意与杀气。

我略略有些惊讶，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也不再多问。

“那个小女孩又是谁？能让小王爷您恨吾兄长至今？”

皇室中最小的公主苏萤，自小深受苏安宠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生了副美人胚子。

在她十五岁那年亲手缝制了一套凤服赠与母妃做寿礼，也就是如今的皇后娘娘。

据说凤服上的龙凤呈祥图案六国之内都找不出一个裁缝能够缝制。

也正是这一件凤服，天烬公主苏萤的名声便传至天下。西域王子被她的才华吸引，慕名寻来百般求婚，她却言已有心上人。

十六岁那年，弁天进京受封，她请求苏安赐婚于弁天。

但她满心欢喜等来的却是弁天的回绝。

后来苏萤自尽未遂，被救下来后却成了个疯子。

空耗了她这么一个优秀的公主。

说着说着我们便来到了缨城，缨城里安宁得如同天央城一样，令人舒心。

斐央凭借着皇子的身份进入将军府，弁天出来时我兴奋地朝他挥舞着手，“弁天哥哥——”

他便径直绕过斐央，走到我面前后伸手比了比我的身高，“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一点没长。”

我立马沉下了脸，迅速揪住他扎好的马尾，揪得他立马求饶。

斐央脸上滑下几条黑线，咳嗽几声后弁天忙理了理衣服，回过身敬礼。

这时我为了报复，抓住他浅紫色长袍的下摆，用力一拽。

“王爷请稍等。”弁天笑了笑，抬手就把我夹了起来，“小丫头再皮！再皮把你喂大黄！”

我看见斐央轻轻以扇掩面，只露出那双笑成月牙状的眼眸。

斐央与弁天在屋里聊了很久，弁天以朝堂大事为理由把我和君殊一起赶了出去。

君殊倒无谓，我却气的咬牙切齿。

“哼什么朝堂大事我看他们俩分明有一腿。”我愤愤朝柱子踢了一脚，一旁的君殊被惊的差点被口水呛死。

“死蠢猪！哼，小殊子还是你好！”我扑过去捏了捏君殊的脸，不捏不知道，原来君殊皮肤这么好。

君殊有些尴尬的咳嗽两声，我忙松开手笑着溜达去和大黄，那只大狼狗打了声招呼。

它见我时十分温顺，却在看见君殊时狂吠不止。

君殊略略皱了眉，嗅了嗅袖子。

“小殊子，不是你身上味道你身上可香了呢！”我摸摸大黄脑袋，它温顺地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掌心，“大黄和弁天哥哥久经沙场，很通人性的。你是陌生人它在提防你呢。”

“你与弁将军很熟？”

“嗯。在他攻下这座城之前，他一直生活在天央城，与我和奶奶住在一起，待我如同亲妹妹般好。”我笑了笑，笑容里却多了几分苦笑的意味。

君殊沉默不知如何作答，忽就弯下身子摸了摸我的头。

突然的温柔令我不知所措，只是抬头惊愕地看着他。

他只是起身离去，眸中全是失落，还有些许悲戚。

“若是烟萝还在我身边，也许你一般大了吧。”

我未答，只是苦笑。

其实只有相同的目的所以才会一同，我早该知道的。

斐央出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屋顶上发呆，他喊了我几声我才反应过来。

“想什么呢你，快下来。上面危险当心摔着。”说着他还对我做了个接住的动作。

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兴许是还没从漫长的发呆中回过神来，脑子一片空白。看见他张开的双手竟鬼使神差地，直接跳了下去。

下面传来一阵惊呼声，当我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压在了斐央身上。他看起来十分痛地模样，一张好看的脸有些狰狞。

“啊？”我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身体也微微有些痛楚。这时才发现斐央在我身下当了个肉垫子。

我忙爬起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不起，刚刚出神了。”

斐央躺在地上瞪着我，拼命瞪着我，瞪到最后我受不了了一把把他拽起来，“你自己朝我伸手的好吗！本姑娘是信任你才跳的！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一个大老爷们儿受点伤怎么跟个怨妇一样！摔残了大不了我以后当你保镖啊成不！”

斐央似乎在思考，又露出他那标志性的笑容，“保镖倒不用了，以后自有你帮忙的地方。”

我倒被他说愣住了。

“丫头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啊！”弁天颇为无奈地将斐央扶住，用眼神示意我赶紧随他进屋。

斐央吃力地扇了扇手中的折扇，一张脸笑的和狐狸一样，“无妨，本王就是欣赏她这脾气。”

我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伸手扶他进屋。

大夫很快便到了，说斐央伤着骨头了，要静养一个月。

我一脸无奈地瞅向正在扇扇子的小王爷，对方发现我在看他忙狰狞着脸喊痛。

我回过头看向若有所思的君殊，指了指斐央，“小殊子，还是把他卖到窑子里比较好。”

“呜哇！女侠饶命！”

最后还是弁天出面，把我们安置下来住上一个月。末了他才问道，“那丫头，你和他们一起来是为了何事？”

“奶奶不见了，我来找奶奶。”

弁天皱眉，似乎在思考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一样，“靖殣奶奶是来过这里，不过是来探望我和……亡妻。”

这下换一旁正在吃西瓜的斐央愣住了。

“原来弁将军当年辞绝……”斐央叹了口气，并没有说下去。

“亡妻于我太过重要，却害得兴德公主如此我也分外自责。”弁天神色并不好看，我担心他二人再说下去要打起来，忙抓住弁天的手。

“我想去看看清欢姐姐，可以么？”

弁天轻轻笑了笑，伸手揉了揉我的发，“好。”

清欢是名孤儿，是弁天有一次出远门时带回来的。

奶奶却在看见她时紧皱眉头，起初万般不愿让清欢入城，最终却还是因为弁天而妥协。

至于奶奶为何对清欢有百般偏见的原因，怕是也只有奶奶一人知道了。

其实我也并不喜欢清欢，原因很简单，我喜欢弁天而她抢走了弁天。

奶奶总说世上是有因果报应的，后来我也相信了。

清欢抢走了弁天，用极端恶劣低俗的手段，而她最后的结局，是死在了弁天的手上。

也倒不是弁天杀了她，弁天太爱她，却是间接害死了她。

我这一回，一是想在缨城查到奶奶的些许踪迹，二却是想弄清清欢与弁天的那一段瓜葛。

“到了。”弁天停下了脚步，“我在这儿守着，你进去吧。”

我点头答应，进了小院子。院子打扫的十分干净，弁天还种了竹子和荷花。

清欢的墓在荷花池旁，虽然我知道在人死后刨骨这种行为并不友好，但也是出于下策。我实在想明白她的死因，虽说奶奶告诉我她是自尽，但我总觉得不对。

只是当我打开棺木时我竟发现，里面只有一套衣物并无尸骨。

脑子一热的我想都没想就冲出去找弁天，完全忘记了我开了别人坟这件大事。

他在看到棺木被打开时面色瞬间一沉，手一把掐住我的脖子。

我惊恐地看着他不停加重手上的力道，从嗓子里十分费力地挤出他的名字，“弁天哥哥……”

弁天眉间隐约出现一道妖纹，我忙闭上左眼，刚刚还在的弁天瞬间消失。

我兀地明白什么，苦笑不止，“究竟是那个女人附于你身，还是你为她自甘堕落为妖呢！弁天大将军！”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我渐渐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我又梦回到那最美好的时光，弁天还是年轻时候的少年模样，一身浅紫色长袍，对摔倒在地的我伸出了手。

“阿离，没事的。快站起来。”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后来我便什么都记不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