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2章 17、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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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厅的布置颇具古典主义的富丽堂皇,门口的罗马柱跟一长排石膏人像,很能说明这个场子的高档性;里面的设施也是目前最先进的,休息区的座位采用的是真皮沙发,还借助了低屏、垂帘、花槽跟水景,将休息区分割成不同的半私密空间,既不影响来宾对舞台的视线,又充分尊重了隐私。

这里不仅灯光与音响效果绝佳,还不是那种随随便便放些流行唱片就打发舞客的场所;这里不仅每天有乐队现场伴奏两个小时,甚至还有好几位驻唱歌手,不同风格的曲子轮番上场,把场子衬托得热闹且具档次,就算乐队退场后,放的唱片,也都是些经典的中英文歌曲。

半场的迪斯科则完全靠大功率的高保真音响来营造热浪,DJ的打碟是从日本学回来的,很摩登的手法,深受年青人喜爱,每每这个时候,全场都会陷入到一种很嗨的气氛中去,除了音乐的轰炸,人们什么也不会想,只会跟随着舞台上领舞的美丽女郎,尽情释放他们的荷尔蒙。

对于这里的音响效果,小丁从不怀疑,因为这套设备,就是从他那里进的。

这实际上是一个俱乐部性质的舞厅,它的主营机构,是海关第三产业处,原本组建它的目的,只是给自己的内部职工增加一个休闲娱乐场所,计入职工工会福利里头,可随着进入九十年代后,市场化趋势便首先将它推向了社会。

只是虽说这俱乐部在体制上已经进入市场模式,但来的客人仍以海关内部人员为主;诚然,它完全是对外开放的,但对于外来客人的票价,是入场费五十元每位,酒水另计。这个价位远远高于一般舞厅五至十元每位的市场价,价格因素,将普通工薪阶层完全隔绝在外,让他们望而却步。

至于海关的内部人员,则只需要凭他们的证件,支付十元票价每位,送一杯饮料,其余的酒水还是需要花钱另买,不过有折扣可以打;他们还可以带朋友们来,一样享受内部优惠。

小丁已经在那个沙发上枯坐了一个钟头以上,他被吕玗跟阿祥他们一伙人硬拉了来的。原本吃过晚饭,他懒心无肠地就要走,但被阿祥按倒回座位上;照阿祥的说法,叫这段时间他行踪飘忽,神出鬼没,兄弟们聚会都不参加,难道真是“有异性没人性”?他当然嘴硬说哪有这回事,只是工作忙而已。

吕玗在一旁敲边鼓:“那今晚没工作了吧?去我们俱乐部玩,你实在要把你那个叫上也行,反正阿玮不会来。”

小丁对于孟沅坚持分手一事,在他们面前绝口不提,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很潇洒地一摆手:“叫什么叫!哥们儿出来玩,有她们就不尽兴。头发长见识短,要不是每次回家我妈都唠叨这事儿,我都懒得理她们。”

于是在一连串的哄笑声中,小丁就跟着一起过来。

他其实没心思跳舞,借口累了,只是一瓶接一瓶地喝啤酒,听着歌手的演唱,眼光偶尔往舞台上一溜,聚光灯下,穿着中式复古旗袍的女歌手,正深情款款地唱着一首老歌,《Righthereaiting》,西洋的唱法,中式的打扮,显出一种完全不搭的和谐;这首歌中文名叫《此情可待》,这本是理查德马克斯的经典歌曲,偏那女歌手嗓音喑哑却很有质感,翻唱出了另一种韵味,小丁便很自然地联想起孟沅,想起她的嗓音,也是偏中音区的。

一曲既终,正惆怅间,阿祥已经跳完舞回来了,他的舞伴是在场子里随意请的,所以并没有随他回来;阿详的脸色明显有些诧异,他喘着气跑过来,一屁股坐在小丁对面,向他道:“我刚才好像看到你那个阿沅了,就在那边,好几个人在一起,你要不要过去?”他伸手向舞台左侧遥遥一指。

