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二月初四,晴,宜嫁娶。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何大娘边给胡蝶上头边喜滋滋地念着。

何大娘的儿子金宝叫了几个镇上平日常与阿牛一同帮短工的小伙子,跟着杜老伯一起上山来给阿牛和胡蝶操办婚礼。

一支唢呐,两副锣鼓,几个淳朴的小伙子欢欢喜喜地吹奏起来,在寂静的山里倒也显得热闹。

何大娘又作喜娘又兼媒人,杜老伯又充司仪又当证婚人。

红嫁衣,红盖头,一根红绸连着一对新人。

没有金线绣的蝶恋花,甚至连嫁衣的料子都是最普通的红布。

胡蝶也曾打算按照自己昔日所愿在嫁衣上绣上蝶恋花,但是,真正拿起针线的那一刻,她踌躇了:蝴蝶已然分飞,还有必要刻意那一幅图案吗?

最终,不单是嫁衣,就连红盖头也是没绣任何图案。

无数次憧憬过自己的婚礼,然而,真正的婚礼到来时,却是和任何一次的遐想都完全不同。

不单衣服不同、地方不同,连成亲的对象都不同。

胡蝶隐在红盖头下的脸上浮出一丝苦涩的笑:人生的际遇果然是莫测的,昨日与今朝亦有可能是天壤之别。

“一拜天地”耳边传来杜老伯的司礼声。

何大娘扶着她向门外天地盈盈下拜。

“二拜高堂”

何大娘扶着她向屋内虚设的桌椅又是盈盈一拜。

“夫妻交拜”

何大娘扶着她转过身。

胡蝶的身形顿了顿,千般滋味掠过心头。

这一拜,从此终身托付,这一拜,纵然他日与薛醇再见亦如咫尺天涯,这一拜,拜的是否真是命中良人?

内心挣扎着迟迟没有动。

“夫妻交拜”杜老伯许是有些急了,又叫了一遍。

她仍是踌躇。

“小蝶?”红绸那头穿来阿牛的轻唤,隐约透着一丝惶惑。

深吸一口气,胡蝶终于缓缓下拜。

“礼成新郎新娘入洞房”杜老伯仿佛也是舒了一口气似的高声道。

红花烛,红锦被。

“称心如意”杜老伯高呼一声,一根系着红绳的秤杆缓缓挑起红盖头。

一直在嬉笑推闹的几个小伙子骤然噤了声,寂静的洞房里只留了几下陡然吸气的余音。

没有凤冠霞披,没有浓妆艳抹,只是朱唇轻点娥眉淡扫,足以令满室红光黯然失色。

凝滞了一会,还是何大娘先端上两盏酒道:“请新郎新娘饮合卺酒。”

胡蝶浅笑吟吟与阿牛交杯而饮,耳听何大娘在旁边念道:“新人共饮合卺酒,夫妻恩爱到白头。”

放下酒杯,几个小伙子才回过神来,金宝本来是吵着要闹洞房的,此一时却涨红了脸嚅嚅地躲到一边,凭何大娘怎么拉也不肯上前一步。

最后还是杜老伯过来解了围,叫阿牛拿出喜蛋来分给诸人,然后与何大娘一同带着那几个失魂落魄的小伙子下山了。

送走一行人,阿牛轻轻地关上房门。

触目的红光,静静的洞房,弥漫着一种暧昧而尴尬的气氛。

阿牛静静地坐回胡蝶身边,痴迷地看着灼灼燃烧的一对红烛,忽然低声唤道:“娘子。”

“嗯。”胡蝶轻应了一声。

“娘子。”又是一声低唤。

“嗯。”胡蝶的声音更轻了。

一丝甜蜜,抑或是一丝慌乱,久久不能分辨。

过去未来百转千回,一时间两个新人竟不知该如何打破这片静谧。

终究,还是胡蝶,站起身默默坐到妆台前。

一面菱花,一支木梳。

她抬手拔下木簪,秀发如瀑飞散,拿过木梳慢理乌丝。

阿牛灿若星辰的眸子忽然出现在菱镜中,胡蝶微微一滞,他已经接过木梳细细地为她梳理青丝。

凝视着镜子里阿牛专注的神情,忽然觉得一种异样:说不出是哪里,但是今晚的他却是给胡蝶一种不同往日的感觉。

格外细心、格外认真、格外深情……

梳着梳着,阿牛挑起一缕秀发,接着打开自己的发,也挑出一绺,与胡蝶的青丝系成一个同心结。

“结发绾同心,白首不相离。”阿牛附在胡蝶耳畔轻声道。

温热的气息拂过颈边,她微一颤栗。

倏然审视阿牛。

他羞赧地一笑:“杜老伯说洞房的时候一边结发一边这样说夫妻二人就会生死相依,永不分离。”

释然颔首,取过剪子将结在一起的两束发丝小心剪下,凝望着掌中丝丝纠缠的发,亦动情道:“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阿牛取过一张红纸,将发丝仔细包好,郑重地交给胡蝶。

感受到他的真挚与凝重,她接过发结的手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生死相依的契约,如此简单,又如此郑重。

轻轻倚在阿牛宽阔的肩头,胡蝶放弃了所有的纠结与彷徨:既然挚爱已成如烟往事,倒不如珍惜眼前的痴情人,一生一世远离尘嚣,给他欢乐,给他幸福,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顺从地让阿牛扶着她来到床前,任由他为自己除去嫁衣,胡蝶穿着轻薄的中衣坐在床里,看见阿牛褪去吉服坐到床上,她缓缓垂首去解自己的中衣。

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住轻颤的柔荑,她讶然举目对上阿牛诚恳的眼神。

“小蝶,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他,我愿意等你,今生今世,我不希望你勉强自己。”

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胡蝶想别过头去,却被阿牛拥进怀里。

小心翼翼地搂着她,满足地叹了口气,轻声说:“真想这样抱着你一辈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胡蝶心中的酸楚更盛:阿牛虽然穷,但却倾其所有相待,而他的所求,竟是如此卑微。

可那个人,虽予她锦衣玉食和无比的风光浪漫,说到底,亦不过是举手之劳,冰山一隅而已,却在危难之时抽身离去。

孰可生死相契?已是不言自喻。

疼惜地吻上阿牛的双唇,于其错愕之际将一片柔情深陷无余。(未完待续)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推荐阅读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