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宵花城·故人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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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貌美心善,慈悲为怀,自然答应了李甦的要求。

他每天给我讲很多闻所未闻稀奇古怪的事情。给我看了许多这辈子兴许都看不到的奇珍异宝。

他的身子却越来越虚弱,面色越来越苍白。

我知道他是阴气缠身,同许誉一样,没多少时辰了。

那夜他故意支走了那只花妖,低声哀求我在他死后杀掉那只花妖。

我不解地啊了一声,他眸中忽就又溢满了温柔。

“你是靖殣的亲人,也有可能,就是我的妹妹了吧。”

我更加不解,他突然落泪,捧着我的脸低声喃喃,“阿离阿离……我当然知道……你本就是我的妹妹靖离啊……”

我犹如五雷轰顶,久久怔在那里不能言语。

“我的名字,唤作远。靖远。”

我当然知道他,无论怎样都不会忘掉他。

我有一同母异父的哥哥,单字远。

从小他就与我和奶奶分离,他在天烬城,而我在天央。

其间我见过他几次,他被奶奶送与一个官宦世家收养。明明本应该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日子,他却一直是愁容满面的。

奶奶与我说,大户人家的子弟总要有这样那样的责任,许是哥哥不适应,过些日子就好了。

我每次去看哥哥时他总会带我去吃许多好吃的,看许多稀奇的小玩意儿。或许是因为亲兄妹的缘故,他待我极好,所以他才会这般痛恨将我们一家人生生拆散的奶奶罢。

记忆中哥哥几乎未与奶奶说过话,除了几句礼貌的交谈便无了。奶奶也不恼,对于他的痛恨,奶奶却是十分冷淡。

奶奶与我说,他长得太像他的父亲了。

只不过哥哥在九岁那年,死于非命。奶奶告诉我说,他表面是自尽实则被毒杀,发现时尸身已经面目全非。

我问奶奶是谁能对一个九岁孩童痛下毒手,奶奶却只是久久地沉默,叹了口气后拍拍我的后背让我赶紧睡吧。

我终于明白,为何李甦明明有机会能让花妖杀了我,但他却待我百般好如此不舍我。

靖远靖远,这个本就只有我们一家三人知道的乳名,被我不停低声喃喃。

他吃力地伸手握住我的手,笑容有些凄楚,“我从未料想到我能在死前再见你,阿离。”

“你一定有很多疑惑吧?可是抱歉,我已经没有时间了。你是来找靖殣的么?她来找过我打听了弁天的近况,想来她也是去了天烬了罢。这么多年了,她终于可以报仇了……”

李甦的手越来越冷,他似在怀念些什么,轻轻叹了口气,“以前我总恨她,到死才能明白她的好。我的这生做了太多错事,害了太多人。是我偿还罪孽的时辰了……”

我惊慌地握住他的手,但无论怎样他的手都逐渐变得冰凉,他的气息一点点消失,我近乎失控地咆哮,“不!我可以救你的!只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一定可以救你的——”

“我好不容易再见到你,不要死,不要啊——”

斐央和君殊找到我的时候,那片桃花林已经和它的主人一起消失不见。

我坐在空旷的墓地中间,怀中紧紧抱着李甦的尸体。

“哥哥……哥哥……”我低声喃喃,仿佛他还活着一样。

忽然那只花妖出现在我的面前,短暂的失神后猛地伸过她的爪子朝李甦尸体抓来。

我忽就抓狂,从袖中飞出几张符咒猛地扑了上去,“是你害死哥哥的——是你害死他的——”

我要替哥哥报仇,我要替他报仇——我要杀了这只花妖啊——

眼前的景象变得血红模糊,我已经不能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身体好像有个自己的意识在不停扭动一样。

“靖离——”

谁在喊我?

“靖离快住手——”

好远的声音,是谁?是哥哥吗?

可是哥哥他,已经死了啊。唤着自己阿离,牵着我的手穿过灯会,冰冷地躺在我怀中的,那个待我万般好的哥哥,死了啊。

“靖离!”一双手兀地抓住我的肩膀,我被这一摇刹的清醒过来,面前的斐央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我有些恍然,低头看向自己已经血肉模糊的双手,还嵌着那只花妖艳红的指甲。

我抬头向四周看去,最后在君殊身边看见了那只奄奄一息的花妖。

“死啊——去死啊——”我哀嚎着试图扑过去杀了那只妖,斐央却紧紧环住失控的我。

他抬起手,狠狠朝我脸扇去。

那一巴掌的声音便同我的叫声一同消失在空气里。很疼,脸上应该也是有伤口的,应该是裂开了,火辣辣的疼。

旁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我也安静下来,淡淡看着不远处的李甦。

冷笑苦笑嘲笑,最后泪落。

“亡灵引路。”

