弁天自此以后便在我家住下了。我曾偷偷问过奶奶关于他的事情，奶奶只说确是他父亲咎由。

后来我才听说，当年弁天父亲为求地位通敌卖国被发现这才判了死罪，而最后关头他的母亲想尽办法救了弁天，希望他能安心存活莫要提仇恨二字。

君殊“诶”了一声将我从回忆中扯离，我抬头看向幻境，那时的我正在屋子里听弁天背书，听着听着便睡着了，弁天小心地将我抱至床榻上替我盖好被子。

门外一棵小树微微颤抖了几下，摇身一变化作人形，模样竟与我无二样。

她似乎很满意，转了几个圈儿咯咯笑着。

我无奈扶了扶额，难怪那时候总是发生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还好奶奶最后结印那些事情才不再发生。

“看来她从修炼开始，就已经盯上你们了。”

我无奈摇摇头，再看时，清欢已经修炼成我与她初见时的容貌，穿着一条翠绿色的长裙，长发束成两个小包子，翠绿色的发带垂在脸颊两侧，甚是清纯可人。

她坐在一座草屋前哭哭啼啼，让一旁路过的弁天不禁停下脚步。

“姑娘这是怎么了？”弁天小心得蹲在她面前，她却一把跪倒在他面前紧紧抓住他的脚腕。

“公子就买了清欢吧！清欢愿给公子做牛做马只求公子买了清欢吧！好让清欢父母有个墓穴能长眠！”

弁天这才看向草屋里，挂满了白绫，还有一卷草席。他便知晓了几分，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清欢，“拿去吧。”

言罢他便起身离去，清欢忙起身道谢，“敢问恩人姓名？小女子清欢。”

弁天并未回头，只是笑着摆摆手，“是个好名字。”

清欢看着他的背影远去不见，才收起哭容，唇角扬起一个妖媚的笑容。她回到草屋里，看着那两具偷来的尸体，张口咬下。

清欢是听狐狸姐姐说的，若要修成仙需要六万年，经历各种劫难。但也有一种比较阴险的方法仅需六千年，便是寻找凡人当做寄体，再食用人心，便能早日成仙。

所谓寄体，就是让一个凡人全身心只爱你一人，你便可将精魄融入他体内借他精气修炼。

清欢用了三百年才修成人形，这三百年来她总是听狐狸说天上的生活，她十分羡慕。狐狸对她说，靖殣收养的那个男子一看就是个痴情种子，当做寄体再好不过。

于是在清欢修炼成人形后，第一个目标便是弁天。

清欢从未爱过弁天，这一切的一切不过只是为了让弁天全身心爱上她。若是她能猜到未来，兴许便会多等等，再等等，遇到对的那个人，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清欢打听了弁天行踪，在他必经之路上安排了虎妖袭击。

本是她招呼后虎妖便离去，她再出现救弁天。谁知虎妖临时叛变，不顾清欢计划誓要吃掉这个凡人增补修为。

清欢与它战了十几个来回，弁天因为重伤而血流不止引来其它窥觑着精气的小妖。清欢没有法子，带着弁天一路逃到草屋里，又设下结界，给弁天上了药后出去引开了虎妖。

清欢修为不及虎妖，大战一场被虎妖重伤，只得躲入竹林里希望能躲过虎妖。

庆幸她躲入竹林，突然从城里而来的除妖师遇见了虎妖，施法除掉了虎妖等许多妖怪，一时间，竹林外哀嚎声四起，清欢瑟瑟发抖地隐蔽着自身气味。直到除妖师远去，她才无力地昏厥过去。

清欢醒来时是在自己的草屋里，按照所有设想好的的走向，弁天醒来后救了她并对她万般感激。

“姑娘一人住在这里还是太危险了，不如随我回城里可好？”

清欢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好。”

弁天带着清欢回到了天泱城，带她来到我与奶奶面前。我望着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奶奶却一脸阴沉。

“奶奶，这是清欢。”弁天拉过因为胆怯而躲在身后的清欢，介绍给我与奶奶，“她救了我一命受了伤，奶奶，我们照顾她一阵子等她伤愈再让她离去可好？”

奶奶脸色越发阴沉，我知道这是奶奶发火的前兆，还未等我阻止奶奶已经抬起了手中的拐杖抽向清欢，“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清欢本就带伤在身，这一打打的她愣是吐出一口血来，混着点点泪水，看得一旁的弁天心疼无比。他忙挺身护住清欢，奶奶这才停下手中动作，冷冷瞪着清欢，“滚！你要是再敢靠近我的孩子，休怪我不客气！天儿年轻易被欺骗，你休要忘了我靖殣是何人！”

