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间，阿文带着孟沅跟阿红，三个人一起去了镇上。

阿文坚持让孟沅选地板胶的图案跟颜色，孟沅便选了最接近木纹的那种样式，颜色就是自然原木色；她觉得这种图案跟花纹比较配办公室的氛围，宿舍房间也可以用；根据办公室的大小，孟沅选定了办公桌椅跟文件柜、保险柜，还帮阿文选了一套大一些的老板台，虽然阿文嘴巴上说这个桌子有些招摇，但实际上，他的表情显示出，他很满意孟沅这个决定。

外头有个接待室，沙发茶几电视柜这些，孟沅可以作主，但电视跟音响设备，则要等林总回来才能定，阿文说，他没那个权限，林总也没给他这个钱。

小厨房没有通煤气，需要用煤气罐，用具则包含在预算内，除了炉灶跟热水器，孟沅额外要求了一台单门小冰箱，这里夏天太热，冰箱必不可少——目前，这小冰箱的钱也还在林总包里，得等他拨款。除此之外，就只买了几个可拆装兼折叠的圆桌，外加很多只三角凳。锅碗调料那些，等以后有空了再慢慢添置。

至于孟沅自己的宿舍，因为那位东方秘书年后才能到岗，但她的家具则需要同步购买，省得下回再跑这一趟。

阿文问道：“你们两个女孩子，买一张大床可好？”

孟沅拼命摇头：“还是两张单人床吧？”她心道：跟小眉挤一挤，那叫亲热；要让我跟不认识的人一床睡，我可没这奇葩爱好。

“可是，我帮你买的那些床单被套都是大床用的。”阿红插嘴：“小床用不上，我买了两套呢。”

阿文当然把阿红也带上了，他那个经理宿舍里的家具，则全由阿红做主。

孟沅衡量一番之后，还是选了大床，两张，各带床垫跟一个床头柜；配置了两个双开门的简易衣柜，仍旧是需要自己组装的那种，一个梳装台——这其实并不是她最想要的，而是考虑到那位东方秘书，应该会有这个需求。

绝大部份女孩子，都对化妆有着天然的爱好，她自己没有多少化妆品，但保不定她的室友是个化妆达人呢？她本想买一面单独的落地镜，可有了这个梳装台后，再买镜子就显多余——孟沅喜欢照镜子，固然有正衣冠的浅显目的，多少也带点顾影自怜的味道。她有时候，的确是一个有着浓厚文艺气息的“精神病人”。

在孟沅选了一个单门书柜后，房间里再放不下另一张书桌，她想着反正办公室跟宿舍只有十步路的距离，要写东西可以去办公室，所以书桌不买亦可；不过当她看到有种摆在床上的小搁板，翻下四条腿可以充作书桌使用时，就立刻改变主意，买了一个，她还是觉得，在宿舍里写日记更合适。

办公室里需要的是制度，那都是冷冰冰的条款，不带感情色彩的。

有了上回跟钟姐买家具的经验，她买起来很快，没有再左右对比，看好了，价钱砍到合适就下定单；反而是阿红，选起卧室家具来，横挑竖比，太便宜了嫌低档，太贵了又在公司预算范围外。最后是阿文自己贴了钱，才买到合她意的。

趁阿红挑三拣四的功夫，孟沅跑到旁边的花市上，连绿化办公室的植物都买好，发财树、巴西木、富贵竹、散叶葵跟苏铁，都是很高的一盆，开得郁郁葱葱，十分有活力的茂盛。虽说这些植物的习性，孟沅一知半解，但养护知识，她都拿笔记本认真记了下来。

这些植物可以托家具市场里的送货车，一车都拉回去，不需要再额外付车费，只给跟车搬运的师傅，一人加十块钱就成。

回去的路上，阿文跟她说，厂里宿舍弄好后，孟沅铁定要搬进去的，但自己就只是做做样子，暂时还是会跟阿红住在宿舍，因为总经理不让阿红进厂，他也就只能做这种权宜的安排。至于过完年，他再搬过来，至于阿红，大部份时间应该留在宿舍，偶尔进厂来陪他总不妨事。阿文的意思也说得明白：只要孟沅不打小报告，总经理也不见得有心思来管大陆厂这些事情。

总而言之一句话，整个过年期间，守在厂里盯住的任务，就全权交托给孟沅了。

***

孟沅他们回到厂里时还不到五点，地板胶已经提前送到，工人们正在铺设，买的价钱里已经包含了铺设费用。

这种地板胶是塑胶制品，卷成一大卷，铺起来很方便，师傅丈量了每个房间的长宽，然后就胸有成竹地拿出裁切刀，快速下刀裁割，只需要在背面涂上一层胶水，就能保证粘合牢实平整，不起空泡；师傅手艺娴熟，下刀如飞，切角接缝都注意了图案的吻合性，收边顺平，阴阳角处理方正；这样一段一段地接起来，整个铺好的地面显得浑然一体。

