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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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怀逸咽了咽口水,讪讪地望着眼前人,磕磕巴巴地笑道:“九,九哥,你怎么来了?”

来人一袭鸦青长袍,银灰色的滚边,没有繁杂的花纹,干净利落里透着一股低调的贵气。

一双星眸似笑非笑,周怀逸叫他看得头皮发麻,小声道:“这地方又没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你上这儿来做什么?”

“那你又上这儿做什么?还大咧咧地住进了董大人的府里,怎么,董大人得了你的青眼?”来人嗤笑一声,把手里的包袱丢在桌上,道:“夫人托我给你的。”

周怀逸怕他接着数落自己,连忙装作要看包袱里的东西,打开了是两身衣裳并几个荷包。

端午要到了,安国公夫人既然没法子把儿子叫回来过节,就托了人把衣裳和五毒荷包送了过来。

“九哥,你现在在哪里落脚?身边可有人服侍?我身边跟着的甘松你看怎么样?要不要把他给你使使,你也有个跑腿的人。”

要是叫外头人听见了,准要大吃一惊,能让安国公府的小公子带着讨好的口吻说话的人,可不多,这人到底是谁?

可惜了,即使是住在董家,可两个甘松和甘草两个是周怀逸的小厮,他们俩带进来的人,董家的人哪里敢问?又因为周怀逸身份贵重,清容虽然叫人收拾了房间给周怀逸住下,可院子里服侍的,却没人敢靠近偷听墙角,清容叮嘱过,叫他们规规矩矩的,要是怠慢了贵客,必然不轻饶。

连张姨娘的枫树馆都叫收拾了,他们算哪个牌子上的人,如今当家的可是六姑娘,周公子除了身份贵重,还救了太太一命,若是有人敢惹了周公子不喜,那别说六姑娘,就连老爷都不会放过他们的。

是以,周怀逸这番讨好的口吻,也只有“九哥”和周怀逸听见了。

甘松和甘草两个机灵呢,早就避了出去,免得殃及池鱼。

楚墨辰抬了抬眼皮子,不冷不热地道,“就在那什么客栈落脚,听说周公子、周小神医上董大人府上行医救人了,还要在董大人府上住下,正是好奇呢,就过来瞧瞧,董家有什么稀罕事物,叫咱们连游了大半个东边的周小神医竟然愿意落脚了。”

周怀逸叫他一番话说得跳脚,像炸毛的猫儿一样,指着楚墨辰“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只瞪着一双眼睛看他。

“怎么?周小神医这是要替我看诊了?”

楚墨辰用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微微一笑,“付不起诊金,还是罢了。”

说完,楚墨辰就要离开,把自己腰间的玉佩丢到了周怀逸的怀里,周怀逸不防他会忽然扔个东西过来,连忙伸手去接,等看清楚了,满脸通红,连耳朵根也不能幸免,头都抬不起来。

“敢把老国公爷的玉佩都当了,你越来越出息了。”

周怀逸听见开门声,楚墨辰当是走了,两个小厮过了好一会儿才进来。

“公子?”甘松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公什么公,还不赶紧去收拾!”

周怀逸作势要踹他一脚,甘松连忙避开了,周怀逸就捏着玉佩,望着被楚墨辰打开的房门,满目羞愧。

*

因家里多了贵客,太太又已经醒了,用晚膳的时候,董成新吩咐了,张姨娘母女也被叫到了萱草堂。

她们还不知道太太是为什么病倒的,只知道不是彼此叫梨白换了药,太太的病与她们没有干系,因此到了萱草堂,不管是张姨娘还是董清月,对着还躺在床上的太太都不见半分心虚之色。

董清月还上前了几步,担忧地道:“太太如今可觉得好些了?早上来的时候,只听说太太忽然病了,女儿想给太太侍疾,六姐姐却说太太没醒,叫我们先回去。”

