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翘了一个晚上的弧度垮塌了几分，萧锐神色不定地看看床上的女子，又看看手机上那串令人厌烦的号码，决定等她醒了之后再说。索性关了手机，扔在一边，他靠床头合上眼睛在她身边小憩。

她就躺在他身边，触手可及。他能听到她轻浅的呼吸声，能闻到她身上特有的馨香。从前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她离开之后才觉得格外珍贵。简单的幸福往往容易被忽视，觉得本就该如此，理所当然地享受着。直到无论怎样努力无法触及时，才惊觉失去的可怕。

如今往事重温，却是在他们离婚的当天，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同床共寝"。无声笑笑，这样也未尝不是个好的兆头，离婚不仅代表着过去一段失败婚姻的结束，也代表着未来一段全新的感情的开始。全然地放松身心，没一会儿他也沉沉睡去。

经过一夜的暴雨，碧空如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泥土和青草的芬芳。阳光灿烂却不炽烈，顺着厚重窗帘的隙缝钻进卧室。卧室里的光线暗淡，宁静的气氛笼罩其中，舒适中透着慵懒。

叶韶光纤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双眼。环视四周室内只有她一个人，昨夜说要陪她的那个人并不在。床头柜上的杯子里只有半杯水，旁边有一片小小的药品，似是被遗落下了的。她起身坐了起来，身体的酸痛无力都消失了，脸颊额头也恢复了正常的温度。明明是雷雨交加的夜晚，是她最难以入眠的情况，昨夜她却睡得酣甜安稳。

门在这时悄无声息地被推开，萧锐见她醒了，脸上泛着淡淡的暖色。"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叶韶光摇摇头，身体虽然还有点无力，但是其他的感冒症状都消失了。"已经好了。"余光瞟了眼床头柜，她犹豫了下，"昨晚是你照顾我的？"

萧锐笑笑，不置可否。"衣橱里有你的衣服，洗漱好了就下来吃饭吧。"说完他带上门下楼。

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叶韶光走到衣橱前，手指在触碰到把手的时候停了一下，心里竟然有一丝紧张。缓缓打开衣橱，里面的衣服一件件呈现在眼前。成排的衣服从春装到冬装，从休闲装到晚礼服，一应俱全。她大略看了一下，摆在衣橱正中的是今年的新款，在衣橱角落里也有几件去年的旧款，款式都是她喜欢的风格。

随手挑了件衣服拿在手里，正准备关上衣橱，一旁的抽屉吸引了她的目光。没有多想直接打开了，入目是摆放整齐的内衣、袜子。她咬了咬下唇，脸颊微热。伸手随便拿了件，就关上了抽屉。

对着镜子穿戴好之后，叶韶光看着身上剪裁合适得好似量身定做的衣服，神色复杂。那些衣服不知萧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让人准备的，但至少可以肯定是去年之前，她不敢深想他准备这些衣服，并且还定期更换背后的意义，隐隐的慌乱夹杂着丝丝喜悦充斥心间。

"好了吗？"萧锐的询问适时在门外响起。

叶韶光轻轻摇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脑后，不想让本已尘埃落定的事再起波澜。她不否认，他彻夜照顾她，又体贴地在她醒来之前离开，让她很感激。也不否认，他为她准备了所有的服饰，随时迎接她的归来，让她很感动。但是感激和感动并不能改变什么，如今的温情抹杀不了曾经的冷酷。既然已经离婚了，她不希望再出现任何的改变。拉开门，她把所有的情绪留在了房内。"好了，我们下去吧。"

萧锐走在前面，叶韶光慢他一步跟随在后，似有若无的距离。

"很漂亮。"萧锐淡淡的语声让她一愣。

"这件裙子很适合你。"没有回头，他亦能想象到她的怔忡。唇角不自觉地勾起，原以为衣橱还要很久才能等到她亲手打开，没想到会这么快。

在别墅重建结束后，他曾经在这住过一段时间。巨大空旷的衣橱里只有他的衣服，单一的黑色让他感到压抑，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立即让秘书按照叶韶光的喜欢采购衣服。当衣橱里填满彩色的女装时，他似乎觉得她回来的日子也不会太远。

"是吗？谢谢！"短暂的愣怔之后，她轻声回应。即使感谢他昨天的照顾，也是感谢那满衣橱的心意。

意料之中的冷淡反应，唇角的笑意依旧，眸子却变得黯淡。"应该的。"与他欠她的相比，这些是在算不上什么。

两人顿时沉默了下来，从楼上下来，到吃晚饭，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昨夜发烧折腾了半夜，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吃过饭太阳开始西斜。一餐饭吃得格外漫长，吃完这顿饭就要分开了，再相见即是路人。不舍夹杂着淡淡的遗憾，萦绕在心头，谁也不愿意先站起来。

