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奶奶……”如烟一把拽住她，伸手指着另一边，“这边……”

云初扭头一瞥，只见西墙有个角门，太太等人已到了门前，一晃神的功夫，云初再回过头，那绿衣丫鬟已不见踪影。

快步撵上喜梅，云初低声问道：

“这影壁后是哪儿，怎么这么冷清？”

“奴婢也不知道”喜梅摇摇头，“这里平日是禁足的，奴婢从没进去过。”

“那……”略一迟疑，云初又指着眼前的角门，“这道门又通向哪儿?”

“通……”

说话间已出了角门，抬眼瞧见太太正等在门口，喜梅忙闭了嘴巴。

见她们出来，没说话，太太又继续往前走。前面一汉白玉拱桥通向不远处一座翠竹环绕的斜坡，桥底一汪清泉叮叮咚咚地不知流向何方，桥边两颗一抱多粗的槐树，微风中，有如毒蛇吐信般沙沙作响，阴森萧飒。

斜坡上孤独的耸着三间卷棚顶小屋，和隐院的金碧辉煌，极尽奢华不同，这小屋却极为质朴，好似一座远离尘世的桃园。

喧嚣的国公府里竟有这样幽静的去处，这是哪里？

太太带她来这儿干什么？

满腹狐疑地随太太过了拱桥，沿着一条木制的阶梯来到小屋前，云初这才发现，小屋檐上悬着一块朱红蝙蝠纹牌匾，上书三个硕大的篆字，想就是这小屋的名字了，可惜除了中间的那个“女”字，其他的一概不识。

太太一摆手，把众人都留在门口，只带云初进了屋，迎面一张香案，摆着牌位供品，香案后面的墙上挂满了一幅幅女子画像，或小巧玲珑，或端庄典雅，画的唯妙唯俏，栩栩如生，云初恍然明白，这应该是董家的家庙了。

看着正中央一副端庄娴静的女子画像，云初心一动，不对，既是家庙，怎么不供男人？这古代女子可是没地位的，不是嫡妻又没儿子的，都上不了族谱，再看这屋里，连正位上都供着女子，仿佛回到了母系氏族。

国公府什么时候这么尊重、推崇女人了？

她怎么没感觉。可这不是家庙，又是哪里？

心下狐疑，脸上却不带出来，见太太跪拜完起身看她，云初就有样学样地点了三柱香，恭恭敬敬地插到兽鼎上，然后虔诚地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起身立在太太身后。

无声地注视着供案上的牌位，良久，太太低声叹道：

“我们董家的女子，如能在这里留下一个牌位，也是无上的荣耀。”

怎么？这里供的不是董家所有主母？

那这都是些什么人，做了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才有资格供在这儿，被誉为无上的荣耀。

“姨妈，这里……”

“你小时候我曾带你来过，不想你失忆后，竟都忘了，思前想后，还是再带你来拜拜，和你说说，也免得你做出……”声音戛然而止，太太回身看着云初，良久，才又叹息一声，“按说，万岁允许女子出入集会，你又是名声显赫，我不该约束你的……”

“姨妈……”

“我们家族与别处不同，董氏自立族以来，已历百年，到你公公这一代，分了二十支，已经出了九十八个节烈，可谓世间少有，万岁亲口承诺，如果董族能出一百个节妇，便给造一个五孔麒麟牌坊，赠送御笔亲提金匾，主母世袭诰命，并着史官修书立传……”

说着，太太眼里闪出两束异样的光芒，昏暗中，有如毒蛇青幽幽的烈芒，阴森恐怖。

“云初，你和阑儿如能守得住……”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太太一把抓住云初，“你便是我们董族第一百个节妇！”

第一百块牌坊？

这便是太太嘴里那无上的荣耀！

脸色一阵惨白，云初身子歪了歪，不是太太抓着，就倒了下去。强稳住心神，云初猛抬头，目光犀利地扫向墙上的画像……

一生孤眠独宿，青灯茕茕，冷夜寒风，只为死后能争回那块阴森森冰冷冷的牌坊，值得吗？

董家这无上的荣耀，与她何关？

“她们……”颤抖的手指向墙上诸女，“她们都是……”

拽下她的手，太太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复又平和下来：

“她们就是董家历代的节妇、烈妇，董族的二十支中，我们是第十八支，一共出了十八个节烈，是族里最多的，这也是我们这支的荣耀，比起她们，你和澜儿还能去各院转转，已是幸运了，祖辈上，女子守节，规矩是极严的，连内室都不准出……”

说着，太太来到东墙角一张黄梨木八宝纹小柜前，躬身打开柜门，取出一叠丝绢册子，如珍宝般拿在手上，看了又看。

“姨妈，这是什么？”

“是我们祖传的《母训》，里面除了董家第一代主母留下的‘妇言’‘妇行’‘妇德’三篇训戒外，还记载了董家历代节烈女子的生平和她们的戒语心得……

按理，这应该传给你大嫂，但你是我亲外甥女，又是才女，我思量了很久，还是传你更好，你名声显赫，将来能在这上面留下只言片语，也是后世人的荣耀。”

“姨妈，这……”

这个还是传给大嫂更好！

见太太双手递过来，云初一阵迟疑。

想起什么，太太复又缩回手，珍宝般攥得紧紧的，异常严肃地看着云初：

“按说我应该向祖辈一样，等离世时再传给你，可自打你……就性情大变，怕你把持不住，才现在传给你，你多学学祖辈的事迹，事事慎之，时时戒之，也免的一时冲动，做下不可挽回的事情，只别让你大嫂知道了，又要攀比。”

见太太如此郑重，已冷静下来的云初，不得不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佯装认真的翻开，看了两页，一色的蝇头小篆，看得云初眼冒蓝星，很想一把火烧了干净。

传家宝似的把《母训》偷偷地传给她，太太可真找错人了。

如传给姚澜，兴许这个事事谨慎，好出风头的大奶奶真能传家宝似的供着，虔诚地一代一代地传下去。可惜，太太一己之私，竟传给了她这个现代人，还想让她这个大字不识的“才女”在上面留两个字，光宗耀祖。

做梦！

她早晚一把火烧了这劳什子。

看着太太眼中煜煜的光彩，云初恨恨地想着。

“云初，这些回去看不迟……”见她看得认真，太太心情大好，“来，我给你讲讲画像上的这些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