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辰站在城楼之上，此刻的他已经经由云烟的手易容成了慕容枫的样子，身着皇袍，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以这样的身份站在这里。即使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也一定是复国的组织颠覆了这曾经谋杀篡位的谋逆，绝非这样戏剧化的结局。

洛水说得对，江山何重？那把由无数人染了鲜血的椅子又有什么吸引力？引得他们无数人穷尽一生，为之奋斗，却在坐上那把金椅的时候只能听到过去人的低低叹息和饮泣？

他极目望去，只见三千骑兵掀起一片烟尘，世人只知道洛阳将军携带精兵赶往南县的战场，却不知领头之人是他们的圣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羡慕那个男子。江山和美人，那么多人都做出了选择，那么多人都认为自己做出了选择。

唯有那个男子，单单是选择都不够，他连一丝会让对方不放心的可能都不愿意有。

他记得黑暗之中，那男子一双眼睛黑得发亮：“我不要等，我要在她的身边。什么话，我亲口告诉她最好。”

小小的冰狸自他的怀中爬出，仍旧是玉龙雪山的那个样子，毛色洁白如雪，一双眼睛黑如点墨，似乎感受到了怀中人的感受，“吱”的唤了一声。

他低头，嘴角扯开一抹宠溺的微笑，伸出食指逗弄着那可爱的冰狸，没有几个人发现他的笑容带有一丝苦涩。

或者说，易容成了慕容枫，代替他成为君王的南宫辰，没有人敢去察言观色。唯有富贵如常地开口：“皇上，洛阳将军已经走远了。”

风一瞬间就起了，城墙之上，大舜的旗帜猎猎作响。他想起很多年之前，在深宫之中，浴血而出的先皇抱起两个稚嫩的孩子道：“稚子无辜，何罪之有？”他推翻了他们的天下，毁了他的家庭，他以为那是国仇家恨，一切再清晰不过。

但是他又给了他家庭，给了他国家，给了他一个更好的百姓苍生。

恩怨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说不清了吧？而一切也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命中注定了吧？他毁了他的家国，如今换他来守着他的疆土，不过是换了国号，百姓还是那时候的百姓。

“回宫吧。”他淡淡开口，没有人知道刚刚有多少时光从他的眼中流泻而出，又静静地化为温柔的祝福。

“慕容枫，你一定要回来，这江山，我暂时替你守着便是。”那枚叶子，浅浅地在他的背后慢慢地生长着，冰狸黑如点墨的眼睛在黄昏之时硬着落日，看起来带着一种妖异的光芒。

第三日，战斗已经呈现了胶着的状态，虽然洛水改造之后的船只在很大程度上占有一定的优势，但是士兵们不擅长海战，却是最大的弱点，相对于这个致命的弱点，优势一下子就被削弱了很多。

而且，倭国士兵比洛水想象的更有觉悟，虽然开始的时候被他们反击得措手不及，不过很快便调整了战斗策略，他们的策略只有一个，便是毫不留情毫不间断的攻击。

对方也是聪明人。

虽然双方都在茫茫大海之上，但是洛水的背后不远处便是南县，粮草和物品供给源源不断地从那座城运送过来，刚刚在大灾之中得以喘息的百姓，没有丝毫吝啬地将最后的粮食交出。而在倭国士兵的背后，则是茫茫的海域。

粮草，从来都是战争胜败的决定因素之一。

所以他们不断地进攻，不给洛水以丝毫缓和的机会，看得出大舜士兵的疲累，更没有丝毫的松懈。他们在岛上长大，从小熟识水性，各个都是海战的好手。而且已经进行到了第三日，对方明显还有着足够的粮草，想必开始也准备周到。

洛水现在急于确定的，是对方粮草藏在那艘船上。

只不过，派出去刺探消息的人还没有回来。

她有些隐隐后悔，来的时候没有将荷苏的那批人带来，否则这战争的节奏可以加快一些。

“娘娘，三号船被敌军占有了。”洛水正在船舱里努力地思索着如何打开此战的缺口，她从来都不擅长谋略，比起指挥一个部队，她更擅长单兵作战。听到秦霄传来的消息，她的身体一僵，有些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

但面色上，仍是平静无波。

“说一下详细的情况。”她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激动，沉声说道。

秦霄的面色也很是凝重，但还是缓缓说道：“今日海上雾气很重，敌军擅长潜水兵士较多，暗暗地潜到三号船的下面，巡逻兵并没有发现。对方趁着雾色登上了三号船，如今三号船上的人已经被俘虏。”