说着,又换上了欣慰的语气,“幸好,有神医大夫妙手回春,太太的脸色如今瞧着,倒是比之前还好些,想来这位神医的医术要比钱大夫好得多了,以后有他帮忙调理,太太一定很快能好起来的。”

太太靠在半新不旧的猩红色大迎枕上,听着董清月说完了一番话,微微地笑,声音还有几分虚弱,“你们六姐姐说给我听了,你和清玉年纪还小,有心就行了,侍疾的事情,你们不必担心,免得过了病气。”

张姨娘听着,在一旁便笑着开口道,“太太身子不舒服,很该我们来侍疾的,七姑娘跟八姑娘年纪还小,妾身却是能来服侍太太的,不能给太太煎药打扇,就是帮太太尝尝冷热也行啊。”

太太也略点了点头,依旧淡淡地道,“你有心就行了,不折腾。”

清容瞥了一眼董清月与张姨娘,请张姨娘母女到外头坐,又叫柳青上茶来,自己跟紫霞服侍着太太换了件衣裳。

夏日里头,太太却出的是冷汗,一会儿周怀逸还要过来问诊,不好叫太太搭着背心湿透的衣裳等着。

换过了干净的衣裳,外头有说话声传进来,清容便知道是董成新陪着周怀逸过来了。

董清月只知道家里来了贵客,且这个贵客还是救了太太的人,说是医术高明,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一个翩翩少年,不由得愣在了椅子上。

董成新也不知道张姨娘母女三人会来得这样早,不由得一愣,但张姨娘和董清玉都已经行过礼了,他也只好微笑着点头,而一旁的董清月则是最后一个起身的,她冲董成新福了福,有些失神地立在原地。

董成新正全副心思都在周怀逸身上呢,也没注意到董清月的失神,只是道:“家中小女,不知礼数,叫公子见笑了。”

转过头来,又皱着吩咐她们:“太太正病着呢,你们都在这里喝茶?去给蓁姐儿帮把手吧!”

张姨娘一窒,这是怪她们来得早了?

可董成新派人过去,说叫她们来用晚膳,她想着,要在董成新跟前做出一副关怀太太的模样,这才带着两个女儿早些过来的,没想到这也要被他说一顿。

董清月却是已经回过神来了,笑着上前替张姨娘解围,“是六姐姐在里头陪着太太,叫我们先出来等着爹爹,不知道贵客过来,冲撞了,是咱们失礼了。”

说着,屈膝福了福,“原听说家里来了神医,妙手回春,替太太医治,不成想在这里碰到了神医。多谢神医。”

周怀逸打量了她一下,见她身姿如柳,纤细单薄,不由得露出几分惊讶,但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温声道:“行医救人,是我的本分。”

一旁的董成新见董清月的礼数还算不错,暗暗点了点头,对周怀逸道:“这是犬女,行七,今年才九岁,跟着吴先生念书,倒识了不少字,待她母亲也很孝顺,一听说太太病了,便要带着妹妹和姨娘过来侍疾的。

“太太醒了,我心里高兴,便叫她们也一道过来用膳,却不想她们担心太太呢,来得早了些。”

周怀逸点了点头,不打算说话。

柳青出来请董成新和周怀逸,“太太已经醒了。”

董成新便引着他往太太在的地方去,一边走一边道:“有劳公子为拙荆看诊了。”

清容听着声音望过去,董成新跟周怀逸一前一后进来,她站起身来冲周怀逸福了福,又道:“娘知道公子出手相救,感激不尽,但身上无力,托我代她向公子行礼道谢。”说着,又是行了个礼,“大恩不言谢。公子日后若有用得上我们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她声音清冷,掷地有声,此时带了几分柔和,就仿佛珠玉滚落,在大夏天里听起来格外叫人舒服。

周怀逸今日被她谢了又谢,一开始的那种得意已经慢慢消了下去,此时只是略略摆手,道:“我替太太再看一看吧。”

