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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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冬日的阳光,温暖却仍旧抵不住愈冷的温度,清晨起来都能闻到空气中的点点寒气,进了腊月,新年很快就要来了,转眼间,三个月就这样过去了。

自从冯漓进了温饬殿,除了晨昏定省,按时向皇上与皇后问安,几乎都会一整天都呆在温饬殿,足不出户,原本就沉静的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这让一直近旁侍候的问缕着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跟着小姐这么几年,小姐的秉性问缕也了解的差不多了,再加上入宫前,福伯交代她们二人,进了宫不比在府内,凡事一定要小心为上,谨言慎行,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随意吐露自己心声。

福安担心的倒不是冯漓,他是怕问缕经常没头没脑的说了些傻话,让有心人听了去,岂不会借此生事?不过,自冯漓进宫这些时日,刘庄几乎日日在温饬殿歇息,即便前朝有事走不开,也会隔日前来看望冯漓。

大方得体用在冯漓身上一点不为过,每每刘庄前来,冯漓都会沉静如水,波澜不惊的按部就班的侍奉着。

问缕只觉每次看到冯漓这般模样,心里便堵得发慌,自打小姐入了宫,好像就很少听见她在府里那样的笑声了,更别提还会像以前一样跟自己打打闹闹,有时候温饬殿内会安静的连一根针落到地上的声音都能清晰闻见。所以,实在没有办法,问缕就想着法的逗着冯漓开心,有时候是讲些她在宫里的见闻,有些时候是像变戏法一般的变出些小东西,谁知道冯漓都是莞尔一笑,却再次陷入沉默。

这一日清早,问缕看见外面的阳光极好,时不时听见喜鹊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着,因为前一日刘庄因前朝事物繁忙,便没有前往温饬殿歇息,因此昨日只有冯漓一人。

所以一大早,问缕去御膳房吩咐御厨做了几道清淡的小菜,又亲手下厨煮了些百宝粥,推门进入殿内。冯漓早已起身,在宫女的侍候下洗漱好,一身淡雅如兰的素色衣裙,将冯漓映衬的更如一朵莲花一般,不濯不妖。

问缕屏退了其他的宫女,走上前,拿起一个翠玉蝴蝶的发钗,戴在了冯漓的发髻上,笑着说道:“小姐越来越美了,这个翠***戴在小姐发髻上栩栩如生呢!”

问缕看着铜镜中的冯漓,幽幽锁着眉头,看不到一丝快乐的眼眸,心底一酸,却还是笑着,接着说道:“小姐,问缕今日可煮了百宝粥呢!秋日里多吃些粥对身体好呢!还有,今日阳光可真好,出去都不想回来啦!晒晒太阳,也对身体有好处,恩,还有……”

问缕一边不紧不慢的唠叨着,一边将早膳一样一样的摆好。待所有膳食都摆放完毕,问缕回头冯漓安静的坐在榻上,翻着那两卷因为磨损,竹片都已开始泛着光泽的书简。

问缕轻轻叹口气,故作轻松的走到冯漓身边,轻声道:“小姐,用早膳吧。”

冯漓闻言,点点头,放下手中的书简。

用完了早膳,问缕好说歹说,这才让冯漓答应出去走走。这已经让问缕高兴的不得了,要知道,小姐自打进宫,除了按时去长秋宫问安,有时逗留的久些,陪皇后娘娘聊聊天。说是聊天,其实小姐几乎都是只是简单的回答是与不是,要不就是微笑着点点头。有时候问缕想,如果小姐能像一般人家的女儿一样,随意任性的撒撒娇,不高兴的时候大哭一场倒还真是好了,只可惜,她也知道,如今小姐是当朝的太子妃,来日大汉朝的皇后,一言一行都不能任意而行了。只是苦了的人就是小姐了。问缕心里想着,扶着冯漓的手不禁紧紧握了握,此时却感到冯漓的手略微有些凉。

“在湖心的那座亭子里坐坐吧。”冯漓轻启朱唇。

“诺。”一行人在湖边停下。冯漓吩咐所有宫女与内侍都停在湖边等候,只许问缕跟着自己,经过栈桥,向湖心走去。

刚进入腊月的风,有些许微冷。

问缕将一件披风披在冯漓身上,握着冯漓的手,却始终感觉到冰凉。远处那些夏季里郁郁葱葱的树,叶子已经一片片干枯凋零,飞舞着落入湖中,一阵风吹来,更是有无数枯萎了的落叶洋洋洒洒的飘落。此刻,冯漓孤身立在微凉的冷风中,像极了一朵摇曳在风中的百合,如若风在猛烈些,顷刻间便会被折断一般,孤独而无助。

“小姐,湖心微凉,要不回去吧,去花园走走可好?”

