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二章 周烈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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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剪波忙坏了。他要忙于接收那些日本商人遗留下来的商铺,还要忙于遣散投降了的日本人。这些日本人没有了武器,一个个好像完全变了样。他们不再趾高气扬,不再那么狰狞可怖。他们虽然还集中住在过去的军营里,可是,失去了武器,他们就好像凶猛的老虎失去了爪牙一般,只有待在军营里才是最安全的。

投降之后的日本军人面临着饥饿。他们的后勤系统已经不再运转,没有了后勤保障,他们立即就感觉到饥饿时刻伴随着他们。一日三餐已经是奢望,每日,日本士兵们只能够吃到一顿饭。有许多日本士兵饿得两眼发晕,他们去城里人口密集的地方行乞。日本士兵们过去的罪恶令人十分痛恨,人们很少施舍他们。无奈,他们就在码头上的垃圾堆里寻找那些能够充饥的食物。

可是,码头上却是最不安全的地方。许多的农民们担着木柴进城叫卖,只要他们一见到日本士兵,就会毫不客气地对准日本士兵一顿暴打。特别是洪山一带的农民们,对日本士兵有着刻骨的仇恨。日本人烧掉了他们的房屋,杀死了他们的儿女,奸淫他们的妻子...这些幸存下来的农民们如今还清晰地记得当年日本人制造的洪山惨案。

“小狗日的鬼子,你们也有今日!我家八口人,被你们杀死了六个,今天,老子要报仇雪恨...”一个农民扬起手中的芊担,朝着一个日本士兵狠狠地刺过去。

“呀!”一声尖叫,那个日本士兵就倒在了血泊里。另外两个日本士兵连忙拉住了那个愤怒的农民。没想到那农民以为他们要和自己拼命,他左右挥舞着那根芊担,三五下就将两个日本士兵刺死。

一大群的日本士兵们战战兢兢地围观着,他们不敢动手,脸上写满了悲哀与惋惜。

众怒难犯。码头上的执勤警察明明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他们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只在远处巡睃,不肯走近前来劝阻。

有的日本士兵实在饿得无法,他们两三个人结伴来到近郊,寻找吃的。这些日本兵的结局大多都很惨,他们乞讨无门。有时饿极了就会钻入农民的猪栏里偷吃喂猪的猪潲,遇到那些心地善良的中国农民,他们会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让这些日本士兵们饱餐一顿猪潲,要是遇见苦大仇深的农民,他们就会联合一些人将偷吃猪潲的日本士兵们活活打死。然后,在后山挖一个坑,随便掩埋一下。

这些情况全都汇总到岳阳行署王剪波专员这儿。他心里恨透了这些日本人,他与这些日本人打了七年交道,深知日本士兵的凶残。按照他的意思,老百姓打死了日本士兵,能够不追究的尽量不去追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他是专员,有责任保护放下了武器的日本士兵的安全。他还要负责遣返这些日本士兵们回国。经过几年的战争,铁路破坏十分严重。眼下,正在抓紧抢修。

王专员指令警察局派出警力在城区巡查,他发布命令,严禁任何人私自杀死投降了的日本人。一旦发现,严惩不贷。

可是,对于那些杀死了日本人的农民们,警察局请示他该如何处理时,他往往不置可否,临了,吐出一句“你们看着办吧。”

王剪波最紧要的事情是没收反动官僚、汉奸们的财产。他派出了接收特辑队,专门负责对那些大汉奸们的摸底,登记、造册。凡属日本人的商行,统统封存、没收。汉奸们的财产一律没收,城里有名气的大汉奸们早就被王剪波派人抓了起来,关押在监狱里。按照他的意思,只要审理明白之后一律枪毙。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一天夜里突然有人前来拜访他。

“是谁,这么晚了,不见!”王剪波吩咐警卫。

“司令,他说有重要事情向您汇报,他还带来了厚重礼物,您见见他又有何妨?我们加强警戒就是了。”警卫连长王安城劝说着。

王剪波转动了脑子,他想明白了,他朝警卫连长挥挥手说道“叫他进来,你们可要机灵着点儿。”

进来的人是周烈,他手捧着一个木盒,身穿长袍马褂。见到王专员,他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

“你起来吧,有什么话,说!”王专员毫不客气地对周烈吼了一句。原本,周烈就是他要缉捕的大汉奸,今天来到了他的公署,王剪波本想立即叫人将这个大汉奸抓起来,后来一想先听听他说些什么再抓他也不迟。

周烈爬了起来,他打开那只木盒,里面全是金条,金光闪闪。

“你这是什么意思,嗯?想贿赂我?收起来!”王专员绷紧了脸儿。

“嘿嘿,王专员,一点小意思,您何必动怒呢,再说,伸手不打送礼人...”