这一回斐央没有抓的住我,伤痕累累的我只身一人去了李甦的幻境。

鬼灯微弱的照亮远方的路。

那是靖远被送去李府的第一年。李老爷与李夫人一直没有子嗣,忽然收养了个孩童甚是欢喜,他二人为他更名李甦。

他在李府的生活起先是得心的,李家待他如亲骨肉,但极其不满他对妹妹的过分溺爱。

李府三代仕官至三品,到了李老爷却只做了一个七品小官,李老爷一心想要李甦光门耀祖,而李甦却总是逃学堂去给妹妹置备物件。

李甦越来越厌恶李老爷无休止的辱骂与逼迫,也越发思念远在天央的靖殣与妹妹。

李甦七岁时,李夫人生下一个儿子,李府所有人的爱与关心都给了这个儿子。而他李甦,成了李府的累赘。

李老爷李夫人待他不及从前,李老爷的言语越发恶毒与难堪,家里的仆人也开始对他冷嘲热讽。他李甦,彻底成了李府的拖油瓶。

八岁时,他遇见了一同逃学的斐央,二人谈天扯地,结交为好友。两人一起逃学,一起在外面打闹。

直到李甦九岁那年,斐央带来的那个小女孩,有着清秀的容貌和诱人心的笑容。

那日他做了件毁了他余生的事情,他学着图册,侮辱了那个小女孩。

斐央与他决裂,李老爷气的抽气棍子就来打他,而李夫人则在一旁不停哭骂。

李老爷被气的浑身颤抖,手中的棍子一下又一下拼命打着面前幼小的身躯,“你怎么会如此不要脸?你可知你惹了谁?他可是当今圣上最疼爱的小皇子苏墨!你可知你会毁了你弟弟的前途?!你会毁了李府的前途!”

李甦不免冷笑,说到底,不过是害怕自己的荣华富贵一夕间消失不见,害怕自己的亲生儿子没有办法得到权势罢了。

李夫人的骂声也不停歇,她狠狠掐了把快要晕过去的李甦,“果然当初收养你这个杂种就是个错误!不知道你和你妹妹有没有这么不干不净的关系!”

他从昏厥边缘清醒,满眼的怒火瞪的李夫人不由向后退了两步,“不许说我家人。”他的声音十分低,却令人颤栗。

“怎的?你的家人?我就骂!你们一家人都不是好东西!”

李老爷抬手就要落棍时,李甦猛地爬来了夺过棍子扔到地上,一腔怒火毫不保留的显在脸上。

李老爷受了惊吓,但极快地反应过来,忙让家奴将李甦捆起来。

他被关在柴房三天三夜,没有人给他水和食物,他庆幸还有漏下的雨水能让他维持生命。

那夜,一名家奴趁他昏昏欲睡之时,悄悄给他灌下一大碗毒药。他双眼大睁拼命要挣扎,却都是无济于事。

“大少爷你千万别来找我!小的也不想这样!都是老爷吩咐的!千万别来找我!”

李甦痛苦地挣扎着,怒睁着双眸,那样凄惨地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死去。就连死后也被投入井水中,尸骨无存。

其实李甦本就在那时候死了。

再往后的事我都看不清了,头一阵阵的痛,鬼灯的光芒越来越暗。

我的眼前忽就模糊一片,看不清哥哥的之后,看不清哥哥的怨恨。

“靖离——”

又是谁,真是,吵死了。

“靖离!你醒醒!你快醒醒!”

斐央……?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我一睁眼便看见了斐央的脸,和一旁面色极为苍白的君殊。

“君殊找到你的时候你的灯已经熄了,幸好君殊给你渡了大半修为你才死里逃生。”

斐央仍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我都听不清了,只是怔怔地看着君殊,“你为什么能去那里救我?”

君殊微微皱眉,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恍然大悟,无奈地笑笑,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包扎好的手,“是血祭吧?”

我用余光瞥见他的身子微微一颤,只得苦笑,“六玉盘对你是有多重要,竟不惜拿你的命来赌我的命?”

这下换斐央愣住了。

能进入幻境的方法除了千思亡命确实还有另一种,那便是血祭。

血祭如同其名,施术者可以将幻境中的人拉出,但需要填补鬼灯中的鲜血重启鬼灯。血祭极其危险,因为没有人知道填补鬼灯需要多少鲜血,这完全就是一场赌博,运气好能活着回来,运气不好便同幻境里的人一起沉睡。

我不想再多说什么,沉默良久才问道,“李甦的尸身呢?”

斐央面露难色,我觉察不对又提高声音再问了一遍。

君殊将一串手链递给我,“我只抢回这个。”

我知道君殊启用禁术短期内无法运功,而那只花妖修为极高凭斐央一个凡人不能奈何。

但她当时不是受了很重的伤么?应该打不过斐央才是!

“你们救了她?你们救了她是不是?是不是啊!”

空旷的屋子里回响着我极其狼狈的喊声,一遍又一遍。

“是我喂了她一粒补丹。”

我看向君殊,他一改往日的孤傲冷漠,有些歉意。

我冷笑一声,握紧手链,碧绿的翡翠在阳光下犹为好看。

“追魂。”

刹那间绿光迸发,冰冷从脚底袭来。

脑海中过了千百个场景,终于找到了花妖。

再睁眼时,翡翠已化成一股淡淡的绿烟随风而逝。

追魂是阴阳师的禁术,可以通过亡者的物什找到亡者的魂魄。

之所以为禁术,是因为启用追魂的阴阳之力是封印六玉盘内恶兽的力量,也就是说每使用一次,恶兽的封印就会减弱。而施术者也会在封印破时受到天谴。

君殊一把捏住我的肩膀,一字一顿,“你疯了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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