冯漓却仍旧望着远方,一言不发。问缕再次张了张口,却还是再没说出什么,她知道,小姐做了的决定,自己就是再多言也不会改变什么。

“这样的阳光,真好。”冯漓幽幽叹口气,轻声说道。

“是啊!小姐就应该这样多出来走走看看,宫里美好的景色还多着呢!”问缕开心的接着说,“以后问缕就天天陪着小姐,只要在这宫中,小姐想去哪都行。”

“只能在这宫中……”冯漓垂下了双眸,长长的睫毛上带着些许水汽。

问缕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即跪下请罪道:“小姐恕罪……奴婢只是……”

“你并未说错。”冯漓转过身,淡淡一笑,“起来吧,不要动不动就跪。你跟了我这么久,终究还是被这宫中的礼仪给束着了。”

问缕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虽然自己是小姐带进宫的贴身陪嫁丫头,且自打开始服侍小姐,小姐就待自己入亲妹妹一般,从来不舍得委屈了自己,从前那是在府里,如今,小姐不仅仅是府里的小姐了,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有了这样的干系,自己怎么都不能跨越过这层礼制吧?!想到这,问缕脸有些微红,一时嘴拙,说不出话来。

“父亲……近日可还好?”冯漓的这一问像是立刻解救了问缕一样,问缕故作轻松的回道:“老爷一直都还好呢!前些日子老爷下了朝,奴婢远远的见着了老爷,老爷看上去身体不错,只是……只是有些清瘦,不过小姐不用担心。”

冯漓点点头,如今自己在这深宫大院内,即便想如寻常百姓人家的女儿一般见见父亲都已经变成了奢望。每日里抬头看着的便是空荡荡的温饬殿,出了温饬殿,见到的也都是些模仿的假山假水,就是花园的那些花,都是花匠们精心打理,看似雍容华贵,实则都是温室的花朵,经不起一丝风雨。这也就是自己不愿出来走动的原因,只因为曾经见到的都是自然的美丽,如今看着这些人工刻意雕琢的美丽反而让自己更加厌恶这里,她并不想将厌恶发展成为憎恨,毕竟为了父亲,为了整个冯府,为了整个家族,她还要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哪怕再不喜欢,也要强撑着生活下去。

冯漓望着掉落在湖中的落叶有些出神。

一阵沉默后,冯漓自言自语道,“又是一年的腊月了,不知他还好吗?此时他会在兰亭中修史,还是会在府中,也在晒着太阳?”

声音虽不大,却足以让问缕听的一清二楚,问缕急忙上前,警惕的看看四周,轻声道:“小姐!以后在宫中万万不可再提起……提起班公子……”

冯漓随手捡起随风飘落在亭子中的一枚枯叶,轻轻摇摇头,幽叹一声,转身向栈道走去。

停在湖边等待的宫女与内侍们等的都有些着急了,太子妃不让旁人近身,可他们生怕太子妃发生一些意外,哪怕是个小意外都足以让他们人头落地。

“奴婢等恭请太子妃娘娘回宫。”领头的宫女如雪说道。

冯漓依旧没有多言,径直穿过跪在地上的一干人,向温饬殿的方向而去。

快到温饬殿时,冯漓不经意间隐约看见从殿内出来一个身影,一晃而过。此人身手极快,虽然冯漓没看清楚到底是谁,但他的背影,却让冯漓感到甚是熟悉。其他宫女与内侍们只是都仔细注意着不远处的太子妃,并未看到这样一幕。

冯漓眉头微蹙,进入温饬殿后,将所有宫人屏退,只留下问缕一人。冯漓仔细打量着打扫的一尘不谈、香气宜人的温饬殿,问缕走上前,看看整个大殿,似乎与往日并未有什么不同。于是疑惑的问道:“小姐,怎么了?”

“刚才……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人从殿中出去?”冯漓低声问道。

问缕挠了挠脑袋,摇摇头,“没有啊!小姐看到有人出去了吗?”

冯漓并未回答,径直走到床榻旁,从最上处的抽屉中拿出一个锦盒,打开一看,那串红色的玛瑙石手串还好好的躺在锦盒中,这才轻呼一口气。

“还好还在。”问缕走过来,看着小姐手上捧着的锦盒,立刻明白了一切。

自打小姐入了宫,这个锦盒便如宝贝一样,被小姐放到了柜子里最高处的抽屉中,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擅自打开柜子。

问缕笑着安慰冯漓:“小姐放心,肯定是殿中的哪个宫人吧。否则,还有谁敢擅闯温饬殿呢?”