周烈嘻嘻地笑,他早有准备,一边关上木盖,一边用眼四处张望。

王专员心里十分讨厌这个不速之客。周烈是大汉奸,王专员正准备派人将他捉拿归案,没想到,他竟敢自己送上门来。

“周烈,你干尽了坏事,居然还敢自投罗网,说吧,你找我有什么话要说?”

周烈朝四处望望,不吭声。王专员看他这情形立刻明白了几分。王剪波朝王连长使个眼色,王连长立刻领着几个弟兄们退到偏房里,他做好了一切准备,万一有个好歹他就会迅速地冲出来处置这个大汉奸。

周烈这才开口说道“王专员,周某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住,不再往下说。

“哪里有这么多啰嗦,有话说,有屁放!”王剪波有些不耐烦,对于周烈送来的金条他并不动心,他不缺钱。他接收日本人的金条不少,在这次接收中他狠狠地捞了一大把。

“王专员,我们这些人跟着日本人是干了一些坏事,论罪行,该杀。可是,您想一想,党国那么多高官全都投靠了日本人,我们小小萝卜头,算不了什么。您执政一方,难道就没有想一想,今后,主要的敌人不应当是我们......”

“嗯,那你倒说说,我的主要敌人是谁?”王剪波显然被周烈的话所打动。

“王专员,这话,我不说,明眼人都能够猜到,您和王震将军打过仗,他才是您最可怕的敌人!”周烈把握时机,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王剪波沉吟着,他不得不佩服周烈的话。这些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1945年月,王震挥师南下,准备开辟江南抗日根据地。一天,王剪波接到王震派人送来的一封信,他几下撕开信封,浏览了一遍。王震将军的意思是八路军南下抗日,并无恶意,只是想向王剪波借路而过,并且邀请他加入抗日联合政府。

王剪波想都没想,对来人说道“要借路,门儿都没有!”

王剪波的骄横,引起了王震将军的震怒。他立刻组织人马,在大云山和王剪波的游击队打了一仗,王剪波派出一个营的兵力。他哪里打得过八路军,几个回合下来,王剪波损失了兵员五百余人,慌乱中他从后山利用绳索攀崖而下,才逃脱了性命。

王剪波自从主持岳阳地区日军的投降仪式之后,他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将岳阳城里大大小小的汉奸们统统杀光。

周烈的名字赫然列在其中。刚才,周烈的一番说辞深深地震动了他。

“嗯,周烈说的不错,几个汉奸们对于党国来说只不过是疥癣之患,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如果能够利用这些人,说不定将后来能够派上大用场。”王剪波在心里思忖着。

想到这里,他突然改变了对周烈的态度。

“你坐吧。”他轻轻地说了句。

周烈恭顺地坐下来,他清清嗓子接着说道“王专员,地方上的绅士们托我向您求情,请您老人家高抬贵手,饶恕了他们。这是大家向您奉上的一点儿小意思,恳请您老人家笑纳。”说着,他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份名单,那上面有送礼的数目。

王剪波接过那份清单,仔细地瞧了瞧。名单上有李瑞臻、费竹如、张裕林等人。

名单里除了周勉之、方大垓两人已将被关押起来之外,其余的人都是王剪波要通缉抓起来的臭名昭著的汉奸。

名单上这些人每人注明送上黄金五十两,银元五千。

王剪波看过名单嘿嘿地笑着,他嘴里吐出一句话“区区几十两黄金就想买一条命?嘿嘿,你们也太小瞧了我王某人吧,嘿嘿嘿......”

周烈一见王剪波冷笑,浑身立刻冒出鸡皮疙瘩。他早就听人说过,‘不怕王司令暴,就怕王司令笑’这句话。他吓得连忙跪倒在地捣蒜般地磕头。

“王专员,冤家宜解不宜结,只要您老人家放我们一马,我们这几个人从今往后做牛做马,但凭您驱使,绝无二心!”

这句话说到了王剪波心坎里,他乜斜着眼睛问“你们几个都是这意思?”

周烈一听这话有戏,立刻抬起头回答到“只要您今天放过我,我保证维您马首是瞻。”

王剪波嘴角一翘,说道“你起来吧,你告诉他们几个,叫他们自己前来公署自首,或许还能够有条活路。谁要是敢他妈的耍滑头,决不轻饶!”