说罢,清容便让了自己原来坐的位置给他,好叫他坐下来替太太看诊。

“有劳公子了。”太太虚弱地笑笑,伸出了自己的手腕。

望着那一段雪白里透着青筋的肌肤,周怀逸犹豫了一下,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了一块帕子,该在上头,这才按上了太太的脉搏。

他的犹豫落在了清容的眼中,清容不由得在心底里微微一笑,这个时候的周怀逸比起多年后的他,可还算是能听得进去人说话的。

看着周怀逸年轻俊美的面庞,想到她前生,就是怀上了孩子的那一年中秋宫宴,安国公夫人还同皇后说起来,说家里的小儿子性子不知道随了谁,都二十多岁了还不肯成亲,真真是叫她愁死了。

后来,清容在重华宫产子,听说皇后原先也是想过要传周怀逸进宫的,可到底叫皇帝给拦下了,说她是妇人生子,又不是生了怪病,周怀逸一个大夫,怎么懂得接生的事情,就此作罢。

之后,清容在重华宫里头难产,外头的太医,产房里头的稳婆,全都没用法子,报到了皇帝那里,皇帝往日里虽然时常也哄着她,可那样的生死关头,却选择了保小不保大,叫稳婆用了剪子,最后还索性灌了她药。

清容想,若是当时周怀逸在宫里,或许她还不必死?也不是,就算她没有难产,皇帝既然生了心思,要把她生下的皇长子记在皇后名下充作嫡长子,那不管她是不是难产,皇帝最后都是要她死的。

而如果一个帝王要弄死她,就算周怀逸这个小神医在宫里,也不可能救得了她。

清容垂了眼帘,心底里想着,太太同她的夫命都不好,太太嫁进了董家,生不出儿子,又叫姨娘庶女挤兑,病痛缠身,董成新都还抬了外室进门,只为了那外室能生下儿子。她呢,更惨,一朝入宫,从宫婢到宫嫔,成了皇家妾,生下的孩子要么就是夭折了,要么就是生下了也根本不干她的事,又或者是还未出生就小产了。

生育子嗣,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有多重要。

若是太太的病医治好了,以后却再不能生育,恐怕太太知道了以后,也会一时想不开,像周怀逸说的那个病人一样,自己偷偷地把药给换了吧?

清容不知道前世周怀逸是不是也到过董家,是不是也给太太看过病,是不是董成新知道太太不能生育了,就抬了能生儿子的外室进门,是不是太太知道了自己的身子情况,又对董成新心灰意冷,所以才把清容送回了老家,由老太太抚养,自己却没再吃药,抑郁而亡?

清容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是有的。

脸上便不由得带出了几分情绪。

周怀逸替太太诊了脉,又说了必然无事、安心调养的话,转过身来,却见到清容眼眶红红,愤愤然的模样,不由得就有些惊讶。

心下念头一转,又有些可怜她。

董成新他也接触了两三天了,是个一心想要往上爬的人,巴结他虽然已经很尽量不留痕迹了,可他到底是在京城长大的,这些那些小心思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知道了他在医术上有些研究,还跟他身边的甘松和甘草打听过有没有什么生子的秘方,想来董家只有三个女儿,董成新是着急的。

可今日太太已经是叫他说破了,若是治病活命,那就再难生育。若是想要留着生育的,可性命不保了,谁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

他是国公府嫡出的孩子,可也见过别家庶出的,家里有庶长子的人家,正室的地位总像是有些摇摇欲坠的。眼前这个小姑娘,心思极重,中午替她诊脉的时候,他都被吓了一跳。照她这种性子,若是以后没有自己的嫡亲弟弟,瞧着董成新那般求子若渴的模样,叫妾室生出庶子那也是肯定的了,那她要忧虑的事情自然是更多了。

周怀逸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叫董成新听了,被吓了一跳,连忙道:“周公子,可是拙荆的身子又有些哪里不对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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