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你派过去的那个女奴，是叫安娜，没错吧？”宇文碎问道。

“没错，就是她。”莫丰北说，“她原本是北奥芬海默司令的女奴，被司令当成礼品献给了我。可我又用不着这东西，转手就给了你们的大主教，算是顺水人情。怎么？这女奴现在在西奥芬海默吗？”

宇文碎和伊莱娜都不说话了，默默点了点头。莫丰北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思考良久之后，冒出一句：“那你们岂不是白来了？”

“当然不算。”宇文碎苦笑一声，“我只是觉得，事情不太好办了啊。”

“毕竟我不是罪魁祸首，你找到我也没有用啊。”对于万三松的处境，莫丰北确实爱莫能助，只能挑些宽慰的话来说，“不过，这至少也是你们国内的事情，总比国与国之间开战好得多吧。”

宇文碎点点头，半晌没说话，随后一个人走出了大帐。莫丰北和伊莱娜想跟出去，却被宇文碎制止，他说：“让我一个人走走吧。”而且神情坚定，不容反驳。莫丰北只好坐回帐中，伊莱娜则蒙了一层阴云在脸上，走向了城市南方，消失在忙碌的街道中。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宇文碎才迈开步子。他沿着主干道一直向北走，越过众多居民区，穿过几个集市，一直走到河边才停下来。这条小河不过十米来宽，却水流湍急，没有被冰封住。如果猜得不错，这条河的的下游，会变得波涛汹涌，气势磅礴，将卢文特城和属于林特的山麓分割开来。

宇文碎坐在岸边的石头上，盯着河水，胸中思绪万千。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曾经被他想通的问题，再次冒了出来：现在的生活与工作，与我的目标背道而驰，该如何抉择？两个月之前，他也有过这样的烦恼，后来被暂时放下，可现在再次蹦出来，顿时觉得胸口压着一块千斤巨石，即使想要挪走，凭他自己也无能为力，现在是只能出气，没得进气，十分痛苦。

自己能放弃“说书人”的目标吗？不能。

现在的事情能尽快解决吗？几乎不可能。

就算解决了，将来还有余力，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吗？不知道。

如果现在丢下一切，是否能够了无牵挂地追逐那个念想？可以。

一条条问题理顺下来，宇文碎心中的天平就愈发倾斜向自己这边，可一想到另一边站着谁，这天平就又倾了回去。

做出选择后，放得下伊莱娜吗？

对于这个问题，宇文碎回答不了。仅仅是回答不了，就让他的思虑乱成了一团麻，倘若真的有了个结果，势必将迎来不可收拾的局面。

龙言有云：心如止水。可宇文碎眼前的河水，应和着他的心情翻滚不已，仿佛在嘲笑他的动摇，挑战他的底线。宇文碎一时气不过，想要破口大骂，可想想自己当初身怀抱负远渡重洋，最后落得个对着河水咆哮的结果，不禁感觉十分讽刺·，想来想去，苦笑几声，拾起一团雪块，扬入河中作罢。

忽然，宇文碎觉得有人在暗中观察自己，却没有任何敌意。心下一想，便知来者何人，于是朗声说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儿。”

“……你是受惊的兔子吗？怎么察觉到我的？”

伊莱娜的声音从宇文碎右手侧传来，他偏头一看，伊莱娜双手抱膝在宇文碎身边坐了下来，大剑早已解下，插在一旁的地上。身为珑国人的宇文碎，被应该觉得这类坐姿不甚雅观，即便是萍水相逢，也应该出言相劝才是，可自己的心上人这样坐着，却让宇文碎觉得这给以一种不可亵渎的神圣之美，一时间看得出神。

“碎？说话啊？”伊莱娜见他愣愣地看着自己，心中一阵羞怯，连忙挑起话题，“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啊……这个……我天生直觉就很准，算是天赋吧。”

说完这句话，宇文碎也知道自己适才的举动有多失态，扭过头去，两人没了交谈的内容，冷了场，却都觉得心中尤似火烧，心跳剧烈。半晌过后，宇文碎才开口说：“伊莱娜，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没有。”伊莱娜不假思索地回到道。

“你就不好奇吗？不好奇‘为什么会要求一个人呆一会儿’吗？”

“当然好奇，我巴不得你心里的事情我都懂呢。”

“那你为什……”

“因为我不是神。”伊莱娜说出这句话之后，两人同时转头，视线再次交汇，对视良久，之后伊莱娜又继续说，“我最擅长做的，仅仅是喜欢你而已；试图做到的，是让你不要讨厌我；永远也做不到的，是代替你承担所有的痛苦；而现在我能做到的最好的事情，是默默支持你的决定。”

又是一阵沉默。

“……谢谢。”宇文碎吐出这两个字。

没想到这两个字却让伊莱娜有些生气，嘀咕了一句“就不知道顺应气氛来点儿动作吗，蠢货”，然后笑着接受宇文碎的道谢。接着，她站起身准备离开，却被同样站起身的宇文碎从背后抱住，一把揽在怀中，脸颊贴着脸颊。这一举动令伊莱娜大感意外，胸中小鹿乱撞，手足无措，僵硬地垂在身体两侧。

“谢谢。”宇文碎又重复了一遍，作为接下来的开头，“谢谢你喜欢上我，谢谢你瞧得起我。”

正在伊莱娜陶醉在甜言蜜语之中时，宇文碎突然一声坏笑，说：“你看，我这海誓山盟的情话，能给多少分？”

“一分都没！”伊莱娜一字一顿地说，转过身来在宇文碎胸口一阵粉拳，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将力道控制在了最小，不会伤害到对方，“我才不信什么海誓山盟的鬼话呢！”

她虽然这样说着，脸上却乐开了花，这是宇文碎在寒冬之中，第一次感受到阳光般温暖的时刻。

中午的时候，宇文碎和伊莱娜一前一后走进莫丰北的大帐，进帐之前还拉着手。可还没等他们俩说话，莫丰北就说：“两位这是亲热够了？”

“咳咳……咳……”宇文碎被呛得咳嗽起来，身边的伊莱娜却失去了反唇相讥的本事，红着脸，一言不发，这下子宇文碎连否认都做不到了，只能随口敷衍过去，“这件事儿先不提，有笔大买卖，想不想听听？”

“说吧。”莫丰北从宇文碎的口气中听出了难得的正式感，便正襟危坐，“先说好，小家子气的东西就别提了，至少不能比在卢文特干的那一票更差。”

“放心吧，不仅不差，而且好上许多。”

“你可别说大话。”莫丰北挥手示意宇文碎坐在他面前，“大风大浪谁没见过啊，小家子气的东西，可过不了我这一关。”

“联邦最新技术的结晶，顺利工作的话，足够顶得上一千奴隶的劳力，参谋官大人，你可看得上眼？”

看到莫丰北瞠目结舌的样子，宇文碎就知道，自己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了那副狡黠的商人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