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人面菊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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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老板听得孙儿这样说,忙一唬脸道:“不许胡诌,真要再闹起来,我就再找出来给你戴上!”

说着,一面站起身来,热情地邀约:“老弟要不上我家去吃?昨天我有一主顾刚从太湖那边给我带来的大闸蟹,只只有四两重。咱们就蟹干上几杯老酒再畅谈?”

“不了不了。”赵老板也起身,“酒坊今天要出新酒,我得回去焚香开垆,下次再来叨扰吧。”

崔老板当下便告辞,带着孙子崔元之离去。

赵老板付了茶钱,刚出门便看见对面不远处的自家酒坊门口站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正是“杜疯子”。

杜疯子大约是十年前来到这个镇上的。其实他并不疯。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问他,他也绝对不会跟你多说一句话。他就是这么一个沉默寡言的人,除了问你讨酒喝的时候,才会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上一星半点。他酒量不错,但酒品却是差到极点,有人喝了酒会变成话唠,他却是常常对着月亮唱些谁也听不懂的古怪曲子。所以尽管并非疯人,却被人叫成疯子。他一个人住在石佛寺后面的桑树林里面,除了喝酒,唯一的爱好就是种花,时常替人种些花草,赚些小钱,但转眼就换成了酒,入了肚肠。

他也似乎没有亲戚朋友,十年前来这个镇上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长衫。十年过去了,还是那件长衫,只是上面早已打满了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补丁,几乎已经看不见当初的样子了。

赵老板皱了皱眉头,走过去,拍了拍杜疯子的肩膀说道:“杜疯子,你又来赊酒喝了?上次你欠我的钱还没还清呢,今天是想都别想了!”

只见杜疯子的头发凌乱,胡乱地扎束在颈后,鬓边零星夹杂着数茎白发,前额的头发垂下来,几乎遮住了大半个脸庞,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他一手拿着一个酒瓶,口中也喷着熏人的酒气,用含糊不清地说道:“赵老板,今天是出酒的日子,再赊我一瓶罢。”

赵老板的眉头几乎要拧在了一起,用力将他推到一边,喝道:“快走快走,没钱还想喝酒,门都没有!”

杜疯子苦笑了一下,也不争辩,斜靠在石门坊柱上,慢慢坐倒,凑近手中的酒瓶,大饮了一口,用袖子擦了擦嘴,目光穿过头发,直直地望着酒坊,不语。

赵老板见他赖着不走,也没办法,只得随他去,见时辰已到,便进去准备净手焚香。这是酒坊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每一批新酒酿造完成,必须由当家掌柜向酿酒祖师仪狄焚香致敬,方许开坛破封。这酒用的是上好的白水白米白曲所造,三蒸三酿,足足花费一月时光,又在地下埋上一年。当地称为“三白酒”,甫一开封,立刻香飘十里,引得全镇的酒鬼们垂涎三尺,纷纷来打上一斤八两。

赵老板焚香已毕,开了一坛三白酒,让伙计抬到前面柜台零打,又让人将酒灌入特制的小酒坛中,封好坛口,盖上铺子的印号,准备第二日送到县城去,供应各大酒楼。

不一会,十几坛三白酒都分灌好了,只剩下最后一坛。一个伙计上前,轻轻击碎坛口的泥封,立刻一股浓郁的气味冲了上来,那伙计大叫一声,仰天摔倒,脸色发黑,昏厥过去,周围的人也纷纷觉得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赵老板见情况不对,知道那坛酒有问题,忙用湿布捂住口鼻,走到酒坛边上查看。这一看不要紧,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那酒坛底部竟然泡着一条死蛇,那酒的颜色也变得像茶水一般浓郁。赵老板知道必是灌酒的时候伙计没有细查,坛子里游进了一条乌梢蛇,被泡死在了里面,如今将这一坛好酒给泡成了毒酒。刚才开封的伙计就是被有毒的酒气熏着,才会昏倒的。赵老板忙命人将那伙计抬回房中,请大夫来救治,一面又命伙计将酒坛重新封好,抬到野外埋掉,特别叮嘱千万不能倒入河水中,污染了水源,恐怕全镇的人都难以幸免。

伙计们见老板如此郑重,心下都有些不信,都说用蛇泡酒是最好的治疗中风的药,这乌梢蛇是剧毒之蛇,泡出来的酒自然也应该是效果最好的,怎么反而会变成毒酒呢?赵老板见伙计不相信,就打了一小碗,命人牵来一条狗,掰开嘴,灌了下去。片刻后,那狗不停地哀嚎,全身肿胀了起来,接着裂开一个个小孔,分泌出一滴滴黄水,黏糊糊地,流满了一地。顷刻,除了骨头皮毛外,全都化为乌有。伙计们看呆了,没想到这酒的毒性居然如此猛烈,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这才听从老板吩咐,将酒坛又重新封好,搬上了小车,从后门悄悄地推了出去。

赵老板见伙计将毒酒运走,这才送了一口气,去前面招呼客人了。到门口一看,不见杜疯子的人影,看来是赊不到酒,已经知难而退了,不由得唱着小曲儿,盘算起了这个月的进账。

再说那小学教员张恩涪匆匆离开了访卢阁,向北沿着车溪浜岸走了大概一里,远远便望见一座石牌坊,约莫有五丈来高,上书四个大字:“六朝遗胜”,边上又有一行小字:“梁昭明太子同沈尚书读书处”。这就是昭明牌坊,牌坊下早有一人站立,身穿浅灰长衫,一件黑色坎肩,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帽,虽说是中年人,但鬓角却已经有些发白,显然已是略有年纪。

张恩涪快步走上前,作揖道:“恩涪拜见父亲。”

那男子也不回身,低声问:“事情办得如何?”

“按照爹爹吩咐,我已经将人面菊的消息在茶馆中散播了,相信王玄一也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张恩涪恭谨地答道,“但是孩儿有一点不明白,爹爹让孩儿来这小镇上,隐姓埋名地做学堂教员,难道就为了那盆人面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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