小丁顺着他指的方向扭头看去,那边坐着好多人,舞厅里的灯光不够明亮,一时间,也看不清阿祥所指的方位,到底有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但他并没有起身,只是淡淡地回应:“看错了吧?她不爱进舞厅,我每回拉她都要连哄带骗才行。”

吕玗也踱了回来,他坐下来喝啤酒,边跟小丁说:“还没休息够?来这儿不跳舞,真是浪费了你那国标。那边有两个女孩,都很漂亮,很容易请的。”

阿祥接道:“你当然觉得很容易请,我刚才跟其中一个跳过一曲,人家张口就问我是海关哪个部门的,我说我就一打工仔,结果怎么着,人家后来都不肯再理我。”

吕玗笑着说:“你是给你爸打工。要是把车钥匙拿出来,说不定就缠上你了。”

阿祥自己刚买了一辆丰田皇冠,他在一家大型国企里当副总,兼管供销,是个肥职,去年刚提拔上去;当然了,三十不到可以坐到那个位置,因为他亲爹是一把手。

“那也可能被当成车队司机,顶多是小车班班长。”阿祥自嘲道。他虽说当了高管,可身型精赤,并没有那种大腹便便的领导形象。他这个人一向注重健身,他自己说的,看脸是没戏了,只有靠身材挣回点颜面。

小丁以前就半羡慕半妒嫉的口气调侃过:“还用得着看脸吗?你根本就拼不上那一步,身家一亮,直接横扫一片。”

阿祥的回答是一声长叹:“唉……有资格拼脸的,还在这儿说风凉话。”

这一片休息区的灯光,是朦胧的浅桔色,映得人脸上春色泛滥;吕玗放下酒瓶,问向小丁:“呆会儿一起去?别说,还真是前凸后翘,两个都算得上尤/物。”

小丁不置可否,又转头向那边扫视,幽深的光影里,没有看到阿祥口中的那个,那处的人们都藏在各自的座位里,有人起身走动,并不是她,但又似乎,一团黄一团橙一团粉的暖色光调里,有无限可能。

下一曲很快响起,男士们先起身,纷纷邀约着各自的舞伴,吕玗跟阿祥都问:“你到底去不去?”

小丁犹豫了一下,也打算站起来。这时阿祥笑道:“你们俩要去请,多半没我什么戏唱,钥匙也没摸的必要,我还是自己找目标得了。”

小丁跟吕玗,各人拥着自己的舞伴进入舞池,小丁把舞伴往舞池的左边一直带,那漂亮女孩显得矜持中带着主动,似乎对他颇有好感;刚才就已经问他是做什么的,他含糊答道做销售的,那女孩马上追问,那做到什么职位?他应付了一句:“副总监。”边说着话边拿眼扫视着场内场外,那女孩似乎立刻兴趣更加高涨,又一迭声地追问起他的收入来,当然问法比较委婉,是这样的:“那像你们这种职位,是不是拿年薪的?我听说总监什么的年薪都有好几十万来着。”

小丁的收入不算低,但也没她想像的那么惊人,他的确是拿年薪的,不过年薪只有十二万,还要完成配额内的销售任务才可以拿到全额,超出配额的销售,则还可以拿提成,另外年终就会有花红。去年因为新开拓了华东片区,给他的业绩带来了很大一块增量,他算了算,统共一年挣了二十万出头。

要不是这二十来万,加上外派半年,额外补贴的三万块,他也根本不敢想买房子的事情。如今深圳的房价飞涨,从两三千块一下子跳升到了几近八千一平米,他在去漯河前,跟阿祥一起去看了个盘,阿祥已经下手订了一套大户型,他看上的则是五十几平米的小两房,全款买下来也要四十五万朝上,他手上的存款一共不到三十三万;幸而如今他算挤身进了公司中高层,对于这部份人士,公司新出台的政策,可以提供两万块购房补贴跟无息贷款,这才能让他付得起这笔房资。

