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花城·落花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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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花城的时候,我头疼的厉害,隐约中听见君殊让我先睡一会儿,我便伏在什么上面熟睡过去。

我以为我会梦见笒娘或者青歌,但是我梦见了远夏。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她披着绛紫色的外披坐在那一片重新盛开的花田里发呆,不同笒娘的成熟貌美、青歌的娇小可人,远夏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凡间女子。

她看见我的时候也十分惊讶,却又像早已知晓一样了然一笑,招呼我到旁边坐。

“你都已经这么大了啊,真好。”远夏数了数手指头,“我已经在我的梦里待了三百年了,听说青歌已经醒了,笒娘也去投胎了?”

我点点头,她笑着伸手一挥,面前的花田忽就变成山顶。

那时的她们还在神界,笒娘计划了出逃的方案,她们三人整整计划了三个月才找到机会逃了出去。

青歌那时已经感测到蛊岁花田,便带着两个姐妹前往花城居住下来。她是乐师,笒娘做些小生意,远夏力气多便去当了苦力。

她就是在那时,遇见了白羽。

有时候世间真的有种很奇妙的东西,凡人都叫做一见钟情。不过远夏当了几千年的神,自然不明白凡人所说的情为何解。

那一天,远夏一如既往地吃力地搬着米袋从码头到岸上的马车里,一个不慎掉了个米袋,砸在了一只正在奔跑的野狗头上。

这一砸惹恼了野狗,野狗大叫着就要咬她。远夏刚想暗自使力打飞那只野狗时,一声小心,一双手揽住她的腰身将她带偏了那只狗面前。自然,她手里的米袋也不小心脱落,砸在了地上。

那人带着她落到了远一点的地方,远夏自然不愿意,皱紧了眉头便要回去继续搬米。

身后的人有些讶色,“你是女子?”

远夏嘴巴向来不饶人,她双手一叉腰便看向身后的那个青衣男子,“怎么了?女子就不能搬米了?我有的是劲儿,还比你们搬的米要多呢!”

男子有些无奈地干笑两声,“女子搬米总归是不好的,你这样还怎么嫁人?”

这下换远夏听不明白了,她满脸疑惑地看向那个人,“什么是嫁人?”

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略略思考斟酌后对远夏勾起一个温暖的笑容。远夏听笒娘说过,善良的凡人笑容也是温暖的,于是远夏便在心里偷偷地把面前的凡人列为好人。

“你去我的药馆工作罢,事情不麻烦,抓抓药之类的就可以了。”男子朝远夏伸出手,远夏看了看自己因为搬米而脏兮兮的手,有些尴尬地缩了回去。男子倒也不建议,伸手抓过远夏的手便带着她回药馆。

“我叫白羽,你叫什么?”

“远夏……”

“远夏?遥远的夏天?”

远夏挠了挠头,心想总不能说我娘亲因为不能见到那个叫夏的凡人才给自己取这个名字罢,便认真地点点头。

远夏十分喜欢白羽的药馆,干净明亮,很像她在神界的窝。她蹦来蹦去参观药馆,忽然迎面遇上一个粉衣女子。

女子正捧着一盆水急匆匆往外走,与远夏撞了个满怀,一盆水便洒在了远夏身上。

女子慌张地起身,忙要替远夏擦擦,不停说对不起。白羽听了响声走了过来,扶起远夏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水,“小凌,你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

远夏听白羽的口气明白这个女子应该也是药馆的打工的,忙挥挥手说没事儿反正是夏天。小凌不停说谢谢便端起盆又跑了回去,远夏打量了小凌,回头问白羽,“小凌看起来好小啊,她才十一左右罢?”

白羽替她擦拭着长发,动作温柔的令远夏心里痒痒的,“是啊,她今年十岁,是我的妹妹。爹娘去世后我便带着她生活在这间药馆里。”

远夏觉得自己戳了他不好的回忆,忙闭上嘴不多话,任由白羽替她擦头发。白羽似乎感觉到远夏的安静,问了声怎么了。

远夏笑着打哈哈,白羽也知道几分,擦完头发后带着远夏去认药,“你也不必愧疚,我爹娘的死罪有应得,他们杀了一些人,是该偿命。”

听白羽如此云淡风轻的说出这话时,远夏心有些沉重,也不知如何作答。直到白羽正一一指着小盒子给远夏介绍药时,远夏忙挥挥手,“我识字的。”

白羽微微蹙眉,“既然识字为何去搬米?”

