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8章 93、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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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字的用法煞是奇妙,就像面前这一池春水,如果用“碧波荡漾”这四个字来描绘,那会让人联想起天晴气爽与水色清澈来,而如果换作是“一泓绿水”这种形容法,明明字面上意思差异极微,可让人下意识里想到的,却是那种暮气沉沉无波无兴的死水,连微澜都无。

孟沅这个时候,面对眼着的这片既不深又不阔的小水面,就在思考这种看似有着文学意义,实则毫无用处的话题。

面前的这个小水塘,正是横岗公园里那片唯有的池子,水做墨绿色,油腻的观感,最多一米来深的水面,肮脏得完全看不到底,乍一看,倒有些深潭古井的意思。池边停着两三艘脚踏船,不过租赁处的窗口却是关闭的,船主这时不知正在哪里打着瞌睡,连做生意的兴趣都没有。

公园里平素鲜有游客,偶尔在节假日里,才会有些儿人气。这个时节,整座公园显得十分空旷,儿童乐园的小滑梯那边,只有一个带着小孙子的婆婆,陪着小孩子在玩滑梯,再就是更远些,目力所及处,零星闪过一个匆匆来去的身影,仅有的一个小卖部门窗紧闭,路上就连小贩都没有一个。

此刻是中午时分,孟沅正坐在水塘边的长廊里,她靠着廊柱,在等东方缕。

刚才,她一下车,就在车站旁边的公用电话亭里,打了一个电话到厂里,跟东方缕说:“钱没能借到,怎么办?”

东方缕让她先别回厂,到这里来等她,见面商议。

早上孟沅七点过就离开了长城大厦的家庭旅馆,她不甘心地到昨天的那家中国银行前,找了一个不容易被人注意但能够看清银行大门口的角度,静静地躲在一边观察,希望可以看到那个骗子——虽然她自己心里头知道,这机会极为渺茫,而且,她还完全不认得那个人的样貌,唯一记忆清晰的,只有他的口音,蹩脚的普通话,带浓郁的本地口音。

等到九点半,她就放弃了,好几个串串在门口走来走去,她看到其中一个正是昨天首先找上她们的那个中年妇人,但没有中年男人在内。她向那中年妇人走过去,这妇人一眼就认出了她,脸上带着笑容向她迎来,嘴上搭讪道:“小姐,又来换港纸吗?我说过的,11换不到的,今天价位还要低。”

“那个,我打听一下,昨天那个男的,他今天来不来?”

那妇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哪个?11那个?新仔来嘅,边个识佢啊!“(那是个新来的菜鸟,谁会认识他啊?)她语气忿然,对这种不按行规做事的新人表露出明显的不爽。

连问两人,都说这个人以前没出现过。孟沅于是就明白了,那个中年男人,根本不是串串,就是一个纯粹的骗子。

她又转到昨天的那条巷子里,经过茶室时往里探看,果然,也没见着另外那个年青人的影子。她在那家茶室前的拐角处等了许久,小心地隐藏着身形,目光注视着每一个进出茶室的身影,依旧一无所获。

到车站买票离开时,她居然很无厘头地在想,如果这个时候,她在这里碰到严以宽的话,那就是老天爷给她机会,让她可以毫无顾忌地伸手向他借钱,而且,借了之后就一走之了,绝对不还。

“我真是疯了。”她对自己这种腌臜的念头,感到不可思议。

抱紧了那个挎包,包里装着四千多块,她把这些钱看得牢牢地,仿佛,钱是她如今生命里,唯一值得重视与守护的东西。

虽然她一直告诉自己,忘却那些岁月,化解掉那层不安,她不要被旧日牵绊住自己的脚步;但其实,在潜意识里,她并没有放开自己的心魔,严以宽亏欠她的,她始终未能真正释怀。

不够丰富的经验与阅历,都限制了她的眼界;心上的灰色,她还没能抛开。

幸好,老天爷不会跟她开这种国际玩笑,中巴车开出了深圳,她什么熟人都没见到。

***

足足在水塘边吹了一个钟头的冷风,东方缕才赶到横岗公园。

“我没能借到钱,很不巧,两个有钱的朋友都没在深圳。”孟沅把昨天的奔波缩短成这句最简单的结言,不谈辛苦,只说结果,“我存折上也只有六千多,加上这包里的四千多,最多一万多点,只够发工资。看来,只能跟阿文实话实说。林总那里,我来写报告。”

听她这样讲,东方缕的脸色发白,她阻止道:“不行,绝对不能实话实说。”

“那怎么办?”孟沅望向她:“你有办法借到钱?”

