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伯侯家的几位公子，都十分优秀，大公子已经被封为世子，世袭父亲的侯位，入朝为官。二公子心不在仕途，早早地就接过了家里的商业，如今也打理得像模像样。

就连苏烨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了。

作为三公子，他不容许自己对大哥和二哥所继承的那些有所嫉妒，他要做的，只是更优秀，去辅佐大哥或者二哥。然而，再优秀，也是在他三子的范围之内，绝对不能够超出这个框架。

“听闻文伯侯家公子各个才华横溢，不知贤弟如何？”他唤自己一声洛兄，洛水便也乐得这样称呼道。

“比起大哥二哥，苏烨自然是自愧不如。虽然身居朝堂，却也不如大哥那般为国分忧，不如二哥有经商之道，实在惭愧。”

苏烨也毫不隐瞒地说道，既然对方已经知道自己身份，这些东西自然也不会不清楚。

洛水看着他一脸正色说着这些，这一套话说下来极为顺溜，似乎已经说惯了。洛水却突然笑了：“说的那么道貌岸然的，其实你的眼睛里却写满了对一切的不满足。”

“洛兄这是什么意思？”苏烨一惊，没想到对方这样无理。然而更重要的是，刚刚自己的内心明显一震，就好像被窥视道一般。

“我说你不满足，你嘴上说他们比你优秀，但却不是这样想的。”洛水再次喝下一杯琼花酿，为了避免一会儿喝不上了，多喝一口是一口。

“你明白什么？”苏烨宽大袍袖中的手紧紧攥起，却不知为何不想像平日一样圆滑地敷衍过去。完全被本能驱使地，他站起身抓住洛水的衣领，一双眼紧紧地盯着洛水。

“我什么都不明白，也不屑于听你叙述你大哥多优秀，你二哥多出众，因为你的眼睛里明明写着你可以比他们更完美。”洛水丝毫不惧怕对方的直视，她继续说：“我只知道，如果一个人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

“如果没有得到，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你争取得不够努力，另一种是你运气不好。”

“哈哈哈……”苏烨似乎被逗笑了，却放开了她的衣襟，“没想到我竟然被一个女子说教，是吧，洛兄。”洛兄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他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洛水仔细端详着他此刻的眼神，没有了那副公子如玉的装扮，也没有了故意为之的谦谦公子，带一点坏和狡猾的，但是却发着光的。即使在黑暗中，洛水也确信自己可以看到这样一双眼眸。

“切，看穿了就早说么。”洛水也毫不在意对方戳穿了自己的女扮男装，毕竟自己也没下多少心思，却又多了几分认真地看了看苏烨的表情，调笑道，“原来你真正的眼神是这样的。”

洛水又仔细地看了一番，直看到对方有点不好意思地挪开脸，洛水心满意足地笑着说：“苏三公子，我原本是想要和你合作，各取所愿的。但我现在改主意了。我要和你交朋友。”

她说的坦坦荡荡，让人不敢有一丝怀疑。

苏烨便觉得内心里有什么被触动了，软软的，是自己从来没有体会到的微妙感觉。

他最初并没有看出来，是后来她步步紧逼才看出来的。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有许多的失落，因为对方明显是针对自己而来，有多求有多需，却让之前那种萍水相逢的知己味道淡去了不少。

如今洛水这样说，苏烨刚刚黯淡下去的心里便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洛水说：“作为朋友的见面礼，今天你看上哪个姑娘，兄弟就给你包了。”

洛水大力地拍了一下苏烨的肩膀，颇有几分豪气。

“欢颜。”苏烨先是气得牙痒痒，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的女子？但内心里却又不无赞赏，想到刚才她调戏欢颜的那幕，自己虽然坐的远，却也看到了，因此故意说道。

“没问题。”洛水应道。转身吩咐最近的一个伙计道，“叫欢颜过来。”

看到对方犹豫，立马换了一副恶人嘴脸道：“还不快去！”那伙计无法，这最上层坐着的哪个自己也惹不起。不过，即使这里的人，惹上欢颜怕也没有好果子吃。所以他便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去寻欢颜了。

没一会儿，欢颜便过来了。

“欢颜，我这位贤弟看上你了，好好招待。”洛水头都懒得抬地吩咐道。

出乎苏烨所料的，没有看到欢颜的爆发，她只是柔媚地应了一句“是。”便款款地落座在自己的身边，笑靥如花，声音甜美地问道：“苏公子可要与欢颜饮上几杯，还是……上楼呢？”