奶奶这回气的不轻，握着拐杖的手不停颤抖。

我忙扶住奶奶让她消气。那时，弁天二十三，我十五，清欢二十。

清欢被弁天安置在城内一处偏僻的小屋子里，每天为她送饭送药，偶尔还会送几件衣裳给她。

记得那时弁天总是带我去看新布料，每每我都以为我所挑的布料终究会变成新衣裳由弁天送至我手中。然而，每次我所收到的，都只是那一匹布料中剩下的零碎做成的帕子或者其它。

从那时起，我便察觉到弁天对清欢滋生了除却感激以外的其它情感。也许他自己都没察觉已经一步步落入清欢温柔窝中，我却比他清楚。

清欢总是在弁天来时读书或是弹琴，绿纱披在肩上分外妖娆。

她总是笑着道谢，却在弁天走后将食物扔掉，手中的琴弦也拼成诡异的曲调，“这种东西怎么咽得下！哼看来是我低估了那个老太婆了。我得加紧修炼了，不过看样子这弁天确实是个痴情种子，用作寄体再好不过。”她发出尖厉的笑声，手指捏碎了桌上的木碗。

她开始四处吞食小妖的精魄，还有，人心。

自清欢出现后，天泱城外的一些过路人总会被挖心而死，但每个人的脸上却都挂着安详幸福的神色。

一时间，天泱城被闹的人心惶惶。

清欢的力量随着修炼也日益强大，她即将隐藏不住体内的妖气，那时靖殣必定能看出端倪。

于是那个风语夜，她给前来送饭的弁天下了药，市井上最粗鄙的那种。弁天自知身体异样，刚要逃离时，清欢软软的身子已经自己倒在了他的怀中。

她将自己的精魄移了一部分进入他体内，自然也有了他所有的宠爱。

她趴在他的肩头，轻声附在他耳畔，“阿天，你什么时候娶我？”

弁天宠溺地抚摸着她的脸颊，粗糙的掌心茧硌的她有些痒，便咯咯笑了起来。

“再过几天可好？我先回去与奶奶说。”

清欢笑着爬起来，坐在梳妆镜前梳理发丝，“都听你的。只要阿天能陪伴在清欢身边就足够了。”

后来弁天向奶奶提及此事，奶奶却言这个家与她清欢，他只能选择一样。

那日天下起了大雪，弁天跪在门前不言不语，不吃不喝。

我趴在窗户上看他分外心疼，几番想劝奶奶不如接纳清欢。但我却无法做到。

于奶奶于我，我都无法做到主动去接纳清欢，成为我偷偷爱慕的那个人的妻子，看着他二人琴瑟合鸣恩爱相依，我做不到。

弁天在门前跪了三天，我偷跑出去为他撑伞时他只是哑着嗓子让我回去。

“难道弁天哥哥非要娶那个女子不可么？你二人相识不过才几月，难道弁天哥哥就要为了那个女子舍弃朝夕相处十几年的奶奶与我吗？”我当时应当是极其悲愤的，哽咽着还想说下去时，弁天终于抬头看向我。

仍然是往常的笑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那一双冻僵的手冷的我心有些痛楚，“傻丫头，家人与妻子怎好取舍，你还小，你不会明白有时爱上一个人仅需一眼就够了。”

言罢他又继续低下头，跪在雪地中不言语。

若是爱一个人，是不是连他爱的那个人，我也应当一起去爱。

我扔掉纸伞，拂袖也一同跪在雪地里。弁天大惊，忙让我赶紧起身回去。

我也只是不言语，一双眸中除了悲戚也无其它。

“丫头你这是做什么？！你快回去！”弁天伸手想拉起我，纵然他习武多年却再在这三天大雪下没有了力气。

我轻轻握住他冰冷的手，尽量让自己笑的好看些，“我不知道那清欢究竟是个怎样的奇女子，但弁天哥哥喜欢的人，我也会去喜欢。”

只要弁天哥哥能记住我的好，便足够了。这句话同我的眼泪，一起咽回了心中。

“奶奶，你教我读书时总是替那些痴男怨女悔恨，那如今这一对，您舍得拆散么？”

屋内没有声响，我知道奶奶许是又生气了，“我知道奶奶一向不喜欢被别人为难，但离儿与哥哥所做一切皆为下策。哥哥若是不尊重不把奶奶与离儿当做家人，又为何苦苦哀求不带清欢私奔呢？”

我陪弁天在雪里又跪了一天一夜，双腿也麻木的没有了知觉。我还偷偷想若是奶奶执意不允，我会不会同弁天哥哥一同死在雪里。

起初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些可笑，后来再想竟觉得如此也好。

奶奶终于开了门，将我扶起低声一句，“胡闹。”

我却笑笑不说话，对着弁天欣喜的做了个鬼脸。

又过了半个月，那一顶好看的花轿抬到了木屋前，我披着新衣裳与盛装的清欢相遇。

她披着红盖头，穿着我亲手挑的嫁衣布料做成的华美嫁衣从我面前走过。还有我那偷偷爱慕了十多年的男子，握着她的手走入由我装扮的正厅里。

我跟在人群里拍手叫好，欢呼声鼓掌声将我淹没，没有人注意到我，没有人注意到我眼角下那一滴皱巴巴的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