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缨城·爱无错对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清欢由此便正式成了弁天的妻子,奶奶的孙媳,我的嫂嫂。

她同所有贤惠的妻子一样,对奶奶百般孝顺,待我如同亲妹妹,在家里样样事情都做的极好,又写的一手好字。几乎所有邻居都夸赞她,羡慕弁天积攒三生功劳才有了这样一个好妻子。

但奶奶一直不喜欢她,在家中几乎能避开则避开。我也是,尽量找着借口闲在外面不愿回家。

直到那日她忽然昏倒在厨房里,大夫笑着说奶奶恭喜,是喜脉时,奶奶再也冷静不了,怒着抬起拐杖就要打掉她的孩子。

弁天忙上前护住清欢,“奶奶你这是做什么!你为什么一直都对清欢有偏见!她已有身孕为何要伤害一个无辜的生命!”

我忙过去扶住已经气的发抖的奶奶,奶奶重重用拐杖敲着地,“若真是无辜倒好!这个孽障出世你我都会招来杀身之祸!”

清欢倚在弁天怀里小声抽泣,“阿天不要这样。奶奶是长辈你不可以如此冒犯她。奶奶既然执意不愿要这个孩子,欢儿便与孩子一同死去才好。”

言罢,她一下子离开弁天怀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她话中意时,她一头跳下了水井里。

弁天匆忙喊人来帮忙救人,等到把清欢捞上来的时候,她的脸色苍白的像是纸片儿,裙子被染成了血色。

她的孩子没了。而弁天也与奶奶闹翻了。

她本以为这一回终于成功赢得了他的整颗心,只是他身体内的精魄却丝毫反应都没有。她与他同床共枕时,靠在他心口旁听见的,除了他对她的爱语,却多了几分对另一个人的爱语与不舍。

“你怎么会不全心全意爱我呢?”清欢的神情忽然变得凶狠,“你不爱我,我为什么还要千方百计得到你呢?”

那天清欢出门买药,遇见一个受伤的胡人。她是妖,纵使那个胡人已经伪装过一番,她仍能一眼认出他是谁——朝中通缉的要犯白奇。

既然弁天不能全心全意爱我,找个新的寄体也无妨。

她的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将白奇拖回了先前的小木屋里。她出手救了白奇,并对他日夜悉心照料。

白奇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不是阎王爷不是地狱,而是一身绿衣正在读书的清欢。

她见他醒了,将桌上的药碗端着来到床榻边。

白奇还没回过神,愣了半天问道,“地狱也要这么美丽的无常么?”

清欢噗哧一下笑出声,舀起一勺汤药便塞到白奇口中,呛的他猛咳几声下意识地掐住清欢的脖子。

“这位公子,都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您倒好,救命之恩拿命来报。”清欢眸中神色忽就有些凌厉,“哪也别拿本姑娘命来报,我还没活够呢。”

白奇立马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忙收回手道歉。清欢冷笑一声将药碗放在床榻上,“那你自己喝咯,免得下次直接刀剑上了。”

白奇有些尬色只得自己端起药碗,“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

清欢起身回到木桌前,摆了摆手,“不用编名字了,我知道你是谁,白奇。”

白奇脸色瞬变,端着药碗的手也暗暗使力。

清欢并未理会,只是拿起药书继续看,“你中了毒,这毒十分罕见,需要四季露水配上这药方子才能解清。”

清欢将一张揉成团的药方子扔给了白奇,对方迟疑地拿起药方子看了两眼。

“我叫清欢,其实我没必要杀你或者告官。我向来不与这朝中之事挂上干系,谁知道你是对是错呢?”

白奇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饮尽汤药,忽然心口一阵钝痛一口血吐出。清欢不动声色地走来,伸手想贴上他的额。白奇怨恨地瞪着她,死死抓住她的手腕。

她似乎有些疼,微微皱眉。试图挣脱他的手却被抓得更紧。

白奇十分吃力地捂着心口,怒火冲天,“我相信姑娘,姑娘却喂给我剧毒。我白奇一生戎马边关只求保家卫国,却被奸臣入门害。如今又遇到你这个毒妇,害人莫非是你乐趣么……”他还未将一腔怒火发泄干净,便沉沉睡去。

清欢身子微微一颤,低头看向被抓的有些青紫的手腕,也不挣脱,只是伸手贴上白奇的额。确认没有发烧才趴在了床边,静静枕着自己的手臂睡去。

清欢三百年前死于大火。三百年前她是宰相之女,父亲自小教导她兼爱苍生,以保家卫国为己任。

她也自小胸怀天下,父亲也夸赞她将来定成人杰。但她并没有成为所谓人杰,反倒是成了人人唾弃的人渣。

那一天父亲突然被抓走,被贯上莫虚有的叛国之名。她与母亲一同被抓去大牢,在那里看见了已经奄奄一息的父亲。

“爹爹怎么可能会叛国呢!爹爹如此衷心难道天子不明吗!这天下何人不知我爹爹的衷心!”

