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5章 126、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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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眉吃完了我带去的红豆汤,她向我抱怨:“如果我胖了一圈,就是你干的!”

我们并排睡在大床上,她问我这两天严总的表现,我把这情形一形容,她就对我的出走行为大表支持:“你早就该敲打敲打他,免得他以为自己真是个宝,尾巴翘到天上去。你既然能捧上他,也就能摔打他。省得他得意忘形。”

她把房子钥匙给了我一把,让我随便住,想住多久住多久,再不行,干脆辞职去她公司。“你别舍不得走,事业是事业,感情是感情,你这种职员老板都喜欢,犯不着把自己大好前程卖断给他。”

我说我在考虑此项。虽然事实上,我从来就没想过会离开。

同甘共苦,这是我的爱情哲学,我自问受得了苦,自承当得起甘。

但自古就说“贵易交富易妻”,为什么会这样讲?我对此不屑——这古话其实很有道理,当一个人富贵之后,他所能获得的资源与眼界,已经远非草根时的朋友所能了解,他所涉足的场合,也不是当年诸辈经济上或者阶层上所能承受;不在一个层面上的交往,会成为无根之木,早晚零落;至于富易妻,仔细分析人性也便能理解(虽然我并不因此而谅解),如果你与他一同经历过所有的困顿,见识了他人生中最无奈最潦倒的一面,而当他发达后,你的存在,便成为他的提示,无一不是在证实他曾经的、最想忘却的岁月。睿智的男人会时时警醒,可惜的是,睿智的男人太少,多的是碌碌之辈。

聊到一点半,我想着小眉明天还要上班,就催她睡;晚上我虽睡不着,但不敢用力翻动,生怕惊醒了她,扰人清梦。

***

第二天小眉如常去公司,她是很想翘了班陪我,不过想着才去没多久,地皮都没踩热,就暂时息了这念头,免得落人话柄。

除了外出买菜,我还专程跑到陈敏那儿去了趟,但敲了半天门没人在,楼下走出来她的邻居,目测是房东,大声嚷嚷吵什么吵,上头那个女孩前天就让人接走了,我多问了一句是谁接走的,房东满脸不耐,说谁晓得啊,肯定是她朋友或者熟人啦,看起来比她大,也可能是同乡,听她们说话口音差不多。

她有人照顾,我至少放点儿心。我觉得自己还是对朋友不够贴心,原应该周一周二就来看她的,可我下了班不敢走,总盼望着严总或许应酬完了,会不告而来。

下午就待在书房里,关起门来看小说,小眉订阅了《小说月报》,里头有许多当代作家的最新作品。我以前看小说,当代作家涉猎极少,更喜欢古典文学,中学又受语文老师影响,大量阅读的是外国名家名著,这样一来,反而对本土现代作家较为陌生,仅知道冯骥才、刘恒、谌容、莫言等寥寥数人。

我在吊床上晃着,读完了最新出版的那期,贾平凹的那篇《废都》尤如一颗深水炸弹,炸得我要眼瞎,因为我头一回看到语言文字,竟然可以被运用得如此下作,完全不符合我的阅读喜好;或许情色也是文学中一项分支,比如《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只是我接受无力。对于这类“以蚩为妍、哗众取宠”的文字,我拒绝——当然,也许仅仅只是因为,我的文学素养还远远不够。

这期杂志里让我感受最深的,却是苏童写的一部短篇,《离婚指南》,大概是离婚这两个字,是我目前最敏感的刺激源吧?我曾在一本《收获》杂志上看过他写的中篇小说《妻妾成群》,对于他那种压抑阴郁的文笔印象深刻,此番看这篇,在同样密布的阴霾里,更多感受到的却是生活的凉薄,就是那种没有热情、没有信念,抑扬顿挫地平铺直述着,连结果都麻木厌倦。

杨柏是太庸碌懦弱的男人,朱芸是太平凡市井的女人,而俞琼,则是普通又无畏的第三者。读的时候,我为着那句“昨天数过只有九颗的安眠药”,居然傻瓜般笑了半个钟头,笑书中小人物们的嘴脸,又可能,这里头也包含了我自己,笑到后头便成苍凉。

我在书中看到了很多影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认为。为了维护婚姻,朱芸用尽了她的手段:要钱、寻死、哭闹、威胁、人身暴力、低婉哀求、亲情攻势,甚至划花情敌的脸,她做的一切努力,最终留存了她的婚姻,即使婚姻的内涵已死,但外壳总归完整。

合上书,我望向窗外,心中忐忑,我总认为郝雨辰不至于像朱芸,只是严总,会不会就是杨柏?

这文章让我害怕。它揭示的,万一就是最真实的,我将如何自处?书中的俞琼最终可以“穿起苏格兰呢裙挽上陌生男人的手”,但我呢,我做得到吗?