洛水一惊，是自己疏忽。心里却很快思量道，三号船是轻型小船，四周覆盖着尖刺，上面士兵只有四十余人，所以才会被人如此轻易地俘虏。

“对方怎么说？”对方俘虏之后并没有趁乱接近其他船只进攻，又将消息传过来，想必有着一定的深意，这一层她是考虑到了的。

“对方要我们交出颜子君。”秦霄沉声道。

洛水可以想见这样的结果，自己的到来应该是对方并不知晓的消息，但是颜子君在南城做下的功绩却是有目共睹的，恐怕对方的将领认为这一仗也是由颜子君带领的，才会开下这样的筹码。只不过，她眼眸暗了暗，迅速问道：“子君在哪？”

“颜大人已经自行上了小船。”秦霄想起那放佛柔弱书生一样的坚毅男子，眉头不自然地皱了皱。

洛水一听就怒了！她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人怎会如此鲁莽，她难道是教他用生命去换取什么的吗？

“跟我走。”一边说着，一边走出船舱。

月亮升起，雾色也散开了许多，洛水看的清楚，在自己船的对面赫然是三号船，船上身着倭国服饰的兵士们正将大刀架在三号船大舜兵士的脖颈之上。三号船的旁边则是对方的主帅大船。在两艘帅船的中央，一艘小船之上，白衣男子独自撑着船，缓缓前行。

“月笙。”看了一眼站在船头的男孩，洛水轻轻开口：“把他给我捉回来。”

月笙点了点头，足尖轻点，整个人便如同一只鸟一样飞了起来，只在水面上轻点了一次，他便已经落在了颜子君的小船之上。然后他拎起颜子君的胳膊，转瞬间又回到了洛水的船上。洛水狠狠地瞪了颜子君一眼，留下一个我待会再找你算账的眼神。

颜子君苦笑了下，知道自己被剥夺了解释的机会，安静地站在旁边。

对面的秀吉将军原本看着大事将成，嘴角微微弯起，此时突然的变动让他的笑容僵在嘴角，遥遥地望见对面帅船上发号施令的女子，沉声喊道：“你是谁？”

“洛水。”洛水朗声回道，却是和没说一样。

秀吉将军的眼睛微微眯起，倒是出奇地没有追问，任何一点留给对方的时间都可能会变成自己最终致命的错误，这一点，常年征战的他十分清楚。

“点火。”随着秀吉将军的命令，对面百十条战船上突然点起火把，照亮了那一处的海域，洛水和诸人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四十多的兵士排成一排站在三号船的侧面，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坚毅的表情，他们之中，有些人已经年逾四十，有些人不过十三四岁，都是南县本地人，很多都是战争打起的时候临时征来的。

三日的战争，消磨了每个人很多的精力，他们的嘴唇微微开裂，脸庞也被风吹得皴裂粗糙，但一双眼睛却更是发亮，没有丝毫的胆怯和惧怕。

洛水从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气沉丹田，沉声问道：“你们是谁？”

“大舜海军！”四十个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几乎震得海面都摇了摇。

那些将刀架在他们脖子上的人也被这整齐的声音吓了一跳，厉声呵斥道：“老实点！”“都别说话！”“再说话老子就不客气了！”四十多个兵士被推搡着，眼神却只是继续地望着洛水的。

洛水再次问道：“你们怕死吗？”

“不怕！”视死如归的声音声震苍穹，比起刚才更加气势恢宏了些。

秀吉将军的眉毛微微蹙起，一个眼神望过去，那些倭国士兵们便用刀把和刀背打在那些已经手无寸铁的大舜兵士身上，击打皮肉的声音在空旷安静的海面上听起来格外清晰，洛水身边的那些大舜士兵们都狠狠地攥起了拳头。有咬牙声随之响起。

唯独没有听到那些被打的士兵的呻、吟声。他们一个个紧咬着嘴唇，任由血丝从嘴角流下，却不泄露一丝声音。

秀吉将军做了一个动作示意倭国士兵们停下。然后他淡淡地开口：“我想改变一下条件不知是不是可以？”

“请说。”

“既然你们不愿意用颜大人与他们交换，那么你来如何？”他的手隔着海面直指洛水，一双眼睛发着狡猾的光芒。

“不要！”“不要！”刚刚还咬着牙绝不吭声的士兵们突然发出接连的叫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