他原本打算让孟沅去看过,满意了才付订金,他没料到孟沅会拒绝,而且,一场风波后,会引致分手结局。

他连维持礼貌的回复都懒得了,带着那女孩快速转起圈来,他步伐流畅,带动舞伴前趋后合,左旋右转,契合着音乐节拍,自然人家也说不出他有什么错处;那女孩亦是此道高手,两个人配合得行云流水,加之男材女貌,倒也颇有三分技压全场的惊艳。

然后,他就看到了孟沅——虽然休息区的灯光远比舞池中还要分散,到了壁边,更只有一些影影绰绰的暧昧色调掩映,但那熟悉的侧脸,那微一低头的姿态,在他眼中清晰得如聚光灯凝射。

他看到,就在隔了舞池三张桌子,贴壁的那处小空间里,孟沅身边坐了一个陌生男子,正与她两个人在窃窃私语,几乎唇耳相触,而孟沅,没有丝毫闪躲的意思,甚至口角噙笑,点头赞许;忽而,她说了句什么,便低头往地上埋过去,那男子也顺势低头,两个头凑得更拢,从他这角度望过去,倒像是伏下去亲吻的两个人。

妒火中烧中,他只注意到那个男子,不是上回叫Mars的那一个。

他一脚就踩在了对面女孩的脚上,那女孩“哎哟”一声娇呼,他忙忙地道了声歉,带着她原地转了半圈,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又往那壁瞧。

恰这时,吕玗正好带着舞伴跳至他身边,顺着他眼光一落,立刻也看到了那两人,再回顾小丁的神色,碍着身边两个陌生女孩都在,便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舞曲结束后,他们回到自己座位上,跟小丁跳舞的那个女孩还以为他会邀请自己过去一起坐,正打算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结果,小丁放开了她,说了句谢谢,扭头就自己走了,连送她回原位的绅士风度都没顾得上,把那女孩气得跺了跺脚,跟同伴发作道:“他得意什么?不就是个破总监吗,还是副的。”

在阿祥回来前,吕玗假装没注意小丁的面色不善,故意向拧眉锁额的小丁说:“那个史鹏,喏,就是旁边那个,是稽查处郝处的心腹,不过我听说人事处的陈处,跟郝处都发过话了,这次新人额满,以后再说。你那个女朋友就这么想进海关吗?你就是找我帮忙想办法,也比让她自己找那个史鹏强,你看这亲热劲儿,还是赶紧过去把她拉过来?你不知道,这小子在关里口碑可不怎么样,最是个四处凑的主儿。小心给你整顶有色帽子戴。”

他想起上个月,又被调去培训基地帮着改卷,中途郝处过来视察了一天,晚上几个人一起去小梅沙宵夜。那晚郝处多喝了几杯,回基地的路上,郝处稀里糊涂地,把他当成了张择军,口齿不清地跟他说:“小张哪,那个孟沅,你就不要再帮她说话了,老陈跟我说她是个不懂事的,我还不信,结果,她果真是个不晓事的。这种人哪,我才不会要。”

回到家,就把这话告诉了妹妹,让妹妹心里舒服些。他在肚里偷想:这孟沅还真没眼力劲儿,不用自己动手,就已经得罪了两个处长,这下想进海关,那可是门都没有。就算小丁真找自己帮忙,那自己一样会暗底里使绊子;如今还不用自己下滥药,已经搞定。

小丁紧紧地抿了抿唇,冷言道:“拉什么拉,不用,反正我正想分手,这下好了,甩她也甩得理直气壮。”

身为男人,在朋友面前,他只能选择这种不以为意的硬气,去维护自己的尊严。

阿祥刚好过来,他大惊小怪地叫道:“阿丁,看到没,真是你那个阿沅,那男的是谁啊?”

“稽查处的史鹏,专会拍马屁的角色,我们都说,就是他们郝处放个屁,他都敢大口呼吸,连称香气四溢……人家就靠这手混的。”吕玗帮着回答,“难怪我刚才还晃眼看到了张择军。”

小丁又拿起一瓶啤酒来,拿牙咬开瓶盖,他仰头牛饮时,心里隐约知道,大概他跟阿沅,是真的缘分将尽,快要走到山穷水竭的地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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