周烈趴在地上一连磕了三个响头,说道“王专员,我在这里谢谢您的大恩大德啦!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从今往后,您说往东,我们绝不往西。”

周烈兴高采烈地走了,他留下了那口木箱,那里面有足足一百两黄金。

果然,周烈拜访过王专员之后的第三天,李瑞臻、费竹如、张裕林三人就来到行政公署自首了。他们没有忘记自己的诺言,每人都缴纳了五十两黄金和几千大洋。

王剪波做足了文章,他召开汉奸处决大会。在东门操场上,他公开处决了日伪时期宣慰班的大汉奸周勉之。至于那个伪县长方大垓,后来一直被关押着,两年之后,竟然不了了之,随便找了个理由释放了。

王剪波成为了暴发户。他手头握有大量黄金白银,他转动脑筋,在竹荫街上开设了一家‘永昌’金银首饰商场,公开经营黄金、白银。他的生意十分红火,一时间成为了岳阳城里最有名气的商铺。

首饰店开张的那一天,店铺内外挤满了人。王剪波的妻子胡西贵忙得不亦乐乎。她成为了这家首饰商店的当家老板,她能写会算,一笔小楷墨笔字写得工工整整。几个伙计在她的指挥下,接待工作井井有条。

“王专员,生意好!恭喜恭喜!”第九战区司令部情报处长寿长林一身便服与王剪波打招呼。

“呵呵,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坐!”王剪波脸上洋溢着愉快的笑容。

寿长林身后跟着一个小青年,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瘦高个儿,手里捧着礼品十分腼腆。

“王专员,这是犬子,学名如山。”寿处长介绍着。

“哦?令公子这么大了,呵呵,长得可真像您呀。”王剪波满面笑容,连连喊着“快,给寿处长上茶!”

两个伙计端着茶盘飞快地跑过来,接过贺礼,上茶,敬烟。

寿长林接过茶杯,嘻嘻笑“王专员,今天呀,贵店开张,我一来贺喜,二来嘛想托你一点小事,你可一定要帮忙哟。”

“贺什么喜,应当说你我同喜,同喜!帮忙之事,快别这么说。你和我谁跟谁呀,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王剪波快人快语地笑着。

寿处长嘿嘿一笑,压低声音说道“走,借一步说话。”

王剪波立即明白,他带领着寿处长父子俩来到了后厢房,关上门笑笑“寿处长,这里没外人,您有什么吩咐可以说了吧。”

寿长林拉着儿子寿如山说着“快,拜见老板!”说着,那寿如山连忙跪在地上朝王剪波一连磕了三个头。

“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王剪波连忙拉住寿如山。

“哈哈,有什么使不得?今天呀,我就是专意带他来拜师傅来啦!”寿长林笑说着。

“折煞我了,长林兄,这算怎么回事嘛,您说说。”王剪波连连摆手。

“宇检兄,你也不是外人,实话说吧,我想把儿子托付给你,让他学点儿本事。你可不要推辞哟。”

王剪波略一沉吟,他问道“接受你儿子倒也不难,只是,太委屈他了,您的公子为何不叫他当兵,也好谋个出路...”

寿长林嘿嘿一笑“宇检,你真不不明白,还是故意装糊涂?如今,日寇投降了,下一步,国共两党一定会要发生内战。你想,我的儿子要是当兵,岂不是充当炮灰?所以呀,让他跟着你们首饰店学一门手艺,怕是靠得住一些。”

“嗯,长林兄,还是你看得远,既然您这样说,那我就收下你这个儿子,保证让他历练出一身真本事。”

寿长林面露笑容说道“那就多谢啦!”

王剪波连忙将妻子胡喜贵叫进来,他吩咐道“西贵,这是寿处长的公子,从今天起,他就是我们店里的学徒了,你可要善待他哟,不然,对不起寿处长。”

胡西贵仔细瞧了瞧寿如山,拉着他的手问道“多大啦?”

“十五岁。”那孩子低头回答。

“嗯,好,从今后,你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别外道。有我们吃的,绝不会让你饿着。”胡西贵亲切地笑着。

寿长林放心了。他就要回到国军队伍里去了,他明白,这一走,说不定哪天才能够回家。把儿子托付给王剪波,他放心。

从此,永昌金银首饰店多了一个小学徒,他虽说是学徒,可是,老板娘胡西贵没拿他当学徒待,店里的事情他都可以做。有时,自己忙不过来,她还叫寿如山管理账目,俨然一位账房先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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