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益公司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随着国内市场对国外资金的逐步放开，业务的扩张呈现爆炸性增量，外部资金跟项目潮水般涌入，内地市场对此的反应强烈，越来越多的地区跟项目都需要进行测评、投资或联合经营，独立法人资格的灵活性便由此体现出来。

为了更快更好地刨挖市场份额，尽可能深入地参与投资项目，周老板便把投资部从公司剥离出去，新成立了一家“深圳富益投资有限公司”。

投资公司的办公地址，就在他们头顶上，十二楼有一半办公区域都被租下来，正在重新装修；新公司班子里一小半的员工，是以前投资部的原班人马，他们成为业务骨干，包括阿英在内，都在新公司里升任了部门经理；其他基层员工则重新招聘，面试的地点暂时只能在老办公区里。因而这段时间，楼上楼下都忙碌成一团。

新公司成立后，财务肯定是要独立核算。财务是一个公司最核心的部门，出纳跟会计都必须从老公司这边派过去，朱珠在财务部已经干了三年多，资历足够，她便被派遣过去，成为了新公司的主办会计。

“反正你在饭桶手下干得那么不愉快，那还不如申请调到新公司来。”朱珠跟孟沅出主意。饭桶是朱珠给范经理取的外号，只要没外人在，朱珠就敢这么称呼他，谁让范经理的名字，叫范大通呢。

孟沅觉得这是个实际的好主意，她估计范经理会很喜欢她主动提出调职申请。

果然，她跟范经理一说，范经理爽快地让她写个报告上去，但仅仅两天之后，她的申请就被打了回来，结果是不予批准。

首先是国内部的何先生不同意，照理说，孟沅不归他部门管，在这件事情上他的话语权应该很小；可话语权这个东西，并不是仅仅凭工作职权来划分，何先生的另一个身份，是老板的妻弟，虽然只是老板娘寄名的弟弟，没有血缘关系，但这层关系，也足够影响周老板的决策。

何先生这样说的：“这个人不能动，惠州那边开工后，你把她调给我，以后跑项目申报跟财政补贴，她熟门熟路。”

而在他心里，想的则是佘处长那晚跟他说过的话：“我就不信了，一个小姑娘，我还弄不动她？”他当时也劝过，“小孟这个人没啥好，脾气犟，模样也普通，下回我重新派个懂事的助手过来。”可佘处长发狠道：“不用重新派，就是她。你放心，我不搞她，我有的是办法让她来求我。”

何先生明白了，佘处长这会子不是图色，就只是为了找回面子。

其次呢，周老板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他虽说把国际贸易部交给范经理主理，而且对于范经理清除异已的行为也睁一眼闭一眼，并不干涉，主要还是因为范经理的所有动作，都尚在他控制范围内，并没有给公司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况且每一单的归档资料都还在孟沅手上，他对于孟沅做事的死板原则性很不了然，但对她的忠诚度则很放心，因而也不怕范经理能翻旧账要胁。

但如果把进出口报关这一块，再换成范经理的人的话，万一哪一天他反水，这就是个隐患。周老板深知相互制肘的道理。

所以面对孟沅的请调报告，一概不准。

这消息对于孟沅跟范经理两个人来说，都是十足的坏消息。

***

“什么？是老板不同意？”朱珠不相信地瞪大眼睛，“不是说调部门只需要直接上司批准就行的吧，两边都同意了，周老板还会费神管这个？”

投资公司这边的商调批复，是阿英亲自批的；从孟沅起了这个心思，就去问过阿英，是否愿意接纳她到她手下工作。阿英如今是投资三部的经理，有进人的权利。

大家曾经共事过一段时间，阿英对孟沅的工作态度跟工作能力都清楚，现下正是缺人的时候，她巴不得把这些知根知底的人拉过来用，只是有一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孟沅：“我们这边，如果你过来的话，职位就是投资顾问，薪水订的是八百起，我可以给你免试用期，不过就算加上补贴才一千块，头两个月还没有奖金……”

钱的问题算是个问题，不过跟离开范经理的势力范围后能够心情愉快相比，尤其是还能继续在这个自己已经熟悉的圈子里工作，孟沅就没把钱设定成最重要的考虑因素之一，何况阿英还告诉她，从第三个月起，不仅增加了奖金，还有业务提成可以拿。

“我们这边的同事，提成比薪水高出三倍的都有。”听阿英如此说，孟沅相信自己就算拿不到高三倍，努力工作之下，薪水翻个翻总应该有可能。

这边愿意放，那边愿意收，自己也愿意降低薪水去，看起来水到渠成的事情，结果就砸在了周老板一个圆滚滚的“NO”中。

“切，老板这是吃错药了吧。”朱珠很不爽地撇嘴，又看表，“怎么还没来？”

