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

帘幕后的最大主教轻声笑了起来。

“不，伦恩殿下。教会不会安置你，我们只会给你选择。你上前来吧，好让我能清晰地看到你。”

她这么说，伦恩听得不明所以，只好起身走上前去，掀开帘幕。

这一下，两人互相都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如传闻中的，最大主教受神恩而保有年轻的不老容貌有种雍容的美丽，只是由于寿命将至的原因，金冠下的长发全都变成一片银白。

她的眸子是天青的颜色，微垂的眼帘透露出一种神性的悲悯，而那眼角淡淡的皱纹和脸上慈祥的笑纹，却又显出一种人性的慈爱。

或许这就是神眷者吧……受到神的祝福，因而和凡人拉开了差别。

伦恩还是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如此复杂的气质，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这时白袍执事将伦恩的矮凳搬进帘幕后，示意伦恩坐下。

“直视最大主教的感想如何？”

康斯坦斯问道。

“有种奇妙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感觉。我直视您会让您感到不快吗？”伦恩诚实地问。

“最大主教的权威并不是依靠不允许旁人直视得来的。”康斯坦斯不以为然地说，“所以你大可放心地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的任何问题，或者看着我，听我告诉你一些问题的答案。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嘛。在我的这双眼睛面前，谎言是不被允许的。孩子，你想知道我对你的感觉么？”

“孩……”伦恩下意识地有点不喜欢这个称呼，但想起自己的年纪，和面前之人的地位，便不由得气馁起来：“没想到我竟然能得到最大主教的评价，深感荣幸。”

“也不算是什么评价，只是一些主观的感受罢了。坦白说，伦恩殿下比资料上的更加……显得年轻。”康斯坦斯笑了笑，“而年轻对于你来说，是一种无可替代的优势。时代终将属于年轻人……嗯，尤其让我在意的，则是你的眼睛。”

“眼睛？”伦恩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睑。

“对，眼睛。我很少能够在一个人的面目上，见到这样澄澈无害的眼神。这样的眼神，配合上你端正平静的容貌，很容易就会让人生出好感。你指使你的手下，诛灭魏尔德的使节团的时候，这副样子也没有变化过吗？”

“……陛下，我不明白。”伦恩迎着康斯坦斯的目光道，“您是在质问我？”

“我只是感兴趣。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当时的心理活动，能对我说说么？”

康斯坦斯这么说着，身体微微前倾，仿佛真感兴趣一般露出微笑来。伦恩隐约能闻到她发间传来的圣油的清凉味道。

“陛下愿意花费宝贵的时间来听这些，我又怎么会介意呢？”伦恩似是无奈，似是自嘲般地说。

接着他道：“我当时其实只是想保住自己的生命，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念头。什么复仇之后的快意之类，更是分毫都没有感受到。那些人只是受命于左大臣而已，大多数人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恶行，左大臣不会派太多嫡系出使的。也许，其中有些人我见过，可能他们还亲切地对我说过话……但我还是让梅丽莎把他们全部杀了。之后我听到他们全灭的讯息，没有去现场看上一眼。或许是因为在我的心目，他们本就无所谓轻重。”

说到这里，伦恩停顿了一下，最终轻声说：“也许，我就是一个漠视生命的人吧。我这样说，不知道陛下满意吗？”

“你误会了。”最大主教说。

然后不知何为地，她忽然身体前倾，伸出左手轻轻抚摸着伦恩的头发。

康斯坦斯忽然的举动吓了伦恩一跳，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我问这个问题，是希望你能更真实地认识你自己，伦恩殿下。你可比你自己想象的重要得多。一个能正确地认识自己的王者，才是教团所乐于见到的，正如同当初魏尔德的先君一般。”

“陛下您……”

意识到了什么的伦恩睁大双眼，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地，右腿一阵剧痛传来！

“啊！”他忍不住痛呼出声，猛然抱住自己的右腿，“嘶嗬”地大口喘气。

康斯坦斯被伦恩突然的反应惊得楞了一下，收回放在后者头上的左手，疑惑地看了看，心里略微觉得古怪的同时，又转眼看向伦恩。

这时警惕的白袍执事已经从中将两人隔绝开来了，正目不转睛地盯住伦恩，出声责问道：“伦恩殿下，您的右腿是怎么回事？我从上面感受到了紊乱的魔力！是谁在您的身上施加了这种危险的咒术？”

面对白袍执事神色紧张的疑问，几乎痛得意识模糊的伦恩还没来得及回答，金宫之外，便忽然地响起一阵连绵不绝的喧哗之声！

“有刺客！”

“拦住她！”

“不能让她靠近圣座！”

“弓箭！弓箭！”

“呃啊啊啊啊啊——”

“站住！”

护卫们凌乱而惊恐的声音过后，紧接着便是一串叮叮当当的金属坠地的声音！

“住手！梅丽莎！”

第一时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伦恩，咬紧牙关大喊道。

“是，主人。梅丽莎已经住手了。”

一抹白影在伦恩的眼角闪现出来，女仆轻柔的声音已经回荡在金宫之内。

四面的白袍执事们悍不畏死地向着突然出现在大殿中的女仆扑来，却被后者轻描淡写的一个眼神震慑得愣在路上，纷纷摔倒。

“你……这、叫、住手？”

伦恩艰难地说。

随着突然出现的梅丽莎半跪下来，将手放在他的右腿上，那股可怕的痛楚便逐渐消退起来。

“没有、伤到人吧？”

伦恩不抱希望地抓住女仆胸前的衣襟问。

“梅丽莎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女仆微妙地看了伦恩一眼，仿佛是在蔑视一般微笑起来。

伦恩松了口气，抬起还在冒着冷汗的头，看着从始至终都很平静的最大主教说：“陛下，看在没有伤到任何人的情况上，还请饶恕我这女仆的过错。她和我之间有魔法连接，见我出了问题，一时冲动就……”

康斯坦斯摆摆手，止住伦恩的勉力辩解。

然后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女仆手下那忽隐忽现的右腿，说道：“不说这些，伤没伤到人，不是你这位女仆说了就算的。哪怕情况属实，该有的规矩也要一样不差。你的腿……是怎么回事？它看起来简直像个魔力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