远夏颇为无奈地摊手,“都说了嘛,为了生计啊。不过我也挺喜欢这间药馆的,感觉很舒服。”

白羽笑着揉了揉她的发,便又教她记账等等,等到黄昏才想起来应该让远夏回去了。

白羽刚想问远夏家住何处时,远夏便朝他挥挥手蹦哒着离开了。

远夏未见,身后的白羽唇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神裔啊......”

远夏回到家时,青歌正与笒娘乐滋滋地说着什么,一脸怀春少女的表情。远夏猜到了青歌的小心思,也不多问,直嚷饿。

笒娘这才想起什么,猛地一拍手,“坏了,今日我忘记买米了!”

远夏满脸绝望地看向笒娘,笒娘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果子便塞到了远夏手里,一脸严肃地让她先吃充饥。

“可是笒娘我好想吃饭啊……”远夏学着青歌模样嘟嘴撒娇,无奈笒娘不吃她的一套,一把拍开她的头。

“我们又不会饿死!你就是嘴馋!”

远夏无奈地啃着手里的果子,心里默默把笒娘祖上十八代问候了一遍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今天有个人让我去药馆打工,我答应了。”

本和青歌聊的兴致勃勃的笒娘一听忙把注意转到远夏身上,笒娘一口气问出一大堆问题,什么是男是女婚配否多大年纪了外貌能入眼否等等一堆。远夏正忙着啃果子,哪儿有兴致回答这么一堆问题。

青歌看了眼笒娘不自觉握紧的拳头,忙扯了下远夏,“你要是以后还想吃饭的话……”

远夏立马反应过来,端坐好,眼睛炯炯有神的看向笒娘,“不如明日我把他请回来好不好?”

笒娘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忙着说闲话去了。远夏也松了口气,专心地啃着手里的果子,啃着啃着就睡了过去。

白羽按时打开药馆门时,被门口正在数篮子里的果子的远夏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直接摔了个屁股着地。

“啊!白羽你终于开门了!来,这个送你吃。”远夏兴冲冲地把篮子拎到白羽身旁,把他拉了起来后就朝他手里塞了个果子,“我看吃完这些笒娘还敢拿什么当借口……”

远夏打着心里的小算盘,不由得笑出了声,吓得白羽又退后几步。远夏这才发觉自己失态了,咳嗽两声清了清喉咙便趴在柜台上等生意。

白羽咬了口手里的果子,看向正两眼放光斗志昂扬的远夏,不由得又退后两步,“那个,这点药馆才开门,怪我没和你说清,你等很久了罢?”

远夏数了数手指头,又笑了笑摇摇头,“不久,我数了六个时辰的果子而已。”

白羽还是默默地退到了看病的小座上。但今天他根本没机会把上一脉,倒不是没有生意,只是每来一个人远夏二话不说抓住人家的手,一下子就能报出病情,又乐滋滋地去抓药。如此一来,所有进来的人都以为远夏是大夫,倒让白羽有些尴尬了。

好不容易蹦出个老主顾来找白羽看病,白羽伸出去的手还没给他把脉,远夏在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句,“吃药也没用,活不过半个月了反正。”

这一句气的老主顾差点病发而亡,白羽拼命才拉回他一条命。远夏觉得自己说错什么了,有些尴尬的想去和白羽道歉,白羽却先找到了她。

“远夏,就算他没救了你也不能说出来你知道么?大夫是病人的希望,有希望他们才能捱过多一日,你明白么?”

“可是他们总归活不久了,捱日子不是更难受么?”

白羽摇摇头,“不是的,远夏。活着比什么都要重要。”

“可是与其凭着米粒大的希望来活着,为什么不去入轮回指不定下一世更加美满幸福呢?”

远夏望着白羽的眼眸,一时被白羽认真严肃的表情吸引,有些移不开眼睛。还是白羽尴尬地咳嗽一声,远夏才移开目光。忽然她又兴冲冲地抓住白羽的手,“那你晚上到我家吃饭吧!算我的道歉!”

白羽本想婉拒,可是看着远夏兴冲冲放光的眼睛,不由得扶额,“好吧......”

白羽本以为远夏住在类似于小土丕之类的屋子里,未曾想到前几月传遍花城的那一座新起的豪宅,竟是远夏的家。

远夏兴致勃勃的带他参观了屋子,认识了两个姐妹,一桌晚宴的时辰,白羽与她三人聊的十分愉快。饭后,笒娘催促青歌远夏去睡觉,自己则送白羽出门。

白羽与她道别,笒娘淡淡开口,没有先前的热情与微笑,只剩无尽的冷漠,“我希望你好好待她。就算是为了什么,也不要辜负她。”

白羽一怔,但笒娘已经回了屋,留下沉思的白羽。

我看向一旁的远夏,她十分怀念的看着接下来的画面,元夕时白羽为她发髻间别上一朵梅花,中秋时白羽为她亲手做的月饼,又一年七夕时,白羽拥她入怀,低喃那一句愿与君老。他说,远夏,嫁给我。

这些所有的美好所有的幻想却都在下一秒化为乌有。

画面变成了那一片蛊岁花田,笒娘伤痕累累地倒在地上,青歌痛哭着问陆落为什么。

而她远夏,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面前的白羽。什么啊,都是假的吧,白羽他,怎么会骗我呢?