“咳咳咳……”这一下子惊吓可不小，苏烨一下子没缓过气来咳了起来。欢颜忙是温柔地递过一杯水。

洛水早就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边笑边说：“都说最难消受美人恩，我这做哥哥的这般成全你，贤弟有些不中用啊。”说着还瞟了瞟苏烨，看着苏烨脸红的样子，洛水不由得心中暗爽。

苏烨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女子竟然开这般玩笑，不过能够轻易地指使欢颜，看来和这烟雨楼关系匪浅啊。烟雨楼的幕后势力一直都没有人知道，即使是他也没有得到任何可信的情报。眼下，这女子却是坦荡地暴露在自己面前。

这已经是一份大礼了。

又想起了那句“我原本是想要和你合作，各取所愿的。但我现在改主意了。我要和你交朋友。”

“这份大礼小弟看来是收受不起了。”苏烨赶忙认输，欢颜这才站起身，重新换上那张冷冰冰的脸，在洛水点头允许之后离开了。

“洛兄……洛水说的合作是？”苏烨想了想还是换了称呼，已经知道对方是女子之后再叫兄长的确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你这个朋友我苏烨应下了，只是那合作也不妨听上一听。”

“你成为文伯侯家的当家，作为回报，我保住文伯侯一脉。”洛水晃了晃酒壶，确定里面已经没有任何酒遗漏了，这才慵懒地靠在藤椅里说道。

她的语气清淡，放佛不过是在讨论酒好喝一样寻常的话题。落入到苏烨的耳中却是一时惊起千层浪。这可绝非是一般的小事，听她的话，若是自己不成为文伯侯的当家，那么文伯侯一脉就会消失一般。

大舜刚刚建立，朝廷一片祥和，虽然不否认，其中的暗流涌动他也知道一些，但怎么也不可能危机到他文伯侯一家。

父亲当年随着先皇打下这大舜天下，乃是开国元老，被封为侯位，地位更是显赫。自家大哥在吏部也是担任重要职位。有谁有能力撼动得了自己家呢？

若是别人说这话，苏烨定是不屑一顾，挥袖而去。但偏偏说这话的是一脸平淡的洛水，他便不由得信了。没有任何依据地信了。

但还是说道：“我只是三子，不去辅佐大哥便是二哥，为何选我？”那个不能超出的框架，始终是他心中的一个疙瘩。不管做什么，父亲的要求都十分严苛，但却又要小心地不能超过大哥和二哥。他虽然是文伯侯家的嫡子，但事实上却是什么都继承不到，如果不能好好地辅佐大哥二哥，那便是什么也没有。

个中辛酸，不是当事人的人又如何理解？

“因为你比他们都聪明。”洛水想起刚刚那一瞬间他褪去了面具之后的神情，又补充道：“而且，我比较喜欢你。”

“可是……”

苏烨还想说话，却被洛水打断，她站起身来笑道：“今日、你我相识，结为朋友，做哥哥的怎么也要送你一份礼。既然欢颜你收不下，那我就送你一幅字如何？”

说完也不等苏烨回答，就吩咐周围的伙计取来笔墨纸砚，看到了刚才欢颜的一幕，那伙计哪里还敢有丝毫怠慢，忙跑着去取，不一会儿便取了回来。

洛水将一张不大的宣纸铺在桌子上，蘸满墨汁写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苏烨整个人都被镇住了，诗句中的大气磅礴，喷涌而出的自信让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出自于一个女人的手中。而且，更重要的是，洛水下笔所写的诗，虽然一半在宣纸上，但另一半却是早就已经超出了宣纸的界限，写到了桌子之上。

有什么东西在苏烨的心中悄然融化。

那个他以为永远都无法逃出的桎梏，那个三公子的身份，父亲给予自己的框架，就这么一下子被那个女子给超出去了。

他朗声笑道：“是我愚钝了。”说完随手拿起身边的一壶酒，是烟雨楼提供的，虽然不如琼花酿好喝，也不是凡品。他斟满了两杯，递给洛水一杯说道：“好一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们干了这杯。”

洛水接过来一饮而下，与苏烨相视而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