冯漓闻言,点点头,问缕说的也是,毕竟这是太子妃的寝殿,一般人哪里能够擅自出入?想到这,冯漓也宽了心,反正她除了手中的这个锦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还能让她如此在乎了。

“娘娘,殿下差人来传话,中午会来陪娘娘用午膳,下午还会陪娘娘一起前往长秋宫探望皇后娘娘。”门外传来如雪的声音。

冯漓将锦盒放到原位,锁好柜子,便让问缕去御膳房准备午膳了。

待所有膳食都准备妥当,刘庄已准时的到了温饬殿。到底是问缕有心,准备的都是刘庄爱吃的。刘庄以为这些都是冯漓悉心准备的,心里更是对自己能够娶到这样一个自己深爱的女子而感到欣喜。

看着冯漓的眼神也愈加爱怜,这些问缕看在眼里,喜在心中,无论如何,只要小姐能在宫中得到太子殿下的宠爱,这便是一个女人后半生最好的保障,如今自己能为冯漓做的恐怕只有这些琐事了。

膳间,冯漓还是一如既往的行为得体,只是多沉默。

刘庄也想过,为什么那日在洛阳城大街上听到的银铃般的笑声好像再也没有听到过?是不是自己还不够了解冯漓?只要多些时日便好。刘庄每每想到这,都会暗自嘲笑自己,如今自己的一颗心,除了帮父皇分担朝政,便是都系在了冯漓身上。所以几乎每日,只要处理完朝务便都会前往温饬殿过夜。只是每次她对自己都是顺从有加,有问必答,除此之外的一句话都很少说,也很少看见她真的开心,更别提是伏在自己肩头说些什么悄悄话了,甚至就连每次的床笫之欢好像都感觉她只是在无条件顺从着自己……

他多希望,她能够对自己有些热情,能如嬷嬷们教自己的那样,甚至有时他会取悦于她,只是感受不到她的任何回应……这些多少让刘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可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有问题,从来没有哪个女子能让自己如此费神去思考。想不通,于是刘庄只好将这些都归于是自己还对她了解的不够,只要多些时日,一切总会好的。

从长秋宫归来,已是傍晚。

刘庄一直在想母后晚膳时的那句玩笑话:“庄儿,母后何时才能抱上孙子,享受一下天伦之乐?”虽是一句简单的玩笑话,刘庄却记在了心里。

回到温饬殿,刘庄吩咐燕述去承光殿,将需要批阅的奏折带过来,又吩咐问缕去备热水。自己则坐在几案旁随手翻起了一本书简。燕述将所有的奏折都搬来,放在了几案上便退到殿外开始巡夜,问缕与郑喜则候在殿门外。刘庄坐在几案旁开始批阅一道道奏折,冯漓则歪靠着床榻,看着史记。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冯漓靠在床榻旁,已静静的睡去。

当刘庄伸了个懒腰,终于感觉到累了时候,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向床榻走来。看到安静的靠在榻边睡着的冯漓,刘庄微笑着打横抱起她,轻轻的放在床榻上,再轻轻的为她盖好锦被,生怕哪里动作重了会让她惊醒。刘庄仔细看着冯漓那张白皙透亮的脸,越发觉得美丽动人,不自觉的动了情,温柔的吻了下去,睡梦中的冯漓只觉唇上一阵火热,睁开眼本能的推开了刘庄,别过头去。

这样的一个动作,让刘庄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终于有些控制不住。

他扳过她的头,深邃的带着欲望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她。冯漓从未想到如此的场景,只能紧紧的抓着胸前的锦被,咬着下唇不出一声。

刘庄看了她许久,重重的叹口气,起身吩咐殿外的郑喜:“备水,我要沐浴更衣。”

殿外一声“诺。”刘庄便甩了一下衣袖,走开了。冯漓低着头,咬着唇,眼泪一滴滴的落下,落在了大红色的鸳鸯喜被上,慢慢渍开,如一朵朵盛开的牡丹……

刘庄沐浴回来,径直走到床榻旁,拉开锦被。

冯漓背对着刘庄,依旧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刘庄翻了个身,不久便沉沉睡去,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冯漓握紧了手里的锦被,眼泪却顺着眼角一点点流下,一夜无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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