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秦国·情根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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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昇,殁于四十,膝下一子常棣......”

法师捧着那一卷书轴毫无感情的念着上面的字,跪在垫子上的常棣因为守了七日的灵面色有些惨白。秦歌褪去那身红装,披着孝衣陪同常棣听着法师的念词。

秦歌七日里本想劝常棣休息片刻,常棣却只字未理她。秦歌无可奈何,便陪着常棣一同守灵,常棣不吃不喝她也不吃不喝,常棣不休息她也不休息。未等到守灵日子结束,秦歌倒是先病倒了。

昏迷前她所看见的还是常棣那张没有丝毫表情的容颜,他低着嗓子开了口,秦歌候了五日等来的夫君的开口,却是。

“装模作样。”

这四个字犹如霹雳惊雷敲在了她的头上,敲得她两眼一黑便是再无意识。

等到秦歌醒来时,便是常父的头七日,法师正在正厅做法,她挣扎着又陪常棣一起跪着。她有些心疼常棣,更多的,却是对常父忽然离世的悲哀。

“吃了回家饭——就上路吧——”

法师手里的招魂铃声叮当直响,风吹了进来吹灭那几支白蜡,吹得招魂铃分外刺耳。法师吓得惊慌失措,忙弃了手里的招魂铃奔跑而出。

纸钱被火焰烧得一干二净,风吹得铃声直响,吹得纸灰在屋里飘荡徘徊。

常棣不动声色的朝火堆里添着纸钱,秦歌有些畏惧但又一想到常父的温柔笑意,便又直起腰板跪的笔直。

“父亲,母亲她还好么?我会依照您的意思,好好待三小姐的,您放心去吧。”

常棣的嗓音有些沙哑,秦歌眼眶有些酸疼,默默侧身看向常棣。常棣一直都未抬头,她便陪着他一直跪着,夫妻二人一跪便是跪倒天明。

枝头上传来起早的鸟叫声,秦歌揉了揉发痛的脖子看了眼窗外,才意识到已经天明了。火盆里的火早已熄灭,里面只剩下一堆灰色的灰烬。昨日法师仓促逃离丢下的招魂铃扔在不远处,借着阳光再仔细看了看,秦歌发觉这铃铛的颜色已经有些变得暗了。

“夫君,还是保重身子要紧。”秦歌本以为常棣仍不会理会自己,说完便打算去拾身前的铃铛。

“嗯。”常棣低低应了声,秦歌以为听错便没有理会,只是拾起那个铃铛仔细看了看。

不知名的情感被这个铃铛引出,秦歌总觉得这个铃铛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是记不太清。只得塞入袖中回去慢慢想,末了她又看了眼常父的牌位,拜了三拜后打算先去厨房端些东西来给常棣补身子。

回头时常棣已经站了起来,背对着她逆着光,挺拔的身影有些瘦削了。

常棣察觉到秦歌的目光,默默回头看向她。秦歌第一次这么久的和自己的夫君对视过,一时竟有些深陷不能自拔。

“走吧,我饿了。”

秦歌忙回过神,小跑着跑到常棣身旁,未等她回应那一声,常棣已经温柔的牵起她的手。秦歌感受到手背被温暖包围住,虽说有些老茧子,却仍是让她感觉无比柔软。

虽说不应该在丧礼上露出怀春少女的心思,但秦歌的脸还是不争气的红透了。

常棣去到之前常家老人去过的那家寺庙,希望能请到高僧为常父的五七送上一程。

先前接待过常家老人的小和尚已经披上袈裟,听闻老人的死讯不免为之伤心。

“我与常老爷也算是有缘,就由小僧前去送老爷一程吧。”

常棣谢过小和尚,忙请教他的法号。

“小僧法号忘尘,这二字,也算是送给常公子。”

五七那日因为秦歌身份,常棣宴请了一些王侯贵族前来。忘尘来的有些早,便坐在庭院里敲打着木鱼,似乎在等候着什么人。

今日厨房人手不够,秦歌也不怕麻烦便前去帮忙,正要提着篮子出门买鱼的时候,她一眼看见了坐在庭院里敲木鱼的忘尘。

像是看见亲人一般,秦歌欣喜的跑到忘尘身边,口未开倒先有几分哽咽。

“许久不见,你这丫头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秦歌抹去眼角的泪滴,轻轻捶打了一下忘尘的肩膀,“是啊,这一别都快有十年了,也难为忘尘你还记得我了。”

“当年若非有缘人渡你,你想来也是和我一样光着脑袋坐在这里了。”

秦歌噗嗤一下笑出声,推了把忘尘,“那还要感谢忘尘师父,给我找到了有缘人不说,还让我嫁给了如意郎君。”

忘尘不语,笑着闭上眼继续敲打着木鱼。

“佛说有七苦,你还须一一经历,往后的日子,是好是坏,都在你的一念之间了。”

忘尘的话中有意,秦歌皱紧眉头却无法思索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门口的小厮催促着夫人快些出门买鱼了,秦歌忙向忘尘道别小跑而去。

忘尘长长叹息一声,掐指算了些什么,终究是摇摇头。

“嗔痴贪恋为苦,是为苦啊。”