她们坐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小餐馆里，正在等朱珠的男朋友。

中午时分，朱珠蹦跳着跑下楼来，约孟沅下了班一起去吃饭。

“哟，你那个披头士晚上没空吗？怎么想起来找我吃饭了？”孟沅边跟她说笑，边把刚吃干净的饭盒放回到筐里。

朱珠已经跟她男朋友确定了关系，那是个理工男，在一家物理研究院工作，最近的主攻方向是声控机器人，标准技术宅一个，都快二十九了，除了朱珠之外，没交往过其他女孩子，唯一爱好是听摇滚乐，是英国摇滚乐队披头士的狂热粉丝；这个乐队又名“甲壳虫乐队”，在六十年代曾红极一时，他自从认识朱珠后，一直在给她普及披头士的音乐理念跟约翰列侬，搞得朱珠如今也动不动在公司里头跟人讲，《嘿，裘德》（HeyJude）跟《昨天》（Yesterday）真的很好听耶！你们不懂啦，什么过时乐队？这叫经典，经典是不会过时的，知唔知！

“他不至于又走丢了吧？”孟沅取笑道。朱珠的男朋友经常连走路都在思考，以致于等他完成思考过程后，就得到处找人打听自己目前的座标位置。

朱珠之所以约孟沅一起吃饭，就是为了让孟沅见一见自己的男友，固然是让好朋友帮着估量一下，也多少有点好东西拿出来显摆一下的意思。

“他要再不来，我们自己吃，不等他了。”朱珠娇嗔。

孟沅继续喝她的柠檬水，就算没点单，小餐馆的免费柠檬水也管饱。

“唉，我跟你说个事儿。今天下午，袁青华把她的租房费用给报了。”朱珠突然神神秘秘地告诉她，眼珠还左右乱转，生怕有人听了去这秘密，“周老板亲自签的字。”

“袁青华是谁？”孟沅一头雾水。

“就是以前行政部那个。现在调到投资一部去了。”朱珠咋舌道，“走两步就要扭三下的那个。”

孟沅有些模糊的印象，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那又怎么了？”

“公司账务有规定，只有总监以上级别的人才可以报房租，普通员工哪行啊？”朱珠继续跟她咬耳朵，“周老板亲自签的字，两万四呢。你想想，这里头什么门道？”

“几万块是该老板亲自签字呀，有什么不对？”孟沅不明所以。

“两万四一年，一个月该多少钱？就拿你收入说，你租得起这房子吗？”

孟沅略一思忖这数目，当下明白过来。

“这小妮子才来半年不到，就勾搭上老板了，该出手时就出手，够能耐。”朱珠评论。

“老板的事情，我们不要瞎议论。”孟沅制止道：“万一被哪个去告你一状，说你背后传播这些小道消息，有你受的。以老板那个脾气，只怕没人敢护着你。”

“是喔，人家敢做，我们还不敢说。”朱珠酸溜溜地道。

“人家做不做是人家的事，我们管好自己就行。”孟沅又端起柠檬水来。

“阮小姐要知道呀，不定气成什么样呢。”朱珠的神色有一分是不平，其余九分倒像看热闹般幸灾乐祸。“好像再过几个月，阮小姐就要回来了吧？”

阮小姐？孟沅一会子没反应过来这又是谁，听到后边那句，原来说的是阮琳。

“怎么又跟阮小姐扯上关系了？”孟沅的联想力发散得很快，袁青华跟阮琳有亲戚关系么？毕竟这是没头没脸的事，身为亲戚是挺难堪的。

“你不知道？”朱珠似信非信地看着她，至少大半个公司都知道，阮琳对孟沅有着不同寻常的卫护，她一直以为孟沅跟阮琳私人关系走得近，那么阮琳的私事，应该是孟沅更清楚才对。

“知道什么？”孟沅摇头。

“阮小姐一直是周老板的秘密情人，都好了几年了。”朱珠悄悄说，“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公司里没几个人知道这事。我有次下班后没走，听到我们周老大跟老板在财务室里头关起门来吵，这才晓得。”她把声音再压低些，几近蚊蚋，“我们周老大是老板的族弟，屁本事没有，就他那水平，还财务总监呢，连我这个主办会计都比他强。我听他跟老板说，他跟阮琳这事儿，早晚会害到公司，大马那块老板娘已经听到风声了，这么多账务往来，真有什么动静，全部吃不了兜着走。”

“什么？真的？”孟沅连眼珠都定住了，这惊吓程度，无异于第一次见到比基尼。（比基尼，美国第一粒原子弹的试爆基地名称，同时也是三点式泳衣。）

“真，比珍珠还要真。我跟你说，当时吓得我呀，躲在桌子底下他们才没发觉。我还想着难怪我们周老大那么不待见阮小姐，原来是为了这个。”

还没从这消息的震惊程度里恢复过来，孟沅继续发呆呢，朱珠已经站起身扬起手来，向外挥道：“这边，这边。总算来了，再不来我都要饿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