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1章 6、酒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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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沅与何先生抵达惠州的准确时间,是下午三点钟。

他们一到地方就先赶去招商局,会同那里的相关人员沟通签约流程,又约定第二天去现场,还有方方面面的接待事项以及媒体邀约和新闻通稿……政府里那帮工作人员,孟沅以为他们是应该做惯这些事情,没想到这帮人除了叫苦不迭之外,效率奇低,个个都称时间紧迫人手紧张,抱怨上头“不恤民情”,连周日都要拿来加班。

就连会场内外布置的鲜花一项,安排了两个人负责会场布置,结果这两个人互相推诿,一个说要跟音响设置,另一个则说要忙外场红毯拱门,加上第二天又恰逢周日,竟是谁也不肯去落实需要订花的品种跟数量;何先生说,大概因为花卉的供应商是指派的,这桩事情上头,他们除了担责任外捡不到半分便宜,自然不肯落力;最后只得孟沅承头,下午先跑了一趟现场,拿着图纸自己统计数量,然后明天一早再去跑一趟鲜花市场,看看本地的价钱,这才能跟供应商下单。

若不是这次签约会务,富益公司答应提供除了场地费用以外的所有费用,孟沅都不必多走一趟市场。照何先生的说法,政府报虚账那是一定的,而且这“虚”的部份,只怕比“实”的部份还要高出一大截。

至于物料制作、活动礼仪这些费用,孟沅毕竟在广告公司呆过一阵子,多少了解些市场价格,就算两地市场略有偏差,但价差也不会大,这边应该还要比深圳市区便宜些。所以这个费用她就不必再去摸底,顶多回去后给以前的同事多打两个电话。何先生以前还不知道她有广告公司的一段经历,听闻如此,说:“那就好,我还正愁时间不够,这下少了很多事。”

何先生还告诉她:“其实,等政府的账单过来,我们肯定会照单全付,一分钱都不会减。我们做这些工作,不过是为了心里有个谱,以后找他们办事,这才有讨价还价的底牌。”

对于这些似是而非的手段,孟沅似懂非懂,她只知道照着何先生的意思办,就是自己的工作重心。

至于媒体宣传这一块事务,新闻处的人说,他们发个函叫记者过来没问题,新闻通稿的稿子也是现成的,把上回的稿子改几个字就行;何先生拿到那旧稿子,只看了几眼便大摇其头,说这个是引进汽车生产线的,跟我们的项目完全不一样,改几个字就发出去,那还不成了怪胎,要不就是等于什么都没说。新闻处的人双肩一耸,说:“那没办法,时间太急,我们人手不够,只能保证把省上市上的记者都叫过来。”孟沅当时头脑一热,脱口而出:“没那么难吧,几百字的新闻稿,一两个钟头应该搞得定。”于是这桩差事,最终也落到了她头上。

对于这种政府办事效率,何先生早已见怪不怪,他跟孟沅吩咐道:“不要指望他们,这些事情我们都要亲力亲为才行,不然安德维先生还以为是我们的能力问题。要不是知道他们就这德性,这种签约的事,哪里需要我们自己提前跑过来弄这些?”

政府工作人员们工作效率不行,但赴饭局的效率却很行。他们到的当晚,就已经被邀请了一场饭局,地点是一家豪华餐厅,他们俩人,对方是招商局大小领导,刚好一桌,理由异常充分,加班,是流程核对需要——虽然事实是,核对流程只花了下午的一个小时不到,其余的时间,全花在扯皮与推诿上。

这饭局亦是酒局,何先生很能喝,可架不住对方领导个个都是高手,在把他喝翻了之后,他们自己人也内部厮杀起来,好几个都喝得半醉;幸亏孟沅不是主宾,又借口要写稿子,这才没有被灌多少,不然在何先生倒下后,那些领导也不会放过她。

有专门的司机送他们回宾馆,他们被安排入住在市府指定宾馆。四星级的宾馆装修豪华,密实的地毯从电梯口一直铺进房间,住起来舒适干净,一应用品俱全,房间里还有冰箱,里面零食放得满满的,随他们享用,反正有政府买单。

但孟沅进到宾馆房间的那一刹那,竟是惶恐——标准间,两张床并排放置,雪白的床单、松软的枕头、硕大的写字台带着镜子,床边是沙发,床前有电视……这一切映入眼中,是那么熟悉,带着亲昵与惊慌的熟悉。

大概高级宾馆的房间布置都大同小异,连家具摆放都有着类似的规律性。这让孟沅一瞬间跨越了时间,灵魂从这个身体里,穿越附会到一年前的那个躯壳中,仿佛时光倒流,自己跟着谁,被牵引着,懵懵懂懂地,进入到一个设好的圈套中。

“不对,不对,这里是惠州,不是汕头。我一个人住这房间,没有其他人。”她强捺住转身欲逃的冲动,用这个事实来稳住自己的慌乱。把行李搁在行李架上,她去卫生间洗脸,看到那把梳子,是米白色的一次性用品,这才更加心定起来。

洗漱完毕,她坐在写字台前,花了一个钟头多点,就把那篇通稿写好了,这种小儿科的命题作文,对于她这样有文字功底的人,到底算不得什么难事,何况她在校报上本来就当过版面编辑。