秦歌在厨房里帮着一日的活,忘尘回去时也未曾与他道别,是有些遗憾。

常府的白绫已经摘下,府里上下又恢复的如同往日一般。

常棣仍旧整日耗在绸庄里,莫说与常棣圆房,秦歌一个月都见不上几次面的常棣。常棣对于她来说不像是丈夫,倒像是以前那些过路给她施舍的好心人一样。给予完施舍,便可以离去抛下她不管了。

不过这种闺中怨妇的心结秦歌倒也没持续太久,一来是因为她明白常棣是当真因为绸庄事忙抽不开身。二来她已经十分满意于现在的生活,无论常棣是否在她身边,她所能做的便是替已故的常家二老照顾好常棣。也算是报恩,完成自己的心愿了。

常棣不在的日子都是由秦歌在祠堂烧香,供饭。秦歌活着的倒是和先前常父过着的无二样了。每日在祠堂神神叨叨的和常家二老的牌位说着家常,替不知何时归家的常棣准备饭菜和换洗的衣裳。

为他准备的换洗衣裳从夏装换到了冬袄,秦歌将袄子叠好放进准备好的包裹中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嫁进来快要半年了。再过几个月就是春节了吧?不知夫君是否会回来过节呢?

秦歌按照往日习惯将一本常棣未读完的书籍一同包进包裹中,收拾好常棣的行囊后便会回到书桌前,提笔给娘亲写家书。

如同往常一般,秦歌说来说去的几句话还是那些,我很好,夫君明日就会回来了之类的话题。她本想回去看看娘亲,最近娘亲寄来的家书说身子不太好,希望秦歌能回去看看她。可是秦歌又害怕一回去,万一常棣回来呢?他夫妻二人本就相见机会不多,若是再错过又不知下回何时才能见面。

可是娘亲......

秦歌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写信的笔枝,唤过从秦府带来的丫头沉阁。

“三夫人病了,我回去探望她。若是公子回来了,他的包裹我已替他收拾好仍和往常一样。若是他......”秦歌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自己都不太相信,但仍是抱着一丝幻想,“若是他问起我去了哪里,你就说我回秦府看母亲了。”

“知道了夫人。”

沉阁这丫头是五年前她捡到的,那时的她穿着新袄子坐在路牙旁边不停哭闹,说是和家人走散了迷了路。秦歌心疼她,陪她等了好久也没看见来找她的人。

兴许又是个被遗弃的孤儿吧。

秦歌如此想着,便将她带回了秦府,取名为沉阁。娘亲也十分欢喜,沉阁出落的伶俐,手脚又利索,不多久秦府的人大都很喜欢她。不过沉阁当时也仅有五岁,秦歌不让她干太多活,便像待妹妹一样待着她。可惜秦歌自己本身在秦府地位就不高,沉阁只能跟着她受了许多刁难。

沉阁十岁时干的活便和十七八九的人干的一样多了,不过她在秦府人缘倒是分外好,虽说活多但是总有人帮着她。就连她秦歌,反而受了沉阁的照顾不再受人刁难。

秦歌一直很好奇为何沉阁能够那么惹人疼爱,偷偷观察许久只发现这丫头嘴甜,逢人便捧,倒是换了一席之地。秦歌也不觉得怎样,毕竟每个人都有她的生存方式,沉阁以她的曲意逢迎保护了她秦歌。秦歌感恩还来不及。

这回她与常棣的红线,也是沉阁拉成的。

她被收养后一直是被养在深闺,母亲授予手艺,教她读书待她极好。她虽有些厌烦这无尽的深闺日子,倒也没有反抗。

那一日,父亲宴请各方人士,明为摆宴,实为为大姐选夫婿。被宴请的人士自然知晓他其中意思几分,无不手提礼物穿着华丽而来。

秦歌的大姐也没有什么出众之处,若说一定有什么,大概就是生了副还算貌美的容貌。不过大姐的脾气比较差,总是容易发火,饭菜不可口要发火,葵水其间哪怕是隔壁院里的二姐的狗叫了两声,她都要隔着一墙和二姐破口大骂。

不过选夫婿那日大姐自然收敛了脾气,加上华衣和妆容,秦歌都不免赞叹几分。

那天是秦歌在被收养后第一次见到除了秦府以外的人,一个个穿的光鲜亮丽带着笑容的和她问好,问她父亲的喜好和大姐的喜好。她觉得有些繁琐无味,趁着人多父亲无暇顾及她时,她便偷偷溜达了出去。

她在外面溜达到了傍晚,觉得快到晚宴时间便匆匆回去。大门已经被小厮关上,秦歌便爬上了墙外的歪脖子树,试图翻墙进去。

可是二姐的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赖在下面睡觉,秦歌被这狗咬过,心里害怕,愣在墙头上到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是谁?你在上面做什么?”

男子的声音从下面传来,秦歌忙看向不远处,有个青衣少年正站在狗旁边皱着眉看着她。秦歌用手指了指那条狗,少年知晓她的意思便弄走了那条狗。

“你是这府里的丫鬟?”

秦歌忙点点头,就要往下跳时,少年忽然说了句且慢。

“我接你,你这么一跳脚会伤的。”

少年朝她伸手,秦歌犹豫了些许时候,一咬牙便跳了下去。

少年带着她转了两圈才稳住脚步,将她放下后道了句以后莫要出去乱玩了,便离去了。

秦歌的情根,便是由此而种下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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