成品衣车封箱后，生产线已经停工，于是庞长元跟王国全两位，就跟在师傅旁边，兴致勃勃地参观地板铺设，偶尔给他打个下手，帮着在铺好的地面上东踩西踏，保证平整；其他工人虽不敢进办公区，但也一窝蜂地挤在楼道外头看热闹；所以在孟沅回来时，地板胶的铺设工作已经进行过半。

跟家居市场约定的送货时间是七点到，他们需要去仓库提货装车，还要去把植物装上，故而来得晚

六点过，铺地板胶的师傅已经离开，孟沅结算了尾款，在家具没到之前，先把地板拖过一遍，然后就在楼上等着。她提前通知王国全，全体工人呆会儿吃完饭，都一并召集起来，好帮忙安置家具；壮实的男工可以出劳力，除了尹师傅的老婆，两个女工就搭手拿轻巧物件。工人们六点半开饭，算时间刚好差不多。

她独个人留在厂里等着，阿文跟阿红已经回宿舍了，他们的家具到了之后，就抬进房间里随便放，等他们有空了再安排工人来重新摆设，至于布置办公区域，还有孟沅自己的宿舍跟小厨房，那就是孟沅应该操心的事情。

因为要等家具，她就将就到大厨房去吃饭，见她来厨房，尹师傅巴巴地要去煎个荷包蛋给她加菜，孟沅连忙婉拒了，她知道厨房的鸡蛋是尹师傅私人掏钱买来自用的，每天的报账菜单里没出现过这一项。她跟工人一样，拿了个不锈钢的大碗去打饭菜，今天晚餐菜仍旧只有一个，是猪肉烧包菜，唯一比以前强的是，猪肉没那么肥。

她努力下咽，这种肥腻腻的猪肉，她自己从来不爱吃，但工人们每天都必须忍受这种菜式；她自己去考查过菜市跟菜价，知道凭目前厂里的伙食定额标准，如果想增加炒菜的话，不仅是要多买一个菜的问题，还必须增加菜油跟调料，这样算起来，每天至少要加一块钱。

其实，就是按三十四个人的量来核，每个月的伙食费也不过只增加一千来块，这点小钱对厂里来说，真是什么都算不上，但林总是个钱面上异常认真的老板，他的原则是能省一分是一分，就连他自己，每回过来都是在横岗上等中巴，从来舍不得让司机去接，唯恐多花了钱去。如今厂里的伙食标准，跟周围厂已基本持平，再让他同意多出钱，只怕难度就有些大。

孟沅盘算着，不然的话，试着跟林总请示，每天每人再上调五毛，这样至少晚餐可以变成炒菜，一荤一素，午餐就继续使用如今的乱炖模式，大概行得通。

刚把饭吃完，装家具的大卡车就进了厂，横七竖八堆满了家具，还见缝插针地装着好几盆植物，从驾驶室里跳下来两位师傅，一边下货一边就跟孟沅抱怨，说千辛万苦才塞下所有的东西，那些植物可占空间了，又不能重叠，只多加她二十块简直亏死。

“规矩先说清楚，这么多件，上楼费我只收你一层二十块，安床费二十块一张，你要多加一百才行。”送货师傅抬头看着厂房，“你这是厂房，比一般楼房要高，一层二十都收便宜了。”

在巴登那回买家具，已经被“榨”过一次这钱了，孟沅这趟可不上当，厂里男工十多个，摊下来一个人跑两趟，就能把这一车东西全搬上去，没必要再花那个冤枉钱。

他们有的是力气，搬东西跟玩似的，孟沅就见到他们从库房里把重达几十斤的缝衣机头，抱上抱下浑没当回事，她自己也去试着抱过一回，死重，累得她两臂酸软。

她跟阿文商量过，是不是在一二楼之间安一部小型升降机，这样把机头从库房提到生产线，再把成品从生产线归置到库房，可以省下不少气力，免得让工人一趟一趟地来回搬。一二楼厂房的楼层隔板，原本就预留了一个一米见方的大洞，孟沅一直以为，那就是等着用来安升降机的。

阿文觉得她这个提议很白痴，“我们台湾厂都是工人自己搬的，这有什么？又不重。”

电动升降机，哪怕是小型的，一部也要上万块，与其花这个钱，不如让工人们多运动一下，就当锻炼身体。这是林总更喜欢的方式。

庞长元说，他两只手可以一次性提起两台成品机。就是上下楼梯麻烦些。

不过，后来孟沅尝试着采用初中物理的“动滑轮”跟“定滑轮”原理，跟庞长元一起，设计了一部简易的手动升降机，就安在那个洞口上方，这下子工人们只需要拉拉绳子，便可以借助一个大筐把产品吊上吊下，不仅省了不少力气，也省了一些时间；这个小创造于是深受大家欢迎。

连阿文也觉得这是个好方法，况且又没花什么钱，筐子是工人们拿木板钉的，滑轮从全有厂李总那里羼的，凭的是孟沅的面子；唯一花钱的地方，只是那根钢索跟几卷纤维绳，女工们把纤维绳编织成麻花粗索，用来承力完全足够。

“知识就是力量。”孟沅觉得培根这话说得极富道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