第二天一早,她自己先拿着地图问到花卉市场,把花的事情打听清楚了,这才回宾馆叫上何先生一起出门。

何先生昨晚喝得太多,还不能开车,两个人打了个车,路上何先生审了她写好的新闻稿,夸了两句说就是这个意思。然后先把稿子送到新闻处,周日根本没有人上班,只有一个人开着一间办公室,说是加班,其实是在喝着茶、翻着港版娱乐杂志、喂养他的电子宠物。那人说,把稿子留下,周一上班再说。下楼时,何先生再三跟孟沅确认,她手里还有一份底稿,这才放心,照他的话讲,留下的稿子分分钟都有可能失踪,得做好心理准备,八成还得再来送一趟。

***

再回招商局商量其它事宜;正事没说上两句,晚上的饭局便又被安排下了,理由同样充分:接待外国来宾,当然要先试菜,不然万一临时菜品出状况,这个责任谁负?

周四的晚宴,安排在他们入住的宾馆宴会厅里,所以试菜的地点,就在同一处。

他们作为富益公司的代表,当然受邀试菜,原以为跟昨天一样,会有一大帮人,结果到饭点进了包间一看,就只有佘处长与另外三位在,一男两女,白天好像都没见过,听佘处长介绍,都是他科技处的;于是这一桌加上她跟何先生,统共才六个人。

菜式是佘处长点的,八菜一汤,孟沅觉得吧,这可能就是从那天拿徕招待贵宾的菜品里,随便抽几道出来试试,她知道安德维先生有痛风,不能吃动物内脏,海鲜也基本属于要忌口范围,尤其是鱼子跟贝壳类的,所以就指着桌上那道法式鹅肝配鱼子酱,说:“这个菜可能需要换掉,安德维先生痛风,不能吃。”然后又把面前的碗推了推,不忘强调一句:“安德维先生跟我说过,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动物保护主义者,这个鱼翅捞饭我觉得不太妥,他最反感中国人拿鱼翅当珍品,他说,不知道害死了多少无辜的鲨鱼,我想,我们还是尽量不要触犯他的忌讳。”

佘处长笑了起来,他向何先生道:“你的这个小孟,倒是细心。不过呢,晚宴菜单是李局让配的,标准是三百八一个人,这菜式嘛我也不好说。来来来,大家动筷子,今晚这菜我随便点的,这厨子不赖,看合不合你们口味,随意,随意。”

孟沅这才知道,所谓的“试菜”,是拿试味道当个借口,花公家的钱,嘬一顿私人的饭。

饭桌上,佘处长带来的那一男两女就专攻何先生,他们轮流来敬酒,那两个女孩子年龄比只孟沅略大,可一看就是“酒精考验”出来的战士,各种劝法各种门道各种磨,甚至一边一个,口口声声叫着“哥”,身子也拢拢靠靠地,缠得何先生都停不了杯。

而佘处长,则在酒没过三巡菜没过五味之前,就一屁股坐在了孟沅旁边,一直想劝她多喝,这种场合下,孟沅再也找不出推脱的理由,只好勉为其难,实在躲不过去时,就他对饮几口;反正白酒她绝对不碰,只拿葡萄酒抵挡,幸好酒量她还有几分,这才没被几杯就放倒。

这喝着喝着,孟沅就觉出不对味来,因为那佘处长在放完了那些“内幕消息”后,就开始讲起带色的笑话,这半桌子的人都笑得开怀,孟沅脸上的肌肉在附和,心里头却着实觉得腌臜;等那佘处长把手放到她椅背上,把整个脑袋都凑到她跟前,还不时用另一只手在她腿上或者肩上摸摸拍拍时,孟沅几乎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

只是面前这个人,她不敢也不能得罪。因为刚才他还在自吹:“小孟哪,以后你们项目要搞创新科技申报什么的,放心,交给我,我保证让你们拿到钱。”他靠过去咬着耳朵教方法,嘴唇都快碰到她脸了,酒气直喷,让孟沅只想赶紧缩开。“记住,项目要拆开来报,不要报滴灌,要报成增压科技创新研发、跟新型滤网技术,对了,还可以报一个喷头改造项目,这样可以拿三笔资金,我一定给你们过。”他拍完了胸脯,顺手就把手搭在她肩上。

孟沅去看何先生,寻求何先生来帮她解开这种困局,可何先生这时被那三位挡得严严实实地,右手的那个女子都快把胸脯抵到他脸了,他正自顾不暇,哪里会注意到她求救的眼神。

孟沅把身子往另一边倾了倾,脱出佘处长那种故作亲昵的范围;她径自站起,脸上的歉意笑容带得十足:“实在不好意思,佘科长,我去个洗手间。”

她在洗手间里足足躲了十分钟,直到服务员来敲过两次门,她把头发揉乱了些,又往脸上扑了好些水,这才走出来,目不斜视地走到何先生座位边,用轻微但一旁的佘处长绝对听得到的声音说:“何总,我实在不会喝酒,刚才喝多了点,头晕,能不能先上去了?”

何先生还未发表意见,那佘处长就打开了哈哈:“小孟,我们还要上去唱歌,你可不能走!”他步履蹒跚地起身,一把抓过孟沅的手,带着她就踉踉跄跄地往外拖,后头两个人扶着何先生,也不容他们俩有异议,就挤进电梯里,往最顶楼的歌舞厅里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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