夕阳的余晖照在餐厅，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叶韶光抿抿干涩的嘴唇，"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萧锐看着窗外的阳光，第一次觉得暴雨天气也是很棒的。再不舍也不得不分开，从开始的时候就注定了结局。"我送你。"

依然是那辆布加迪，依然是那条熟悉的道路。车子缓缓从别墅驶出，渐行渐远。叶韶光靠在车窗上，看着别墅在后视镜里一点点倒退，最终消失在视野，她看得那么认真，好像在看着某种虔诚的仪式。与过去作别，无论是幸福，还是悲伤，在这一刻统统抛却。她，要开始新的生活。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打断了她的注视。拿起手机，上面显示有十二个未接电话。"磊磊，怎么了？"

"姐，你现在在哪里？"叶磊的声音带浓浓的焦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焦急中带着几分不满。

"我在车上，正往酒店去。"按照这个速度，一个小时之后应该能到。

"你在他的车上？为什么不接电话？"叶磊的问话有点咄咄逼人，和他往日的温和大相径庭。

"嗯，手机昨天落在车里了。"叶韶光柳眉微蹙，磊磊从来没用过这种口气跟她说话。如果说是担心她彻夜未归，昨天她已经告诉简微然她在萧锐家，他肯定会通知磊磊。如果是担心别的，为什么没有先问她的感冒好了没，也没问萧锐有没有再欺负她，而是执着于无关紧要的小事。

"快点回来，有事。"叶磊说完，不等她有什么反应就挂上了电话。

耳边只剩下单调的"嘟嘟"声，她合上手机，放在一边，揉揉额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磊磊态度这么反常？感觉到车速突然变快，她转头朝他感激地笑笑。许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知道她急着回去，所以他才加速。

满脑子都是磊磊反常的态度，到了酒店她直接打开车门下车，手腕突然别人抓住。回过头，萧锐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有事？"急着上楼，也不想在最后分别时搞得难舍难分一般，她刻意忽略他眼底的挽留。

"没事，再见。"萧锐在她的视线注视下，慢慢松开手。

"再见。"转身，径直走进酒店。

房间里简微然坐在沙发，神情依旧是淡然自若。叶磊在窗前不时地走来走去，间或朝房门的方向看，待见到叶韶光推门而入，急忙上前。

"姐，陵园打电话过来，昨天的暴雨把陵园侧面的山坡上的土石冲下来了，爸妈的墓被完全冲毁了，爷爷的墓也损毁得很厉害。"那片陵园三面是山林，以环境优美宁静著称。没想到昨夜的暴雨竟让陵园引以为傲的山林出现小面积滑坡，把很多陵墓都损毁了。若不是现在山路被堵住了，还进不去，他早就去陵园了。

"哦。"叶韶光应了一声，父母陵墓被毁，难怪磊磊会这么反常。看他现在焦急的样子，大概是还没有去修复陵墓，是需要钱，还是陵园被破坏的太严重，暂时进不去？"需要我做什么？"

"需要你做什么？"叶磊猛地拉高了嗓音，父母的陵墓被毁，她的反应竟然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问她需要她做什么？"姐，你这是什么态度，这是身为子女在听闻父母陵墓被毁该有的反应吗？你也太冷血了！"

"磊磊，你说我什么？"叶韶光不敢相信自己照顾了十几年的弟弟，会用那个词来形容自己。

"冷血！在欧洲的时候，我好几处说要回来，你都不肯，害的爸妈每年都没人祭拜。我想着你遭受侮辱讨厌这个地方，不想回来也就算了，为什么我要自己回来你也死活不同意？你凭什么剥夺我拜祭爸妈的权利。好不容易回来了，爸妈的陵墓又受损了，你居然连点关心都没有，你还有没有点为人子女的孝心？枉费爸妈养你那么多年，对你那么好！"脑子一热，叶磊不顾一切地把新旧怨怼一起说了出来。

"你这是在怨我？"叶韶光摇晃了下身体，扶住了一边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磊磊，快跟你姐姐道歉。"简微然沉着脸走到叶磊身前。

叶磊倔强地别过脸，"我为什么要道歉，她就是不孝，还阻止我见爸妈，我说错了吗？"

叶韶光只觉得天旋地转，担心他知道她的遭遇会难过，担心他一个人回来不安全，担心他照顾不好自己，这些在他眼里竟成了她的罪过，成了她剥夺他见父母的权利。是她做得太失败了吗？保护他，竟然让他觉得自己是在限制他。

"你爸妈的陵墓怎么样跟她有什么关系，若不是她，你现在还能好好睇站在这里气她？"不知何时萧锐站在门口，伸手搂住叶韶光，冷冷地睨着叶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