她的哭喊并没有得到回应,阴冷的大牢里只有她自己的回声,一遍又一遍。宰相握紧她的手却说不出话来,母亲也哭倒在父亲身旁。

“他们要扶持二皇子登基,必然要除掉我。未料想我这一生反而是如此结局,还害了你们母子。”

她拼命摇头,握着的手却越来越冷,直至没有了体温没有了气息。

那夜母亲被狱卒拖了出去,回来时却已经是一具伤痕累累的尸体。

她抱着父母的尸体,愤恨地望着这座大牢,推翻了墙上的油灯。刹那间大火包裹住大牢,包裹住她的身体,她在大火中哀嚎痛骂,直至成为一具白骨。

她的魂魄附身于树中,日积月累成了一只妖,带着百年前对皇室的痛恨,修成人形。她本以为她已经没有了为人时的情感,却在听到白奇的痛骂时又回忆起那场大火那钻心的疼痛,痛的她生不如死。

她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里她杀掉的那些人化作怨鬼纷纷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红着眼睛怒吼着是世间负她的,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世间所欠她的。

忽然梦境一转,她又回到三百年前老屋下,她趴在桌子上手腕用力,墨迹在纸上连成四个大字,兼爱苍生。

画面又转回那场大火,她在火里抱着父母的尸身哀嚎痛哭誓言这天下苍生如她一样,被痛苦死亡所包围。

一遍又一遍的梦境重复了几百年,却依然令她痛不欲生,泪流满面。梦中只觉得谁在安抚性的拍着她的肩膀,唱起了百年前母亲曾唱过的歌谣。

梦太痛了,快些醒来吧。

白奇醒来时已是次日夜晚,他发现自己体内毒已解大半才恍然大悟,原来女子当真是救他不过是以毒攻毒,反倒是自己误会她了。

白奇忙送开紧抓着清欢的手,发现她的手腕已青紫大片更是万分愧欠。刚想对她道歉时发现她已熟睡,却是眉头紧皱看来十分痛苦的模样。

白奇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了抚她的眉间,“清欢,真是个好名字,你又在为什么而被梦魇魇住呢?”

忽然女子眼角滑过泪水,白奇一惊以为是自己吵醒了她,却发现她还在梦境中。

应当是做了噩梦吧。白奇如此想到。

白奇想起年幼时母亲曾教过的一首歌谣,能安抚人心。他轻轻哼起,面前的女子松开了眉头,泪如雨下。

清欢睡了许久,醒来时躺在床榻上,屋外传来一股粥香。她有些恍然,随着粥香走到屋外。

恰是阳光正好,软软的落在男子的肩头与发梢上。一袭白衣的他小心翼翼地掀开锅盖,一头没有梳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至胸前。

清欢有些怔住,恍然间似乎回到百年前那座老屋里,她扯着嗓子嚷饿,兄长溺爱地抱起她哄着。兄长并没有经历那场劫难,他在她七岁时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你醒了?饿了?等下就好了。”白奇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她忽就泪如雨下。

白奇被她这一哭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安慰时她却一下子冲过来紧紧抱住他,吓得他差点丢了手中的勺子。

是梦么?是梦也好。

清欢紧紧拥住白奇,白奇抬起的手,轻轻落在她背上,安抚地轻轻拍了拍。

后来清欢一面喝粥一面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的过往讲述了一遍,除去她已死的那一段。她只说自己偷跑出来,算是与他同病相怜。

白奇却沉默了,过了良久他忽然抬头望向她,“我带你逃,好不好?”

清欢握着碗的手一抖,碗碎在地上惊了她一跳。

还未等她回答,寻来的弁天听到响声,以为清欢被面前的陌生男子劫持,二话不说拔剑便刺了过去。

清欢忙喊了声小心,白奇毕竟伤未愈勉强躲过一剑,清欢见状抓住白奇的手掐住自己的喉咙,又对他使了个眼色。

白奇立马明白她的意思,将清欢当做威胁出了木屋,骑上弁天的马便要离去。忽而他看见马下的清欢对他笑着挥挥手,一时未能抑制住自己的情感,一把将她抓上马便扬鞭而去。

清欢吓了一跳,“你疯了!你这样会多加一条罪!”

“反正我是戴罪之身再多一条也无妨,若是冒犯了清欢姑娘,在下先行道歉。”

清欢噗哧笑出声,转过头去捏住白奇的脸,“可冒犯了,你可是摸了本姑娘的腰还带本姑娘私奔,你说怎么办呢?”

白奇低下头,轻轻吻了吻正在笑的开心的清欢的唇角,“娶了姑娘便是。”

清欢被这突然的一吻有些吓到,怔住了。

白奇撒娇似的蹭了蹭清欢的脸庞,害怕她不答应一样地撒娇低喃,“没办法了,姑娘想反悔也晚了,已经出了天泱,姑娘就是我白奇的人了。”

清欢脸一红,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感觉到自己的脸烧的发烫。她不明白内心突然的悸动是否是爱意,只是她感觉到,这三百年来又一次相似于家人的温暖。

“你占本姑娘便宜。”她愣了许久才嘟囔了这么一句。

“那……怎样才算不占?”白奇笑起来十分温柔,不同于战士的刚硬,令清欢看得离不开眼。

她也笑了,“这样。”她微微抬头,吻住了白奇。

我大抵知道,人们常说的爱一个人无需对错,对上眼就行了,是何意了。

清欢笑着如此想。(未完待续)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推荐阅读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