今天不是应该是我们的大婚么?今天不是你答应过我娶我的日子么?

远夏的那一身艳红的喜裙,在朵朵雪白的蛊岁中却是格外刺眼。

“白羽,我和你说过,你不能辜负她的——”笒娘吃力地喊着,而对面的白羽却没有回答,已经变成狐身的小凌咯咯笑着,毫不遮掩的嘲笑着。

“要怪也就怪你们太天真了。你早些时候就看出他不是真心,你又何不阻拦,容他利用她得到这一片蛊岁呢?”小凌的眼睛都笑弯了,笒娘愤愤捶着地面。远夏站在远处扶着青歌,一脸不相信的表情渴求白羽说一句不是的。

说一句不是他说一句这一切都不是他做的。

“你不是答应娶我么?都是假的?”远夏挤出这几个字,迫切地得到白羽的回答,迫切到眼眶发疼。

青歌心疼的握住远夏的手,让她冷静下来。

“是。”

远夏拼命摇头,她不敢相信她所爱的那个白羽,给她的所有温暖,都是假的。

“远夏,是我辜负了你。从一开始,我对你的喜欢就是利用。”白羽一字一顿说的决然,小凌大笑着扑向大片的蛊岁花田,将一株株蛊岁连根拔起。

“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帮助小凌才接近你。若说喜欢,可能从始至终我也只会喜欢小凌。”白羽平静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起伏,像是在叙述一件简单的小事一般,却字字如刀剜着远夏心头肉。

青歌和笒娘都在疯了似的对小凌喊着什么,她们一个都没有了力气。都是我,都是我给她们吃了白羽给我的果子。都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啊。

远夏忽然站了起来,放下青歌。青歌忙问她要做什么,她笑着没有说话。

下一秒,她的身体开始羽化开始透明,她终于看见白羽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与悲戚,大笑着闭上眼。

“白羽——你此生都不会入轮回——此生都不——”

“白羽——欠我的你们欠我的——就算你们死一千次一万次也还不清你们欠我的——哈哈哈哈——”

那一片蛊岁花田,随着远夏的突然消失而一刹那间全部枯萎。速度快的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小凌的身子被远夏的神力五马分尸,以血来祭祀了枯萎的花田。

青歌与笒娘在哭喊着什么,白羽踉跄地跪在地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能明白他在想什么。

我看见一旁的远夏捂住心口,无声落泪。

那是她最沉痛的记忆了吧,被所爱之人欺骗背叛,最后以命诅咒他三百年。

她拍了拍我的头,温柔的笑了笑,“原来那孩子的女儿,出落的当真与我相像的很。我一直好奇,现在也是如愿了。”

听她口气像是认识我母亲,我忙问她是否认识我的母亲。她笑着点头,却不再多说关于我母亲的只言片语。

“回去吧,你该回去了。我也该走了。”

“走?”

我还没理解她的意思,她的灵体开始消失,那一片梦境也开始消失。大片的蛊岁开始枯萎,我大喊着她的名字。她笑着与我道别,推了我一把。

她闭着眼抬头,花瓣拂过她的脸颊,成为那一朵枯萎的蛊岁。

醒来时马车外已是晚上,君殊还在打坐,斐央已经趴在行李上睡着。君殊听见声响微微睁眼,看向失落的我。

“你去了远夏的梦境?”

我点点头,有点不服气的瞅了他一眼,“你又什么都知道。”

君殊悠悠闭上眼睛,“知道一些,不是全部知道。”

我疑惑地嗯了一声,他的手指了指我的身后。我伸手一摸,是一朵已经枯萎的四色花。

我刚想问君殊这是什么时,那朵花一下子又化为粉末飘散。君殊不知念了什么,那些粉末便飞向了远方。

“远夏的挂念没有了,我替她超生,希望她能顺利投胎。”君殊换了个姿势看来也是打算睡了,我缠着问他为什么远夏要带我入梦时,君殊回答我的只是平稳的呼吸声。

无奈之下,我只好看向窗外,又是花瓣落进,落了我满头芳香。

后来我才明白,远夏只是在提醒我,不要相信任何人。太过依赖,到最后反而只会毁了自己。

当然等我明白时,这一切,早已无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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