东方缕的办法,不是去借钱,而是把这次掉钱的“被骗”,换一个说法,说成是“被抢”。

她的意思,昨天她回厂,就已经跟阿文说过,钱已经换好了,只是由于银行的规定限制,所以当天无法取出这么大笔的现金来,故而才让孟沅一个人在深圳等。如果这会儿回去,把实情这么一说,那不就变成了东方缕一直在撒谎么?这让阿文会接着联想,她们所谓的“被骗”,其实无非是另一个谎言罢了,目的就是想吞掉厂里这笔钱,阿文根本就不会相信她们,林总也不会信。

“再说,我们又没有报案,拿什么证明,我们是真的被骗了?”东方缕设问。

这样分析起来,东方缕说得也的确很有道理。

“我昨天想了整整一晚上,就是想到万一你借不到钱,我们怎么应对这件事。”东方缕接下去说,“你记不记得,那个茶博士说过,这段时间摩托车抢包的事情,发生的不要太多!不如这样讲,你就说你刚从银行取了钱出来,一不留神就被两个骑摩托车的人,把包给你抢走了,你肯定反应不过来啊!追了几步没追上,又慌又怕,所以也忘了去报案,只好先回厂再说。”

孟沅抬头傻乎乎地盯着东方缕,她内心里总觉有一些不妥。

东方缕口中的这个“故事”,只跟自己有关系,而她,则成了完全摆脱掉干系的局外人。如果这“故事”真的成功取信于人,那么今后,所有的锅都是由她一个人背定了。东方缕轻轻松松地,撇清了她自己。

“被抢被骗这种事情,深圳每天都在发生。这个说到底,也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顶多,算我们缺心眼,不懂得防范坏人。”东方缕仿佛预料到了孟沅的心事,又跟着向她解释:“不是说我要故意置身事外,你想想,事情已经发生了,把我拖进去也无事无补,对不对?我当个局外人,还能帮你说说话,至少阿文跟总经理会相信,我跟这个事没有利益关系,也不会偏帮你。再说,你回去受怀疑是肯定的,怎么着,也比两个人都让人怀疑的好。”

这可能也是对的。但孟沅不敢答应,她觉得自己根本不擅长说谎,让别人多盘问两句,肯定会露馅,到时候,就真变成说什么都不会再有人信了。

“你一定要连自己都相信,这就是真实发生的。记住,无论阿文怎么问,还有以后总经理怎么问,都要一口咬死,就是如此。”东方缕教她,“你现在就把昨天的事全部忘掉,你闭上眼,想像着在银行门口,你高高兴兴地取了钱出来,正打算回厂,结果,没注意身后来了一辆摩托车,坐在后座上那个,一伸手就把你的包给抢走了,还把你拉倒在地,你爬起来追了半条街,根本就追不上,然后你就坐在街边愣了好久,再然后,你就昏头昏脑地坐车回来了。”

见孟沅仍在迟疑,东方缕又道:“放心好了,无论厂里让你赔多少钱,我都认一半。我们一起出的事,这个钱我不会耍赖的。”

然后,两个人就坐在长廊上,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核对,见她还抱着那个挎包,东方缕让孟沅把钱交给她,说这些钱肯定不能带回厂,一会儿就去存在她自己的存折上,挎包还有孟沅自己的随身小包,都要扔掉。

“这样才像个被抢的样子。”东方缕说,“你可以说身份证放在身上,所以才没掉,你自己的钱跟厂里的钱一起都被抢走了。对了,要记得说,你习惯放些零钱在身上,所以才有钱买车票回来。”其实本来按东方缕的意思,是想让孟沅连身份证都一并扔掉的。但孟沅知道要补办身份证的话特别麻烦,所以坚持不肯扔。

“还有那个银行户头,如果阿文查起来的话,就说已经销户销掉了。销掉的户头,银行应该不再查得到了吧?”得到孟沅肯定的答覆后,东方缕放心道,“这样就没有破绽了。”

最后又核对了一遍“口供”,东方缕反复听孟沅复述了两次,似乎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她舒了口气,说:“听起来没问题了。你记住,从昨天我们分开后,你所有的行动我都不知道,你晚上住在哪儿,吃的什么,见了什么朋友,早上什么时候去取的钱,自己想清楚再说,别说包了就成。你先回厂,我等你走了,就去村委会那儿拿个通知再回去。我下午是去村上开会,没见过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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