***

小眉下班回来,客厅的音响开着,我正在厨房忙乎,刚把青菜丢锅里炒。她洗了手过来,把餐桌上盖着的碗挨个儿揭开,就夸张地“喔”了一声,“我们两个人,你做四菜一汤,想撑死我吗?”

我把最后那个炒青菜也端上桌,拿了碗筷出来,向她白眼道:“不做你也怪我,做了又怪我,我这天生丫鬟命,命比黄连苦。”

她先喝汤,喝了两口咂嘴道:“得了吧,犒劳谁还说不定。你是不是以为,你的宽哥马上就会出现?”

我被她一语道破用意,低头不语。计算着时间,严总也该到了。

可是直到我们俩吃完饭,都没有人过来。

我收拾好厨房,小眉拿了一盘录像带出来,她把带子塞到录像机里,一边开电视机调制式,一边就跟我说:“快来看,阿志专门托人带给我的新片子,说可好看了。”

片子其实几年前就拍了,在美国以及全球都票房大卖,但大陆并未引进,我听Mars津津有味地跟我讲过这片子,叫《终结者》,肌肉男、健美冠军施瓦辛格是主演之一,著名导演卡梅隆出品。

剧情果然精彩紧张、科幻味十足,我跟小眉都喜欢这类型的电影,两个人看得目不转睛。可等到旅馆那一幕出来后,两个人都立即脸红过耳,小眉骂道:“臭阿志,难怪他说等他周末回来陪我看,原来是存了这个心。我要捏死他。”

我则装作去厨房倒水。

等我拖拖拉拉地倒完水出来,小眉居然把录像机定了格,她支起身子望向我,撇嘴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别以为你借口去厨房就躲了。过来继续看,谁怕谁啊!”

幸好后面再没有出现过类似的镜头。等我们睡下关了灯后,小眉忽然掐了我一把,问:“哎,你那个宽哥,有没有经常对你毛手毛脚?他……提过那要求没有?”

我们俩虽然是从小玩到大的死党兼闺蜜,我们谈论的话题包罗万象,唯独对于男女之事,我们俩个都故意避开,极少提及。毕竟我们都是在传统家庭里长大的,这类事情,连想一想都是罪恶,哪里敢拿出来公开讨论。

她也是躲在黑暗中,才敢问我,我想我们俩个此时的脸色,一样都会是煮熟的虾子。

我既然已经决定了死守那秘密到底,就绝不会吐露分毫,但我又不愿意骗她,所以没回答她的提问,只是反问道:“怎么?你的阿志不老实?”

“老实才怪!他呀,经常趁我不备就来动手动脚,每回我见他,他都有非分之想,我发脾气他就收敛些,略给他个好脸色吧,他就立马登头上脸的。他说的,男人都一样,面对女人,尤其是自己喜欢的都把持得住的,不是有毛病就是伪君子,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肯定是ED患者。”她在暗中不好意思地偷笑,声音放得更轻了,“ED,就是那个障碍。”

我伸手过去拍打她,“你越发坏了,什么话都敢出口。”

“我过去都是单独住的,他广州的房子也是两个房间。有一回他跟朋友打电话,我拿分机偷听,原来他跟那帮损友说,是怕我飞了,才想早点下定套牢,他那些损友还笑他,以前不是分分钟搞定的吧,怎么这回还没吃进嘴……他那些损友,嘴巴坏死了。他说,他是决定要娶我当老婆的,所以才不会像以前那么随便……”说到这里,小眉从被中伸手过来,握住了我的手,轻声说,“我跟他说过,只有到了结婚的时候才可以碰我,不然的话,什么也套不住我。”

我知道小眉某些事情上,意志比我坚定得多。她认定的,绝不会更改。我跟她这么多年的朋友,这是我一直佩服她的地方。

“小卿,男人要的保证其实很简单,但如果你做了,他反而会看不起你。”小眉的声音仍然轻柔,但这样的语句落在我的耳中,却如山崩海啸,“女人常常以为,她的付出可以换来男人的怜惜,可这怜惜,只会是一时,不会是一世。我提醒你,你这个人,不动情的时候冷如岩石,一动情就烈如岩浆,太过激烈太过极端的个性。你的宽哥肯定也会想那些事的,但你一定不能答应他。听我的,他还不像阿志,等他真自由了,你再纵/情任性也不迟。”

她说得对,但这话提醒得太晚。并不是我不知道,只是我沉迷感情时,做不到。

付出与牺牲,是我天性里自带圣母光环的一面。付出我求所得,牺牲我求所愿。

后来,我回望这一段岁月时,我觉得自己很是白痴,“牺牲”这个两个字的古义,是指古时祭祀所使用的纯色牲畜,是祭台用品,上供之后,任人分食。

我的确,承当的就是这么个角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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